我不灭，他不死 第3章 伊甸园

一个一个身影在林中穿梭，脚步踩在植被上发出隐秘的“窸窣”声。

“谁？”程天隆向身后急转，“眯眯眼？是你吗？”

他如误入猎人陷阱的困兽，小心翼翼靠近一片草丛。猛地，一人窜出，他还未来得及反应，离他不到一尺的人在他的脖子上割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深到血肉外翻，喉管显露。

他下一意识挥出软绵绵的一刀，毫无杀伤力，不甘的他双眼睁得老大，嘴中呢喃。脑中闪过妻儿的脸。

“爸爸失约了。”

那人走出掩体，双眼布满血丝，扭曲的脸上不知是笑还是哭。

“对不起，对不起，我想活久些。”

他似饿狼般趴在程天隆的尸体上，那里正源源不断涌出他仅剩的50点能量。

“有了这些，我就能等到下一批人了，我一定会出去的。”

随着能量清零，他的尸体归于泥土，成了伊甸园众多枉死的玩家之一。空荡荡的衣服中留下了一张儿子的照片，胖胖的。

“爸爸，你要去打怪兽么？像光之巨人那样。”

“差不多，”他溺爱地抚摸着儿子肉嘟嘟的脸， “等爸爸全都过关了就带你一起去打怪兽。”

“嗯，好，爸爸，拉钩上吊……”

一百年不许变。

“爸爸失约了。”

“萨姐，他们怎么还没回来啊？”叶美黛窝在萨利华身旁，篝火火光也驱散不了她的害怕。

不远处的丛林中，一个人影若隐若现，向她们走来。

“是谁？”萨利华安抚着神经紧绷的叶美黛，强装镇定冲来人问道。

“是我。”眯眯眼失魂落魄地站在她们面前，眼里满是空洞无神。

“你一个人？程天隆呢？他不是去找你了吗？”一股不安向萨利华袭来。

眯眯眼张了张嘴，话停在了嘴边。他当时躲在暗处目睹了全过程，但他没敢上前，他也怕死。

“他……被一个野人杀死了。”

“野人？这里怎么会有野人？”叶美黛几乎崩溃，“你是不是在骗我们？到底发生什么了？”

“我没有说谎！”眯眯眼朝着她暴怒，“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还会有人住在那里，他杀了程天隆后竟然在吸食他的能量！”

“吸食能量？”萨利华眉头紧蹙，“难道那个人是靠吸食的能量才活到现在的？”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对于他们来说，这个伊甸园危机四伏。

「长夜将至，伊甸园的一天将结束，零点时每个参与者扣除10点精神能量，能量清零就会永远留在这里哦，在这之前尽快完成任务吧！」

眯眯眼心一沉，扣掉10点能量，他就只剩10点了。最好的打算，他只能活到明天晚上。

“怎么办？我只剩20点了！”叶美黛慌乱地看向萨利华。

“没事的，最迟后天，这一关就会结束的。”她安抚道。

只见男人弯下身子，几乎半跪在两人面前，他面目狰狞，嘶吼着问道:“那我呢？！”恐惧淹没了他的理智，他眼中布满了血丝。

“我的精神能量值只能让我活到明天！”

这到底是什么机制，他们从来没有遇到过在游戏中没有犯规却每天都扣除能量值的情况。

“你冷静一点！这里四处都有要取我们性命的人。”萨利华站起身试图在气势上压制住男人。

“好，好，”男人跌坐在地上，缓缓后退，“都怕死是吧？”

“我告诉你们，夏娃没有吃过善恶果，但那些人就是没通关，留在这里靠吸食下一批人的能量苟延残喘。”

他指着善恶树，绝望道:“我们都出不去了，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杀死那条蛇，这是仅剩的方法了！”

叶美黛回想起规则——阻止撒旦，改写结局。

确实提到了撒旦，但是真的要杀死他吗？最终目的不就是让亚当夏娃留在伊甸园，无忧无虑就可以了吗？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完美的结局了。

这一夜很不平静，三人各怀心思。男人辗转反侧，远处女人们也难以入眠。

他只剩10点能量了，程天隆被吸食的场景在他脑中挥之不去。他思绪渐渐混乱，是在危机四伏的森林里大海捞针一般去猎杀一条蛇还是……他看向了睡着的两人，眼中充满了杀意。

或许他也可以撑到下一批人，再下一批人，直到有人通关……

他揉了揉眼睛，把头埋进叶子里:“我在想什么？”他背过身，再等等，看看明天能不能杀了那条蛇。

树上的白泽熙瑟瑟发抖，系统的声音没预兆地在他边响起:

「玩家来到任务点触发个人支线任务——躲避猎人。长夜将至，所有玩家将在零时扣除10点精神能量，暗处的猎人们正蠢蠢欲动，愿你活到黎明。完成任务获得道具“逆言之耳”，失败则死亡！」

猎人？应该是指那些猎杀同类的人。白泽熙一口轻一口重地喘着气。攀附在树干上的白泽熙警惕地看向树下的黑黢黢一片

“我就说吧，不能来不能来，你非不听。”

白泽熙无奈对着空气叹气:“好好好，我的姑奶奶，是我错了。”

因失血缘故，白泽熙虚弱地呼出一口又一口带有血腥味的气体。夜里很冷，他将自己环抱起来，神经紧绷，死死盯着黑暗中的任何一个动静。灰蓝色的眼睛隐匿在在层层叠叠的暗绿色枝叶中。灵敏的听力告诉他这里不只有植被摇曳的声音。

在他所处的树枝下，猎人手持匕首，上面是风干的血迹，他匍匐在地面，从那些植物的表面嗅到了一丝新鲜的血腥味。他顺着那气味停在了树下面，手指摩挲着这棵树，它表面的青苔和攀爬物明显刚刚被人为破坏了。

“有人躲上去了。”他双眼像注入了药物般兴奋起来。嘴里开始不停嘀咕着:“我有救了，我又能活过今天了。哈哈哈……”他的动静不小，树上警觉的白泽熙很快就透过叶片看见了在树下徘徊的猎人。

他闻到了我的血迹。“遭了。”白泽熙预感不妙，微微缩进脚尖，脚尖踩在书皮上细微的声响还是再一次暴露了他的行踪。

他武力值虽然只有65，但也足够对付这个人。可坏就坏在自己手上被割开了口子，脖子上也受了伤，力气使不出来。白泽熙回过神的眼睛正巧对上了树下作势要爬上来的男人，他看向自己的眼中满是欣喜，一种惊悚的笑意在他脸上绽开。嘴里重复着:“我要活下去，我会出去的。”

猎人抓住一根藤蔓，饿狼似的冲向白泽熙的藏身之处。他如果爬上来的话，自己就会被逼到绝境，逃不了，下不去。白泽熙趁猎人抓着藤蔓之际猛地在高处扯断，抓空的猎人措手不及紧紧贴在树干上，恶狠狠地看着树枝上的罪魁祸首。

掉落的藤蔓发出巨大的声响，他能听到方圆几里内的活物在向他靠近。

没有放倒反而激怒了他。

“快杀了他，掠夺他的精神能量，快！零点快到了。”恶魔在他耳边低语，他的眸色渐渐暗沉。白泽熙知道这是恶灵的蛊惑。是它们控制了猎人。它们有迷惑人心智的能力，特别是精神能量低于20的人。

“这里有多少猎人？”白泽熙问晓莱，空气中却没了回响，他暗暗吐槽，“刚刚还说要跟着我的。”

他抓紧枝干，不能硬刚，动静会引来更多人。他施下咒语，硬刚不了就来软的，说起蛊惑，白泽熙也有一个东西可以用——玫瑰致幻剂。这是他第一局获得的，终于派上用场了。他打开瓶口，暗红色透明液体瞬间挥发，一瞬间玫瑰汁液和一股浓厚的腥味将空气包裹。

“不对！”白泽熙开始意识模糊，他翻看瓶身，标签注明——神力高于10%者免疫。

完了！他不断翻着白眼，“我只有5%的神力。”好在他昏厥前一秒看见猎人已先他一步，从树腰直直坠下，他这才放心地睡过去。

眼皮耷拉下来，“我不会掉到地上吧……”

清晨，第一缕阳光穿透薄雾，水汽氤氲漫延枝叶，一缕一缕飘进白泽熙的眼中。他是被阳光照醒的。他揉搓着眼睛，环顾四周，没了猎人的踪影。自己也回到了地面。

他抬头看了眼昨晚他爬上的树枝，离地面少说10米，摔下来竟然没死！连皮也没破！他动了动胳膊，都还正常。这不正常啊！

“晓莱？还在吗？”身边空荡荡的，那个女孩像是从未来过，像是场梦。

难道说自己当时梦游下来了？正疑惑着，头顶传来翅膀的呼扇声，那个天使来了。他站在枝杈上，手里拿着玫瑰致幻剂。

“我的玫瑰致幻剂！”白泽熙一眼就看见了在阳光下闪耀着诱人的暗红色玻璃瓶。看来是他救了我。他把玩着手里的瓶子，打开瓶盖细细嗅着。

白泽熙好心提醒:“别闻！”下一秒，他安回瓶盖，露出满足的表情:“很好闻，可以送我吗？”

竟然没反应？白泽熙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没事？”

那人显然不知道白泽熙为什么会这么问，跳下树杈，气流吹乱了白泽熙银白色的发丝，阳光照耀下似镀了层银边。

“以后不要在树上睡觉，很危险。”

“知道了，知道了。”他不耐烦地回答，“话说回来，你怎么知道我在哪里？”

他指着白泽熙脖子上的伤，“血。”白泽熙捂住脖子，血迹？

系统提示音响起:「玩家白泽熙，恭喜完成任务！

获得道具“逆言之耳”——该道具为通用道具，每局游戏限用一次。使用者在一定时间内听到谎言会自动触发耳鸣。

当前90精神能量。你还有两天时间，快找到完美结局！」

完美结局？到底是什么？白泽熙来回踱步，他注意到沢卿在看自己，他会有信息吗？

“我在想什么呢？”他可是NPC，巴不得我现在就死在这里。不过话说回来这是他第二次救我了。还有……NPC会有神力吗？白泽熙直觉这人不简单。

抱着一丝希望。

“求你了，你也不想看着我死在这里吧？告诉我怎么通关呗。”

沢卿还没反应过来白泽熙巨大的反差，愣在原地，许久开口:“我……我不知道。”

天知道他知不知道，白泽熙闭上了眼睛，长吐一口气，还是得靠自己。

他想起来第一天那个想要杀他的人，如果阻止亚当夏娃吃下善恶果就能通关的话，他应该早就通关了。白泽熙犯了难，看来不仅要让他们留在伊甸园。

“难道说还有更好的结局？”

“哈哈哈。”一藏身于木桩后的老人拍起手。

“更好的结局？或许我能给你提供一点有用的东西。”声音很苍老，白泽熙警惕地侧过身。

“别怕，别怕，我是人，一个老东西罢了。”他支起拐棍，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白泽熙回看老者，在布满杂草和匍匐植物的地面上走动得极为困难，便放松下来。

“你说。”

老人顿了一瞬，深潭般幽深神秘的眸子被长如杂草的睫毛覆蔽，似在回想:“伊甸园里其实没有上帝，每一批人类都会为了活下去自相残杀，恶灵会蛊惑他们犯错。亚当夏娃，他们会给予寻求帮助之人庇护。”

“没有上帝？”白泽熙手指抵在边，一副思考模样，“那就是说无论亚当夏娃有没有吃善恶果，他们都不会离开伊甸园。”

没有上帝，没有撒旦，有人类，有恶灵，有善恶树，有阻止亚当夏娃吃果子的人类，有要杀死同类的人类，有向亚当夏娃寻求庇护的人类，有与亚当夏娃共同生活永生的人类……

人类……白泽熙只觉得一阵胸闷，连忙扶住一旁的沢卿。

“怎么了？”沢卿托住他，神情透出一丝担忧，“哪里不舒服？”

“没事，”白泽熙勉强支撑起来，他这是怎么了？胸口隐隐作痛。

老人急忙指向密林深处，那里有个木屋，是他们住的地方。“要是不舒服就到他们那里休息。”

白泽熙摇手，缓了口气问道，“他们建了房子？”白泽熙不可置信地看着一旁的沢卿，想起夏娃身上的皮毛枝叶，亚当夏娃已经从人类身上学会这么多东西了。

不过玩家会有那么长时间去教两个类似于原始人的人这么多东西吗？建造一个房子可是个大工程。

“是你教他们的吗？”白泽熙朝老人问道。

他摇头，不太明白白泽熙为什么这么问，不过还是如实回答:“从我来到这里的时候就有了。”

白泽熙似是想到了什么，摸上自己的脖子，轻轻触碰被白纱紧紧缠住的伤口，却不小心牵扯到手心的伤口。他看着伤口，那个毁掉果子的猎人，是受恶灵蛊惑的，而恶灵的前身是积怨的亡魂，是从前的人类——唯一一种长期存在且拥有现代智慧的生物。

所以能教会亚当夏娃这些的只会是它们。

他突然冷不丁地向沢卿抛出一个问题，几乎是命令的口气:“你们能随时随地和恶灵交流吗？”

沢卿明显一顿，对上了白泽熙质问的眼神:“恶灵基本都处在无意识状态，被游戏中的力量逼迫去蛊惑人心，交流的话，除非他们恢复自我意识，否则你无法与之交流。”

“游戏中的力量，自我意识……”白泽熙嘴巴嘀咕着，脸上没有表情。

原来它们被控制了。

那这么说，当它们不再诱导玩家犯错误的时候，就意味着它们恢复了意识？他想起来昨晚的晓莱，这是拥有自我意识的恶灵也就是灵魂。

看来，要搞清楚这一切首先要弄清楚恶灵和灵魂的区别。

他灰蓝色的瞳仁在朝阳的映衬下微微发光，倒映在沢卿幽绿色的眼眸里。他咽了口水，关注着白泽熙的一举一动。

老者眼眸微抬，打断了二人:“老朽在这里已有半年了，还从未见过有人能通关。”

“半年？那你得杀死多少人？”白泽熙忽地卿警戒地后退半步，那老者杵着人高的拐杖，缓缓踱到他面前。

白泽熙成防备姿态，上下打量着这个耄耋之年的老者，利落地移动都是个问题，怎么会杀得了人？

“哈哈哈，我可不像其他人一样要靠吸食同伴的能量苟活！”

“哦！那您是找到什么法子了？”白泽熙来了兴致，这老人看来发现了一些有用的东西。

老者的眼睛像是老树的年轮，炯炯有神地看向手指的方向:“那里有棵树，你们叫它善恶树，可我当时却不知道那棵树有什么特别的。我看上面结了红彤彤的果子，便摘下一颗吃了。”

他话中充满了激动，却也带着不易察觉的犹豫:“吃了后我便不再被扣除能量，可是……”

“可是什么？”白泽熙听得入神。

那老者叹了一口气:“某种意义上，我不再是参与游戏的人类了。看！”

他伸出手，上面显示——精神能量“0”。

这是个怪事，怎么会精神能量为零却没有死呢？在漫长的等待中，他才渐渐明白了——他，与这个游戏共存了！更直白一点，他和这棵树共存了。

直到第一个通关者成功，这个关卡重置时间线，他才会跟着消失。

“共存？那你应该不希望有人会通关吧？”白泽熙问道。老者的眼里是时间留下的空洞与无奈，他静静看着白泽熙，仿佛洞穿了他最卑劣的想法。

因风雨干裂的嘴唇张合:“我老了，活够了。”也正如他所说，在白泽熙到来到之前他便向每一批人类传达这一发现。老者之言不像假的，白泽熙看着手上被猎人割开的伤口，那个人毁掉果子后就死了。

那老者似乎猜到了白泽熙在想什么，点道:“我说啊，这果子不像善恶果，倒像是……”他说到一半，等着白泽熙自己说出来。

他试探地开口:“生命……生命果。”神话中说伊甸园里有善恶树也有生命树，他们一开始就将中央的树当成了善恶树了，但没有想过那可能是生命树。

食生命树果实者得永生。

他不灵活的脖子牵动脑袋，眼睛眯成一条缝，什么也看不见，木头般点了几下头。“或许那完美的结局就是让亚当夏娃吃下生命果，获得永生。”

“让他们永生……”白泽熙转头看着沢卿，他正看着二人。

见白泽熙看向自己，沢卿眼神变得躲闪。面板信息上恶意没变过——60，不算少。

老人点点头:“去，去吧。摘下果子给他们，或许你就能通关了。”他挥动不灵活的手臂，给他指明了通向生命树的路。

“朝着太阳升起的地方走就能出林子，树就在那里。”

沢卿走到老者面前，隔开了二人，白泽熙看不见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只一会儿沢卿转过身对上了白泽熙那双眼睛。白泽熙双手环抱在胸前，眼里是沉着冷静，像是在炙烤沢卿的心。

“天使大人，你觉得这个方法可行吗？”

不知为何，沢卿像是动不了了一样，一股强大的压迫感从白泽熙眼中传来。他忽地结巴起来:“可……可行。”

「好感度上升至25%！」

听到这个回答，白泽熙长吐一口气，嘴角随即勾起了不易察觉的弧度。玩家都明白不论是什么果子，都不能贸然让亚当夏娃吃下，可老人和沢卿却都在撺掇自己，他倒要看看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好。”

老人眼睛睁开，急忙凑上来:“我在这里等你们回来。”

白泽熙侧过沢卿，朝老人绽开了一个大大的笑脸:“好！过会儿你带路去亚当夏娃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