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些小可怜,你们都有共同的敌人,就是祂把你们聚在此处,也是祂制造了你们如今可怜的模样。就是父神!谁制造出来的夜族?是父神。谁把夜族驱逐出去,在外面的荒野徘徊?还不停地用圣光销毁你们?都是父神。只要祂还存在一天,你们就没有未来。”
永夜之族的所有人,都静静站成一排,听着地上那一朵黑色的肉质花滔滔不绝的演讲。
丽芙感觉到不对劲,跟挪亚耳语:“它是不是变大了一点?”
花瓣中间的舌头又对着拉斐尔,开始教育他,“还有你,祂创造你出来,但是一点不爱你,祂把你当工具使用,希望你帮他收集信仰,供祂存在下去而已。你不想着彻底改变自己的处境,还到处替祂办事,孤身独闯永夜族,你也太忠诚了吧?”
拉斐尔听到夸奖,但是一点也不开心,“不然我还能怎么办?”
小花在颤抖着发笑,它的轮廓也正在长大,根系越来越粗壮,逐渐沿着土层向下扎,中心的那条舌头肿大得越来越粗壮了,舌根的红色筋脉鼓起,猩红的血色突破了黑色的瓣落,使整颗花冠变得狰狞了许多。
丽芙那种不妙的感觉也增强了,躲到挪亚身后,悄悄探出头,看到两边的人都神情呆滞,母神之舌蛊惑够了,尖尖的声音喊:“你们打算怎么办?”
一阵冲天的吼叫应和着:“找父神复仇!”
母神之舌兴奋地摇动,对着两边喊:“说的对!第一步先断开对祂信仰的供给,然后过来加入我,妈妈带你们回家!”
一个夜族成员先动了,他有一对巨大的旋转生长的羊角,身高比别人高出一截,两条下肢连接着向后弯曲的蹄子。他茫茫然率先走到黑色花瓣前,现在已经不是一颗小小的花苞了,花瓣怒张,绽开成一颗硕大的黑红色肉冠,当中吐出一条肉墩墩的舌。羊角人贴着肉质的瓣落,一丝血色的筋络缠裹上来,一层层裹住他的外层皮肤和毛发,中央传来撕扯和骨折的声音,看起来他连皮带骨地被吞掉了。
丽芙和挪亚已经被吓傻了,但是身后观看着这个过程的夜族成员没有,他们竟然一个个鱼贯着上前,排着队等着被吃掉。
丽芙一把拉住失魂落魄的蛇尼克,嘶吼地想叫醒他,他的体重太大了,丽芙根本扯不住。挪亚从另一边拉住他的小臂,这下他终于停下来了。
“快点想想办法!怎么才能叫醒他?!”
丽芙根本没想,本能地回答:“有一种最简单的办法。”
挪亚焦急地喊:“如果快的话,马上用一用!”
丽芙挽起袖子,给了蛇尼克两个**兜,把他扇醒了。
“确实挺好用的,”她满意地点点头,“还是最原始的办法最有效。”
蛇人一看到眼前的景象,就只剩下绝望的尖叫。刚才还站立、说话、行走的一个个人形生物,转眼间就融化在一起,凝固成一大团不成形的血肉。中间的舌头发出满足的叹慰,花瓣聚拢又张开,如同巨口吐出一大滩骨架、脚爪牙齿之类不利消化的部分,伴随着腥浓的血色,零零散散一地。
“谢谢。”小花萌萌地道了一声,然后开始原地变身,声音瞬间粗了几倍,花瓣开始狂放地生长,撕裂了土层,一直探出地面,对着上面的骄阳发出邪肆的挑衅的笑。一圈细小的利齿变得奇大,中心彻底变成深渊巨口,撕裂了表象,完全向着魔怪的方向进化了。
底下的丽芙、挪亚和蛇人只剩下安静如鸡地仰头张望,一声不敢发出。最后,一株天外魔花拔地而起,妖艳诡魅地扎根在荒野里。这回它的声音粗很多,浑厚嘶哑地问:“恭喜完成了第一个结界印记,有一份小礼物哦,你们谁要?”
几个沉默的人对视了一眼,挪亚皱着眉心,先打破了平静,“不然还是我来吧,毕竟我比较难杀。”
丽芙艰难地发表不同意见,“但是你是战斗主力,要不然还是我来吧,好在我没有痛觉。”
蛇尼克喉咙揪紧,用不太正常的声音问:“到我抢了吗?我还真的编不出理由……”
拉斐尔从尘土里挣扎出来,他还没完全理解眼前发生了什么,忽然一股外力扯着脑壳,把他的头拧向后面,颈部的断口里,那只赤红的眼睛又睁开了,独眼里露出惊恐的神色,“你们都干了些什么?!”
“乌列?”挪亚认出那个闷闷的声音,“你、你还问我们?你对拉斐尔又干了些什么?”
“你们闯了大祸了!”乌列透过腔子发出的声音充满惊恐,“你们根本不懂……不懂自己放出来了什么东西……”
丽芙很难过,恐惧的感觉减弱了很多,悲愤又嘲讽地叫嚣:“是吗?我觉得跟你们差不多。”
拉斐尔的身体在慢慢后退,腔子里的声音还在惊恐地说:“我得回去,准备正邪大战。那么久的时间,和平终于结束了……这下世界又要完了。”
挪亚也没有为难他,站在原地看着拉斐尔的身体走远,脑袋一直折向后面,随着步履的颠动,脑壳像盒盖被颠得摇晃。
丽芙松了口气,马上又颓废了,“我很有负罪感……”
但是挪亚不解,“为什么?”
“我们把毁灭带到这个地方的,夜族本来苟且在地下,也挺好的,现在全变成花肥了。我看,这个母神也不怎么样,如果她活了,不知道会带来什么东西……我好怕。”
“我不同意。”上空的天外魔花说话了,“这些牺牲都是暂时的,只要我赢了,所有生命都能回来。”
丽芙半点也不相信,“那些夜族也都被记录在传音柱上了吗?”
黑色的巨型花冠抖动了一下,厚重的声音回答:“对,我都记录下来了。”
“……如果你真的能让所有人全回来,为什么非要等到赢了以后,现在不行吗?你现在不能复活他们吗?”
“现在我还是死了的状态呢,起码得在我活过来之后。”
丽芙不再争论复活的问题,换了个角度,“如果你的每一个部分都需要吸取这么多条性命,那以后我也没有办法,我又不会创造生命,下次再遇到这么多被放逐者也不知道要多少年了。”
巨大的舌头舔了舔深渊巨口边缘的锯齿,“我要的不是性命,我需要他们的情绪。”
两个人一愣,挪亚追问:“但是你把他们连皮带骨嚼烂了,这叫只需要他们的情绪?”
“他们临死前会生出很强烈的惊恐和求生意志,我吃掉的其实是这些,身体只是其次。”
丽芙的右手还在裙子的口袋里,很抵触去碰触剩下的几颗蜡丸,“怎么办?我们带着其他的部分继续往前吗?”
挪亚也很迷茫,“那,我们把剩下的丢了?”
头顶的声音又响起:“你们也恨父神,干嘛不加入我这边?你们这两只小东西这么弱,不管是留在父神管辖的天堂还是到处流浪,都会很惨的,现在只有我能保护你们了。”
丽芙嗤笑一声,“你的目的不是保护我们,是利用我们到其他合适的地方,把自己的一部分种下去。”
“我的目的,是在保证自己能活着的基础上,保证你们也活着,这有什么不对吗?你不是这样的?”
这样一问,倒把丽芙问愣住了。
拉斐尔颠颠倒倒地回到了天堂直播部,欢迎他的是一场迎新宴,可惜主角不是他。
他看到自己的直播间里坐着一个人,黑发黑眼,穿着蹩脚的现代衬衫和毛线背心,西玛看他的眼光变得陌生,沉淀着很多的心事。
“怎么回事?”拉斐尔直奔加百列过去,惶恐地问。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为了业绩不下滑,我换了个新的房管。”加百利搂着自己前下属走到角落,背后是欢乐喧闹的背景音。
“你以为我不回来?还是你不希望我回来?”拉斐尔不知道自己愤怒更多,还是无奈更多,他没从加百利脸上看到任何的心虚或者不忍的表情,只有满不在意。
“你不适合这个岗位,我已经给了你很多机会,但是你没有能证明自己。你的点数一点不剩,频道全销毁了,角色死的死,跑的跑,你没有价值了。”
拉斐尔在瞬间好像失聪了一样,呆呆盯着对方张合的嘴唇,无法理解消化接受到的信息。但是加百列已经等不及要宣布他的出局:
“天使拉斐尔,从此刻起你不再是直播部的房管,暂时做停职处分,是否调配到其他岗位,等待通知吧。”
乌列走上来,伸出一只手,摊开手掌,“道具还我。”
拉斐尔茫然地望了他一眼,五根手指抠进自己咽喉,把喉骨连同喉管等组织一把扯出来,血色的丝线淋漓垂吊着,因为发力过猛,连下颚都撕扯掉一半,整张面孔歪斜着。拉斐尔把手心里一团血肉塞给乌列,自己慢吞吞没有目的地从直播间出去。
走廊上狭窄幽深,一条路走得摇摇晃晃,他茫然怒瞪着周围一切东西,所有看了百年的风景都极其陌生。所有人都没有来路,没有归途,中间的荒诞风景真是奇怪,那所谓的评价标准好像只是一个笑话而已,还有什么值得在乎呢?
他来到失乐园里,找了个角落滑坐下去,看到墙上悬挂的一圈妙龄少女,行刑时间又要了,铰链又开始旋转,伴随着尖叫的主旋律,还有锈迹斑斑的伴奏,共同构成恢弘的地狱交响曲……
哦不对,是天堂交响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