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燃尽的烟灰随着风一卷一卷,散得到处都是。
队伍继续西行,相比前几日的曲折险峻,下山的路明显平缓好走了许多,但路线也随之拉长,正因如此,他们在兜兜转转中花费了许多时间。期间,由于视线渐弱便零星点起几支火把,等他们到达山腰时,已是深夜。
苏褚借着火光朝眼前的山谷中看去,倒吸了一口凉气。
后面的人渐渐跟了上了,不过几天的时间,整支队伍肉眼可见的松散,三两人谈笑自若,已然不顾军中的纪律。
“昨天可把我弄得够呛,我这人惧高,那石壁爬下来,半条命都快没了。唉... ...明日这铁桥还不知道该怎么过呢。”
“我小时候走过这桥,晃是晃了点,不过没外面传言的那么吓人。”
“那就好,那就好。”
“放宽心好了,我走在前面,你要是害怕了就跟我说,我会拉住你的。”那人阴阳怪气地学着江月在东峰入口对苏褚叮咛的口吻,其他人听了也跟着前仰后合地哈哈笑出声来。
许是他们聊得太过沉浸,再一转眼便是苏褚的身影。
“你跟我说这个叫桥?”苏褚背对着他们,冷不丁地冒出一句阴森森的话语。
那几人多番你推我攘后才肯走上前去,这才看清宽阔的峡谷之间仅有两条上下平行的铁链随风摇荡着,的确很难让人用“桥”这个字眼去称呼。
众人缄口无言,直到一个士兵率先打破沉默:“将军您看,这儿有块石碑!”
苏褚这才看到离崖边不远处某个不经意的角落里,有一块被杂草覆盖的方形大石头。她将顶部的草挪开,又蹲下撑着衣袖将石碑上厚重的灰尘使劲地擦了擦,这才看清楚上面的两个字来:“不过”。
她正寻思着刻这石碑的人是想警示后人不要过桥,还是这桥本身的名字叫做“不过”。
突然,石碑侧后方不远处多出两簇鬼火般的幽绿荧光,还未等苏褚反应过来,她便被生生扑到在地。她心想完了,干脆眼睛一闭听天由命,却迟迟未有痛觉。内心几经挣扎后,她小心谨慎地睁开一只眼,才发现扑来的那家伙已经软绵绵地摊在了她的身边。
“褚褚,没事吧?”江月将她扶起,苏褚这才看清袭击她的是一匹棕灰色的狼,而这狼已被一把长剑穿腰而过,毫无生气。
“我没事。”她心有余悸地答道。
“嗷呜——呜——嗷呜——呜——”起初,山林中只有一声单调的狼嚎,很快狼嚎声接二连三地从远处传来。
“狼很少单独行动,是狼群。”一旁的江月面色凝重地说。
话音刚落,一群两眼泛光的野狼便从漆黑中显现而出,缓缓向他们逼近,数量之多短时间内难以估测。
“怎么会有这么多狼!”
“我阿娘说一个狼群最多也就数十匹,这... ...怎么也得上百了吧!”
“赵强你那存的燃料呢,快点起来啊!”
“燃... ...燃料... ...在狼群后面... ...”
这时,人们才察觉到,狼群真正的目的是将分散的庞大军队归拢到一处,一个毫无退路的地方:不过桥,悬崖边。
“要命了,没让胥老贼砍死,倒是要被这畜生咬得稀巴烂了。”
“呸。”胥玄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嘿!别仗着咱家将军罩着你!你算个什么东西... ...”那士兵瞬间火冒三丈,边指着胥玄骂,边朝着胥玄走了过去。
江月还没来得及出手拦住,只听“啊... ...咔嚓... ...”,一匹早已早已虎视眈眈的饿狼瞬间扑出咬住那士兵的颈部,随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将口中之食拖到了狼群的后方。
“嗷呜——呜——嗷呜——呜——”像是示威般,这狼嚎声更加欢腾了。
苏褚的胃却如同翻江倒海般的难受,她弯腰强忍着那一阵阵酸腐的呕吐感,紧紧抓住身旁江月的手腕问:“怎么办?”
“我们这些火把撑不了多久,过桥吧。”江月道。
“过桥!”苏褚借着江月手腕的力量勉强撑起身来朝军队发号出施令。
离桥较近的人群率先挪动了起来,其他人将火把集中朝向狼群,以防对方偷袭。
浓重的积云将月光完全遮盖,不见五指的山谷中,将士们只能凭借手脚在两根铁链上摸索,一步一步朝着对面的山体移动,铁链像是在表达抗议般发出窸窸窣窣的金属声。
“好家伙!这链子怎么是湿的!”
“你别晃啊!”
“擦个手,擦个手,太滑了。”
“你别催他,慢慢来啊兄弟,咱不急。”
“你们桥上的走快点啊!什么情况,后面都堵住了!”滞留在桥头的人冲着山谷里喊着,夜色太暗,桥头处借着后面的火把还能模模糊糊看得到周围,但桥这儿头对桥当中及对面的情况是完全无法知晓的。
“哎呀... ...”
两条铁链猛地一震,好像是被什么东西拉扯了一下,紧接着一声:“啊——啊——啊——”向谷底坠去。
“刚刚什么声音... ...是不是有人掉下去了”
“许大勇还在吗?”
“我在!”
“严志刚你呢?”
“我也在!”
“赵娃子... ...”
“行了,这么多人你一个个喊一遍?后面都开始催了。”
“赵娃子刚刚是不是没有答应?赵娃子——”
“什... ...什么... ...”一个颤抖的声音传来,“长... ...长生好像... ...好像... ...掉下去了。”说着说着便带有几分哭腔。
“赵娃子你别慌,一点一点走,大伙儿抓住了啊!”
“可我不知道前面到底还要走多久!我的手脚都在打颤了!”赵娃子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想想你爹娘!离家的时候你娘是不是怀上了?你就不想看上弟弟妹妹一眼吗?你就是这么给他们做榜样的吗?”
赵娃子吸了口鼻涕,强忍着眼泪,又坚定地朝前一步步踱着。
只是,还未上桥的人听到之前的喊声,开始在桥前畏葸不前,谁都不敢往前踏上一步,要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一上去就只能硬着头皮一直走了。
狼群显然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其中几匹狼开始跃跃欲试,尝试着扑向火把。
“褚褚,你带上胥玄一起过去,那边没有主心骨不行。“江月见桥头丝毫没有挪动的迹象对苏褚说。
“那你呢?”苏褚担心地问。
“我留在这里殿后。”江月又继续低声叮嘱:“你叫人将胥玄手上的绳子解了,绑在你和他的腰间,这样就算你失手或是踩空,他也必不会置你于不顾。”
苏褚走到桥头按江月所说的照做着,将士们看到将军来了顿时信心大增,又摩拳擦掌争相要到桥上去。
她抓住上侧的铁链,回头朝江月所处的方向看了一眼,男子手持火把,全身紧绷,长发与白衣的下摆随风乱作,看似纤弱的身型在火光的烘托下显得格外高大威武。
当第二只脚踏上铁链后,她的心脏还是猛地抽搐了一下。这样的桥苏褚不是没有走过,以前家附近的小公园里也有一样的设施,只不过上方是麻绳,不似铁链这般光滑,下面是平坦的土地,也并非此处的悬崖万丈。
走着走着周遭便什么都看不清了,她只能一只脚先迈出,等另一只脚贴上,再往前迈出新的一步好确保自己不会踩空。
“你就不怕我带你一起跳下去?”身后的胥玄突然问道。
说实话,苏褚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是按照正常的剧情发展,她和胥玄应当是主角的设定,就算是部短剧,也不会在两人关系还没有进一步升华的时候就全剧终,所以她倒是并不担心自己会那么容易的死掉。
“你要是想死还用等到这个时候?”苏褚回怼道。
“哈哈哈——这不是得拉个值钱的当垫背嘛!”胥玄笑着说。
苏褚懒得搭理他,自顾自地继续向前步去。
“小心!”
许是刚刚心中想着事情,苏褚一不小心脚底打滑没能踩住铁链,整个人腾空地往下落了一截,好在她的手还紧紧抓着上方的铁链,加上胥玄眼疾手快地一把将他拉回桥链上,这才有惊无险。
苏褚的心扑通扑通地狂跳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道了句:“谢谢你啊。”
说也奇怪,他们越是往前走水汽就越浓重,整根链子湿哒哒的,抓上去能明显感觉到上面还挂着几滴水珠。胥玄自然也感觉到了异常,便没多说什么,两人继续朝前走着。
沉寂持久的黑暗中,只有铁链清脆的声响和身后将士偶尔的只言片语,他们这样看不到边际地走了很久,直到前方突然亮起了灯火,应该是第一批过桥的队伍到达对面了。
有了光的衬托,桥上的人加快了脚步,他们似乎在这漫漫长路中摸索出了统一的步调,每个人的落脚间隔时间几近相同,铁链也跟随着他们的步伐有节奏地抖动着。
苏褚双脚踏上泥土,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将士们也一个接一个瘫坐在地上。
她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回到刚刚落脚的地方,顺手扶过从桥上走下的一个又一个人,不知过了多久,见没人再来,她焦急地问道:“江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