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春风煦暖了不少, 撩起唐窈额边几缕碎发,有些迷眼,许久未出过府邸的唐窈一时有些恍惚。maixi9一转眼,外头竟已是山河明媚的春日了。
就连路边的野花都盎然蓬勃, 轻黄浅绿映衬着, 随风绰约。
北奕的春光虽然晚,但仿佛因经历过冬日的凌厉而格外的和暖清丽。
“发什么愣呢, 还不下来。”
祁浔下了马, 伸臂示意唐窈跳到自己怀中。
“妾会下马。”唐窈拒绝道。眼见秦讯越走越近, 若是被他看到自己下个马还要别人抱下来,日后传回司密署,她司密署副使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你脚上还有伤。”
“已经无碍了。”
“你若不想送秦讯了,我便让侍卫把他押走。”祁浔挑眉威胁道。
唐窈心中愤愤, 说好了要毫发无伤,秦讯脸上的伤怎么回事。自己还没与他算账, 他倒是威胁上了。但想想秦讯还捏在他手里,便先忍气吞声下了。
唐窈翻身下马,被祁浔趁机横抱在怀里。
“祁浔,你放我下来!”唐窈挣扎了几下, 小声怒嗔道。眼见秦讯就要走来了,她可不想被他看到自己这么腻歪的一面。
“偏不。”
祁浔故意抬眸看着走来的秦讯,这般宣誓主权的好机会,他可不想白白浪费了,可要显摆显摆。祁浔阔步走着。
唐窈羞红了脸, 难得软声道,“祁浔,算我求你了。在我下属面前, 给我点面子行么。”
祁浔见唐窈真的急了,怕她事后冲自己冷脸,还不是要自己受着。再一想方才唐窈只将秦讯称作“下属”,一时心情舒畅,便难得妥协了一回将唐窈放了下来。
唐窈松了口气,欲抬步上前,却被祁浔按住了。祁浔冲押着秦讯的侍卫招了招手,示意他们上前。
待秦讯走到面前,唐窈才看清他脸上的青肿很是严重,似已有些日子了,却还没有消退。唐窈忍耐不住,横了祁浔一眼。
祁浔自知理亏,只别过眼去,假装没看到。
秦讯自见到祁浔,便一直怒瞪着,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生吞活剥了。走至近前,便试图挣开缚手的麻绳,欲再与祁浔干上一架。
唐窈担心秦讯惹怒祁浔,便蹙眉对秦讯轻摇了摇头。
秦讯这才收敛了怒意。
祁浔看着两人眉来眼去,欲语还休的模样,很不是滋味,便拉下脸道:
“我去亭子里等你,你快些。你若晚了,我便不放人了!”
说罢,便挥挥手示意身后押送的侍卫退下,自己也拂袖往亭子而去。
祁浔刚到亭子里坐下,便远远瞧见唐窈转到身后低首替他解绳子的模样,一时脸黑得像锅底,唐窈都没这么殷勤地伺候过自己,还下属还心腹,就跟个柱子一样杵在那里等唐窈替他解绳子?上次真该多打几拳,祁浔有些后悔答应唐窈来送秦讯。
唐窈刚替秦讯将绳子解开,秦讯便要跪地请罪,却被唐窈扶住,摇了摇头。
“眼下道路泥泞,别跪了。你我这么多年的交情,不在这些虚礼上。”
“是,大人。”秦讯只抱拳简单行了一礼。
祁浔在亭内看着两人毫不避讳的亲昵,一拳砸在石桌上,差点将其砸裂开来。把侯在一旁的侍卫吓了一跳。
“是属下连累了大人,大人莫要因为属下的缘故而被祁浔那狗贼挟制,应下他什么。”秦讯蹙眉道,面含愧怍。
“秦讯,是我对不住你们。”唐窈拍了拍他的肩头,语带歉疚。
“回南渊吧,秦讯。祁浔那边我自有应对,你莫要担心。”
秦讯摇头,“属下要留在这里,日后救大人出来,大人,在属下心中大人比南渊重要。”
唐窈一愣。
秦讯见唐窈神色僵了下,忙描补道:“大人对属下的大恩,秦讯没齿难忘。”
唐窈这才暗松了口气,觉得方才是自己想错了。
“秦讯,就算是为了我,回去。”
秦讯默然了许久,抬头见唐窈眸中坚定,知她说一不二的性子,终是点了点头。
“大人,珍重。”
唐窈点点头,“你也保重。”
祁浔实在忍耐不住,大步走来,走到唐窈面前,遮住了秦讯炽热的眼神,挥手示意侍卫牵匹马上前。
秦讯只得翻身上马,复向唐窈握拳行了一礼后才扬蹄而去。
“安全到后,记得写信报平安!”
唐窈冲秦讯背影喊道,话却是故意说给祁浔听的,提醒他莫要在路上暗中做什么手脚。
祁浔自然听了出来,沉着脸将唐窈扛上了马,气哼哼的也不说话。
唐窈回头一望后,秦讯已没了踪影,唯余一旁的长亭。唐窈忽地记起,上一次长亭送别还是魏衡替自己践行。那日微凉的酒,辛辣入喉,烧灼于腹中。唐窈恍然觉得有苦腥味泛至喉咙。
若师父知道这几日的事,怕是会责怪她吧,先是折了那么多细作,后是未经允许擅自算计祁洛。
祁浔低眸见唐窈扭头的模样,只以为是恋恋不舍着秦讯,便黑着脸一言不发地腾出手来,将唐窈的头扭了回来。
一回到彼姝堂,祁浔便怒气冲冲地喝退了堂内的丫鬟,负手快步在堂内转了几圈,一瞥眼便从一旁的落地花瓶中抽出一根鸡毛掸子,握着鸡毛的一端特意朝空中虚挥了几下,细藤“呼呼”作响。
唐窈凝神坐在榻上,正忧思着师父是否会怪罪自己,又是否会因此牵连到秦讯,压根儿没听到。
祁浔原本只想震慑吓唬一番,见唐窈忧思出神着,一副思念离人的模样,一时怒火直蹿,走上前拿着鸡毛掸子指着唐窈训道:
“我昨晚同你讲的什么!你便都当耳旁风么!”
唐窈抬眼看向祁浔,秀眉打结。
她觉得这几日的祁浔很是聒噪。时而像暴雨时阴沟里的“呱呱”直叫的癞蛤-蟆,时而像傍晚扑棱在枝头“哑哑”作响的黑乌鸦。
唐窈白了他一眼。秦讯受伤的账自己还没同他算呢,他倒是叫嚣起来了。
“嘿,你还敢瞪我!”祁浔觉得这小娘皮忒猖狂,刚放了秦讯便翻脸不认人,沉脸唬道:“今日哪只手碰的秦讯,伸出来!”
唐窈一时烦躁的很,不想与他吵,只随意伸了只手,想快些打发了祁浔,自己也好图个清净。
祁浔一时滞在了在那里,进退两难。他原本只想要吓唬唐窈一番,料定以唐窈的性子必定要与他吵,决计不会乖乖伸手,觉得自己一个人生气很不爽,要拉上唐窈一起生气。可如今要打他舍不得,不打便很没面子。
祁浔作势扔掉了手中的鸡毛掸子,喝来丫鬟打水为唐窈净手。丫鬟洗净后要退下,祁浔却故意看着唐窈挑眉道:
“再洗一遍。”
唐窈只抬了抬眼皮横了祁浔一眼,一言未发。祁浔这才察觉到今日唐窈不太对劲,他挥手示意丫鬟们退下。坐在唐窈身旁:
“唐窈,你怎么了?”
唐窈索性仰跌到床上,疲累盍目:
“祁浔。有时我会想,一辈子都困在这彼姝堂里,好像也不错。”
至少不用再去想日后要如何应对,如何与师父交代,下一步该怎么走,未来会如何。
送走了秦讯,打发了花工,又命手下细作暂时隐匿起来。日后,她真的是孤身一人作战了。
即便她自九岁起便是孤军奋战,已不再惧怕。可是一个人撑久了,难免会累。
真的,很累很累了。
祁浔见唐窈今日是真的难过,便不再折腾了,只帮她退了鞋袜,替她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
“你一辈子也只能困在这里了。”
渐渐地,唐窈竟然真睡了过去。祁浔替她盖好被子,起身来到书房。
书房里,怀凌将审讯完后的细作名册交到祁浔手里。
“殿下,这些人的名单和特征都整理好了,也特意找画师作了画。这里面倒也有人吐露了一些,咱们的人赶到时都跑的差不多了,显然是提前得到了撤离的通知。”
祁浔点点头,并不意外,花工逃跑时,他就预感到了。和唐窈过招,真是半点都不能分神。
“殿下真的要放过这些人的性命么?”
“嗯,把他们分散流放到各处。这些人今武功被废,身份也暴露了,于我们于南渊已无害。既然是交易,唐窈帮咱们给祁洛致命一击,若此时反悔,以她那性子不知又要折腾出什么来。”祁浔摇摇头,无可奈何道。
祁浔说完,便起身将名册放入书架后的暗格中。
怀凌斟酌再三,还是开口劝道:“殿下真的要留下唐窈么?此女狡猾至极,一时不慎,便会被咬上一口。”
祁浔一时有些出神,隔着宽袖摸了摸右臂上被唐窈昨日咬出的痕迹,不自觉地弯了弯眉眼:“的确爱咬人。”
“殿下?”怀凌出声唤道。
祁浔回过神来,眯了眯眼,“我自有办法让她再也折腾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