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被诅咒的王子19
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哪怕藏在白发中,解不语也能一眼就看出来。
萨拉站在一棵雪松树下,背后就是层层叠叠的雪松林和丛林高山,她站的笔直,裙摆被风吹动,拂过草地。她全然没有这个年纪的老奶奶应有的佝偻和老态,实际上,除了她的白发和布满皱纹的脸,解不语不能从她身上看出任何一个老人该有的东西。
她健壮,优雅,灵活,敏捷,性情古怪,博学,知晓很多故事,藏着许多秘密。
可解不语还是得说,她虽然一直很是戒备这位女巫小姐,但是从未从她身上感受到任何她对自己的恶意。
萨拉性情古怪,有人冒犯了她,她定然不会让那人好过,甚至在捉弄讨厌的人的时候,会带着些小孩子一样的调皮捣蛋。
解不语曾无意中撞见过萨拉这样气捉弄马丁庄园的老管家:老管家在泥坑中跌了一跤,门牙都被摔断了,被困在泥潭中足足一个小时也没能走出来,最后还是仆人们请来解不语,解不语解除了他身上的微弱恶咒,才让可怜的老管家得以顺利走出泥潭。
可老管家在庄园几十年的体面,付之一炬。不仅如此,他还摔断了门牙,摔折了腿,不得不卧床休息,把管家职务交给别人来做。
后来解不语询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萨拉毫无仪态地翻了个白眼,举杯将面前的苹果汁一饮而尽,她说:“因为昨天下雨,我来这儿的时候,他给了我一个白眼。”
就因为那位可怜的老先生,曾给了冒雨前来的邋里邋遢进来的萨拉一个白眼。
这样的事,解不语碰见过不止一次,有时是庄园内的人,有时是小镇上的人。因为有魔法的协助,以前没人能发现女巫萨拉的真面目,是以玫瑰小镇人人都知道萨拉是位女巫,却没多少人讨厌她。直到解不语学会了魔法,她才发现,镇上那么多恶作剧一般的倒霉事,都是因为这位老迈的女巫小姐。
可她的度把握的这样好,重到没有伤及人命,更轻的教训不足以让人悔恨非常,像是卡在一个让人觉得憋屈的度上,上不去,下不来。
这是处于极端的恶作剧和确凿的犯罪行为之间的程度。
可解不语曾多次冒犯过她,刚回到小镇上的时候,她让萨拉自己过来找她,她找来的时候,解不语又故意让她等了片刻——解不语的行为,按照萨拉的为人处事准则,只怕早就被折腾的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了。
可她没有。
解不语活的好好地,蹦蹦跳跳,还能出来骑马溜圈,还能戳破萨拉的恶咒。
女巫萨拉的恶作剧行径从不用在解不语的身上,解不语曾以为这是因为她要借助自己的力量去拿到那份东西,可后来,解不语发现,也许还有别的原因。
萨拉对解不语总是有额外的体贴和耐心,她有时甚至还会偷偷打量解不语,目光专注又沉思。
这样的目光,如此眼熟。
这不禁让解不语想起赛伦斯来,他也是这样,两人在教导的时候,在读书、又或是吃饭、散步、跳舞的时候,总之,有解不语在的场景,他总是忍不住地偷偷看她,目光专注而深情——要这是演出来的,奥斯卡绝对应该给赛伦斯颁奖。
是以,解不语总忍不住怀疑赛伦斯对她的感情的真假——当然,无论真假,都不会影响解不语选择的道路,她也不会轻易对他动心。
解不语的这份浅薄的因为赛伦斯的容貌和性情、才学而来的短暂喜欢和迷恋,也早早的因为一些隐蔽的发现,而消失无踪。
解不语敛去心中的遐思,纵马来到萨拉身前,雪松的针叶在她头顶招摇,簌簌的落下几粒绿针,她捧着怀中的花束,问她:“萨拉小姐,好巧,居然在仙女湖碰到了你。”
仙女湖在瑞思诺小镇,隔天鹅小镇有些距离,萨拉一直在玫瑰小镇和天鹅小镇来往,解不语还是第一次在玫瑰小镇和天鹅小镇以外的地方碰到她。
萨拉仰头看解不语,冰蓝色的眼睛在树荫底下,有几缕阳光落在她的脸上,沟壑纵横,打下条条阴影,她的眼睛在阳光下,仿佛在闪光。她说:“塞西莉亚小姐,我以为,您现在该起身去冰雪城堡了。”
解不语笑了一声,她在马背上笑得前俯后仰,怀中的花簌簌地落下几片花瓣,在冷风中打着璇儿落下。她说:“我才回来九天时间,萨拉小姐这样心急。”
萨拉说:“我不心急,可时间总不等人,塞西莉亚小姐,您该知道,冰雪城堡的诅咒还能坚持一个多月的时间——准确来说,是四十九天。”
解不语坐直了身子,她伸手拍了拍马儿的脖颈,给予它抚慰。她坐在高头大马上,眉眼弯弯的看着萨拉,说:“我也知道城堡的诅咒期限,萨拉小姐放心好了,不会白白地错过的。”
她还没说的是,萨拉明确说出剩下四十九天的诅咒期限——若非与当年的事情有关的人,怎么会记得这样清楚?解不语在城堡待了这么久,也只是知道一个大概的时间,而不是具体日期。
萨拉的冰蓝色眼睛里像是有一团火焰,熊熊燃烧,将冰川都要融化了。
解不语坦然自若,丝毫不见慌乱,她拂了拂发,又拍了拍白马的脖颈,惹来它的一个响鼻。
这是一匹高大的白马,性情刚烈,以前杜宾家没谁喜欢它,可解不语来的第一眼就看到了它,也是骑着它去找冰雪城堡的。
骑着白马的,不一定是王子,还有可能是她这个立志成为天下最强的女巫。
“从我出现开始,您的眼睛一直放在昂斯身上,您也很喜欢他,是吗,萨拉小姐?”
“昂斯?”萨拉的眼睛从解不语身上挪到她身下的白马上。解不语说的没错,她是很喜欢这匹白马,高大健壮,洁白的毛一尘不染,漂亮有力,她也多看了几眼昂斯,可是那很隐蔽,眼前的女人是怎么知道的?
解不语说:“那真是太可惜了,昂斯是一匹可爱的绅士,他从来不喜欢除我之外的人骑他。换作是谁,他都会把那个人甩下去的。”她故作夸张,语气和动作都很浮夸。
“是吗?”萨拉很不客气地问了一句,“我可不这么认为。”
“昂斯。”解不语轻唤一声,拉扯了一下缰绳,昂斯抬起前提,仰头嘶鸣一声,而后纵身跃向别处,白色的尾巴在屁股后扫了扫,朝着萨拉的方向,尾巴翘起,后蹄支开。
萨拉面色一变,忙朝后退了几步。
解不语重又拍了拍昂斯的头,白马安静下来,回转过头,让她正对着萨拉。
萨拉面色发青,她看解不语的眸中盛满了怒火,解不语毫不怀疑,要是可以,她肯定会一打恶咒飞过来——可她没有。
萨拉对自己真是太友好,太迁就了。
“抱歉,萨拉小姐,昂斯在您面前失礼了,我为他为你道歉。”解不语没什么歉意的道歉,她看了看裙摆微湿的萨拉,计上心头,又说:“现在已经快傍晚了,萨拉小姐要是自己走回去难免要多花些时间,而作为赔罪,我愿意带您骑昂斯回庄园,您看怎么样,萨拉小姐?”
她俯身,朝萨拉伸手。
萨拉冰蓝色的眼睛狐疑地扫了一下解不语,见她还算诚恳,抿了抿唇,伸手,搭在了解不语的手上。
萨拉的手,解不语是经常看见的,宽大,厚实,手上到处可见试验黑魔法或是熬制魔药弄出来的伤痕,红斑,烧伤,刀伤,厚实的老茧。这是一双一看就知道主人很是操劳的手,却奇怪的是,手上没有老年人的肌肉松弛和褐色斑点。
解不语触碰到的时候,一股滚烫的热意袭来,萨拉的手像是熨热的铁,比寻常人的要烫很多,她用力握住,借着解不语的力道爬上马的时候,解不语能很明显的感觉到她手上的力道和烫意。
要什么样的魔法,才能造就萨拉这样的体质?解不语不禁脑洞大开。
萨拉在她身后坐稳,她和解不语一样,没有选择侧骑,而是跨坐,她穿着裙子,不如解不语穿着骑马装方便,在她后面扭了扭,险些掉下去。
哪怕是试探,解不语也没有要人命的意思,她收回手,握紧缰绳,身体微微向前挪了挪,给萨拉腾出位置,察觉到她似乎忌惮着什么不肯前靠,干脆伸手拉了她的胳膊环住自己的腰,又将手中花束挂在马鞍上。
解不语说:“萨拉小姐,昂斯的速度可是很快的,为了以防您掉下去,摔成残疾,您可千万别放手。”
萨拉的胳膊有些僵硬地环着解不语,解不语驾马狂奔起来,两人的身体不可避免地接触到。
萨拉的声音从解不语身后传来,她冷声说:“塞西莉亚小姐,也许您想的是另一种可以彻底甩掉我的方法,让我从马上摔下去,您就不用再为我办事了!”
解不语为她的说法大笑起来,她的声音随着风声灌进萨拉的耳朵里,她说:“萨拉小姐,您要是真觉得我会这么做,您刚才就不会答应我上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