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肯定不会先回去,我打电话给林故,不接,再打,还是不接,于是就接着打,这次接通了,没说话,一直沉默着。
我终于忍不住问她,“你在什么地方?”
她给我说了个位置,我一听,附近的公园,我给她说,“等着,我马上过来。”
我立马打车过去,一下车就在公园门口看到了她,脚上穿着的还是拖鞋,我走过去,带着她找了个椅子坐下。附近石子路多,那拖鞋底子薄,跟酒店一次性的比也没好到什么地方去。从小区到这个公园也还是有点距离的,我疑心她是不是硌到脚,蹲下来看她的脚面。
除了脚趾头有点泛红,其余倒也正常。
我本来是蹲着的,然后察觉到不对劲,一抬头,林故早已泪崩。
我赶忙坐到她的身边,捧着她的脸去擦她的眼泪,“你哭什么,叫别人看见了以为我欺负你。”
她推开我的双手,用自己的手捂住自己的脸,没回答我的话,只顾得上抽噎。
我不懂她这个是不是属于先发制人,但是这个场景,我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于是我就继续坐着,在旁边守着她,以免她出什么意外。等她稍微平复了一点,我才继续转过头看她。
其实我心里面只是在想,林故为什么委屈,她倒是有理了。我都没有怎么,她倒是还先委屈上了。
她因为哭泣,这个时候呼吸还没有平复,还喘着粗气。我给她说,“走,跟我回去。”
她没有说话,我们俩就这样长长久久地沉默下来。
我舔了舔嘴唇,又呼了几口气,感觉自己像是平静了,我才又继续重新开口,“走,和我回去,收拾东西。我给你买机票,你如果要回去就回去,如果不回去,那就去找人陪你过你的生日。”
我这样处理,确实给足彼此体面了。我也不想我和林故的关系,或者是彼此之间闹得太僵。
我在等她点头。
然而林故并不如我想象中的反应,她侧头看着我,正对上我的眼睛,于是我们就这样彼此对视着。
她问,“你的室友都给你说了是吗?”
“你不用管这些,你现在跟我回去就行。”
“所以你是相信她了是吗?”
难道我不应该信她?陈伣并没有立场欺骗我,而且陈伣那生气的态度不是装出来的。陈伣拿我当朋友,我多少也了解她这个人。成年人还是顾及体面的,如果不是撞见了真的铁证的事情,陈伣绝对不至于越俎代庖,拿出主人的架势将林故赶出来。了不起也应该是给我告状,让我堤防着一点才对。
我摇头,“陈伣什么都没有给我说。”
“你故意的!”她突然站起来,怒视着我,“你根本就没有出差,你是故意的,你们合起伙来整我!”
“你一定是故意的,你就是想看我到底是不是在外面干什么了是不是?!”她又再次吼了一遍,“你就是故意的!”
我看着她,她突然又不看我了,将自己的头偏开,看着远处,眼角还挂着泪,脸色却倔强冷硬得像是一个提着刀就要冲上战场的战士。
我大口呼吸,“那你要我怎么办?当着你的面拆穿你?然后让你颜面无存吗?你既然自己做出这样的事情,就应该明白,我的处理方式已然是最为保全你面子的方法了。”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正常,语调既没有上扬也没有压抑。
这句话其实我说得不对,我将自己说得很伟大、高尚、心胸宽广,反倒是侧面衬托出了林故的不堪。
于是林故更生气了,她又转过头,继续看着我。
只是这一次,她没有怒视,而是眼睛里面含着水,几乎下一刻又要开始哭起来。
我埋着头,不去看她,彼此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儿,我抬头看她,抬手牵着她的手,想拉着她坐下。她一把甩开了,但也依旧是继续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我又继续呼气,说,“我们回去,我可以继续出差,家里面住不下去,我给你收拾东西,帮你订酒店行吗?”
我没有想到我这一句话,将林故的怒火推到了顶峰,她猛一把推我,我背脊撞到了长椅的椅背,疼得我立刻倒抽了一口凉气,林故看着我怒吼,“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这句话才是我想问的吧?!
我讶异林故的理直气壮,有点想发脾气,但是又生生忍了下来,我们沉默地看着彼此。
远处风起,下晚的热气开始消散,空气变得凉爽起来。这个公园地点有点偏,因此没有什么人,所以没有谁注意到这里正在上演着一出闹剧。
她突然开始小声地哭起来,她说,“茜茜,我和他没有什么的,刚刚他来找我,给我送蛋糕,在楼下的时候,他给我说生日快乐,然后突然亲了我一下,就被看到了,我和他真的没有什么的。”
她提起原委。
但我想,他亲你,你肯定也是愿意的,如果你不愿意,那肯定会生气,到时候场面就会僵持,哪怕你只是假意拒绝一下,或者是相对的表现出不喜的神色,陈伣也绝不至于如此生气。必然是你们神色亲密,才让陈伣误会。
“他怎么知道你在什么地方?”
沉默。
我说,“肯定是你跟他说的,如果你不说,他怎么会过来,又怎么会被陈伣给撞见。”
“我没有让他过来,是他自己过来的。”
“那是他有心,还记着是你的生日,特意过来给你说一声生日快乐。”
又是沉默,过了一会儿,她说,“他自己过来的,我没有要求。”
“你不告诉他,他怎么过来,他难道还会读心术吗?”
“你是生气了吗?”
我都有点诧异林故干什么会问出这个问题,难道都到了这个地步,我还不该生气?说句好笑又好气的,她似乎简直当我宛如一个智障。
“不生气。”我站起身,拉着她,“有人惦记你,是好事。现在跟我回家。”
“茜茜……”她叫我,“你不要生我的气,我真的没有让他过来。”
她又要开始说这些,我耐心已然耗尽。
“是你告诉他地址的。”
“他说过会快递过来,我不知道他会亲自上门。”
“你说得好听,那要是小区安保不行呢?他亲自跑上门去了怎么办?”
林故一愣,“他认识我,我们以前一起工作,他又是我隔壁学校的,不会怎么样的。”
“那陈伣呢?要是他上门了,家里面就陈伣一个人,你让陈伣怎么办?”
我承认我有点借题发挥,但林故的态度没办法让我不生气。
林故又开始抽抽噎噎,“我没想到会这样……”
“没想到会被人撞见?”天色渐晚,我现在确实生气了,“你现在在我面前这样,是用的什么底气,是什么样的心理支撑着你这样子的?林故,我希望你明白,我确实会心疼你哭,但不是你的每一滴眼泪都有用,做事情之前先考虑一下后果行吗?你的意思是,如果不是被陈伣看到这件事,你要继续瞒着我?”
她结结实实地怔住了。
“我知道我们的关系不好宣之于口,我相信你们在聊天的时候,必然会提及彼此的生活环境。让我来猜猜你是怎么说的,你有亲戚在堰江,不管是你的生日还是他的生日,都是这一阵子是不是,碰巧可以待在一起。不然他怎么敢找上门来?你是在我说要出差的时候,才告诉他地址的是不是?那男生家就在附近吗?”
“茜茜……”她看着我,眼泪在眼圈里面打转转,“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茜茜,你不要生气……”
“林故。”我深深呼了口气,“到了现在的这个地步,我没有必要照顾你的情绪,你明白吗?趁我还愿意让你进我家,乖乖跟我回去。”
林故泪水突然决堤,她死命咬着嘴唇,不知道这是让自己不至于哭出声,还是想忍住让自己不骂出来。
“你觉得你这样对我公平吗?”
她不敢说话。
“不想回家是不是?”
林故点头。
我叹了口气,带着她打车,去市区随便找了个酒店。
一个踏足社会拥有成熟心理的成年人最好的一点就是,懂得如何隐藏自己的情绪,并且相信,时间会改变一切。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
我十分的笃定,今日我同林故闹得如此难堪,日后回想起来,我必然也只会一笑置之。
办理好入住,到了房间,我看着她进了厕所去洗澡,拿出手机打电话给陈伣。陈伣也是闹脾气,第一次没接,第二次响了很久才接通。
为什么我知道她是闹脾气,而不是在忙?
因为电话接通她的第一句就是,“哟哟哟,不是说要回来?又找你小情人去了?”
这件事陈伣的立场是站在我这边的,所以我没办法对她生气,我只告诉她,“我得带她回去一趟,你说话的时候,可以适当委婉一点?”
陈伣登时就上火了,“陈茜你是不是眼睛被马蜂蛰了?还是被猪油糊了心?她给你说什么了?我告诉你我看到什么,我亲眼,两只眼睛看到她在楼下和一个男的亲在一起,真亲啊,大姐!”
“我知道。”
大抵是我的声音过于平静,陈伣反倒是更加震惊了,“卧槽,大姐你知道啊?那是知道自己被绿?不对,这个剧情不对,难道你才是绿人的那个?”
有时候我确实挺佩服陈伣的脑洞的。
我说,“是的,我就是被绿的那个,人家现在要来打我,我要在外面躲,你自己小心。”
“不是……不……陈茜你等等,人家要打你?卧槽,那男的都到楼下,那岂不是都知道你住在什么地方了?”
“是的,所以我暂时不回去,你自己悠着点。”
“你几个意思?”
“搞不好他把你当成我,揍你一顿!”
“卧槽,我才刚分手,你就坑我?!麻烦来五六个精壮男人保护我!!!”
“得了吧,你分手都多久了,什么叫才刚刚分手。”我有点不忍笑,“他说他带四五十个人,混社会的,知道吧,大金链子,大皮衣,狼牙棒,你五六个够用吗?”
陈伣默了。
“好了,骗你的,你一个人在家也是安全的,回来请你吃饭。”
“你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明天吧?”其实我也不确定,“也可能是后天,总之不是今天。”
“行吧,到时候我得好好宰你一顿。”
“嗯,”挂了电话。
林故洗完澡出来,身上穿的还是今天从家里面出来穿的那一身,光着脚踩在瓷砖上,头发还滴着水,就站在卫浴的门口看着我。
她一直看着我,眼睛还是红的,一张脸在酒店的冷白光线下,白皙得像是个陶瓷娃娃。
我沉默,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于是我们就这样互相看着彼此。
她说,“他的生日就在后天,我想去给他过这个生日。”
我点头。
“我是去和他分手的。”她叫我的名字,“茜茜,你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