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德斯缓缓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的脑袋昏昏涨涨得痛。他心里清楚,他的那个第二人格一定又出去做了什么事。
这次在大脑里闪回的画面依然是那些五颜六色琳琅满目的瓶瓶罐罐,只不过除了那些罐子以外,他还看见了他班上的学生,洛克。哦,他还看见了一个戴着红色面具,做蜘蛛侠打扮的家伙,在他这闪回的画面里,他看着这位疑似蜘蛛侠的人穿梭在高楼之间,而自己则掩藏在楼房的阴影下,悄然做着自己的事。
那个在高楼间穿行的人究竟是不是蜘蛛侠呢?
这点桑德斯并不清楚。不过,他也没有兴趣去弄明白这个问题。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不过就是一个教物理的普通教师罢了。
他现在最关心的,是安瑞斯的事——他杀了人,他在纠结自己要不要去自首。
如果自首的话,再加上他是个人格分裂患者,肯定能在法庭上获得一定的减刑。但是,他现在的工作一定会丢掉。
他不想丢掉现在的工作。他讨厌各种出现在他生命里的意外。
所以,在权衡利弊后,他选择了赌。他在赌警察找不到他这里来,发现不了他其实就是杀害安瑞斯的凶手。
至于安瑞斯的妻子,莎莉,那个可怜的姑娘。桑德斯只能在心里默默说声抱歉。
他关心的另一件事,就是自己的第二人格昨晚究竟去做了什么。
他记得,昨天晚上在他失去意识前,他听到第二人格对他说,要去解决掉一个在墙角偷看的虫子。
这个虫子,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人。
也不知道那个人是否还活着。如果那个偷看的人也已经被自己的第二人格杀死了的话,那么他现在身上就最少背负了两条人命。
想到此,桑德斯的头疼得厉害。
“你那么担心干什么?”
第二人格的声音在脑中响了起来。
“那是我做的事,我替你解决掉了你生活中的麻烦,你应该感谢我的。”
“不,我才不想感谢你。你根本没资格替我去做是否杀掉别人的决定,你只会把我推入无尽的深渊,让我永世不得翻身。”
桑德斯愤怒地一掌拍在了桌子上。
“是吗?我把你推入了无尽的深渊?你小时候,可是我将你从那黑暗的日子中解放了出来啊。”
第二人格戏谑地说道。
“别忘了,是你先接受我的。”
“那已经是过去式了,现在的我,已经不再需要你了。我只想当一个遵纪守法的良好的美国公民……”
“你早就不是遵纪守法的良好公民了,桑德斯。”第二人格的声音在桑德斯脑中久久地回旋,“从你小学时就不再是了……”
“我说过了,别再提小学的事!我当时只是第一目击证人,其余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小学似乎是桑德斯心底那最脆弱的防线构筑,每当有人触及,他都会抓狂。
脑中,第二人格哈哈大笑着,似乎是在嘲笑桑德斯的自欺欺人。
“接受我吧,桑德斯。”
第二人格说。
“我才是真正爱你的,我说过。我会一直保护你,为你清除身边一切对你有威胁的人或事。”
“你只有我可以依靠。”
……
“不,你错了,我还有米歇尔婶婶。”
桑德斯说,眼中亮起了名为希望的光。
“米歇尔婶婶是我的亲人,更是我最坚实的保护盾。而你,什么都不是。”
“哈哈哈哈,究竟谁才是你最坚实的后盾?我们拭目以待吧……”
第二人格的声音终于从脑中消散。
桑德斯捂着头,有些头疼地坐到了餐桌前,在呆愣地看着桌子看了几分钟后,才迟缓地从口袋里拿出了医生开的药,给自己喂了一粒,走到冰箱前,打开冰箱拿出了一盒压缩饼干。
随便吃了点压缩饼干后,桑德斯就披上了自己的衣服——一件棕色的风衣,然后出了家门。
今天是星期六,学校放假。他准备去看看米歇尔婶婶,顺带去缓解一下第二人格带给他的不适和不安。
在出门的时候,他还特意在楼下的商店里买了点苹果。
米歇尔婶婶住的医院离他家距离不算太远。坐公交车,大概坐个四五站后就可以到达医院的大门前。
桑德斯从家里赶到医院,只用了10分钟。
进入医院的时候,他还看见了停在医院门口的警车。这让桑德斯有一瞬间慌了慌神,但很快他便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若无其事地从警车旁走了过去。
绝对不能先一步自己先暴露自己杀人了这一事实。
桑德斯心里如此想着。
米歇尔婶婶住院住的是六楼。桑德斯过去时坐了下医院里的电梯。在电梯里,挤着七八个人,其中有几位护士。护士中,有一位女护士自从桑德斯进电梯后就一直盯着桑德斯看,这让桑德斯感到十分得不舒服。
电梯到达6楼后,桑德斯便迫不及待地出了电梯门。
6楼,基本上住在这里的都是医院的重症病人。米歇尔婶婶就住在54号床。54号床是处在一个六人病房的。
桑德斯进入六人病房时,房内还没满人——有个病人于今天早上出了院。所以就有了一个床位空缺。
米歇尔婶婶依然躺倒在她的床上,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桑德斯看着米歇尔婶婶,然后走近了。
“米歇尔婶婶。”桑德斯说,“我来看你了。”
听到这话后,一直躺在病床上没有动静的老妇人缓缓睁开了她那双浑浊的眼睛。
“桑……桑德斯?”米歇尔说着,费力地将目光放在了桑德斯身上。“你来了啊。”
“嗯,我来了。”桑德斯说着,将手中提着的苹果袋放在了病床旁边的柜台上,然后从里面拿了一个苹果出来。“婶婶要吃苹果吗?”
“苹果?哦,暂时先不吃了。”
“好吧。”桑德斯又把手中刚拿出来的苹果放了回去。“婶婶感觉今天状态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米歇尔反问道。“我一个马上就要归西的人,还能感觉怎么样?”
“婶婶别乱说。你还能活很久很久呢……”
“唉。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米歇尔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笑。“我想知道,我们的小桑德斯最近过得怎么样啊?是不是很幸福很快乐啊?”
米歇尔说着,用她那只已经瘦到能看见青筋的手缓缓移向桑德斯放在病床上的手,用力握了握。
“我这人呐,没结过婚,也没有孩子。身边就单单一个你。”米歇尔说,“要说这世上有什么是我走后还放心不下的,应该就是你了吧。”
“我总是害怕,如果我走后,你会遇到他们,然后被他们带走。”米歇尔说着,握着桑德斯的手不由得握的更紧了。“桑德斯,你能不能答应婶婶,如果你遇到了他们,千万不要跟着他们走!”
这段对话让桑德斯听得云里雾里。
他们,是哪个他们?
为什么让他不要跟着他们走?
桑德斯心下充满了疑问,但为了哄老人开心,他还是假装认真地点了点头。“您放心,我一定不会跟他们走的。”
“好,这才是我们的桑德斯,一个乖小孩。”
米歇尔似乎颇为满意桑德斯的回答。连带着脸上的笑意都更浓了一些。
就在桑德斯准备再与米歇尔婶婶说些什么的时候,他突然看见有医生往这个病房里推来了一个病人。
桑德斯只是随便看了一眼,便不由得愣在了原地。
这个被新推过来的病人不是别人,正是他那好朋友安瑞斯的妻子——莎莉!
她怎么会住院??
还没来得及等待桑德斯问些什么,就看见病房外又跟着进来了几个警察。
几乎是下意识得,桑德斯想起了自己杀掉了安瑞斯这一事,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这些警察,是来做什么的?
桑德斯眼睁睁看着那些警察围在莎莉的病床边,拿着一个笔记本,似乎在做笔录。
“女士,请你跟我们详细描述一下昨晚的大致经过。”
“我说过了,我遇到了一个戴着鸟嘴面具的怪人,还有我的丈夫……你们现在把他放哪了?”
“女士,那已经不再是你的丈夫了。”其中一个看起来凶神恶煞的警察说道。“那现在就是一个怪物。”
“不,那不是怪物!”莎莉吼叫道,“那是我的丈夫!你们不能对他做什么!我,他,还有我们的孩子……”
说到这,莎莉似乎想到了什么,双手不由自主地抚摸上了自己的小腹,接着泪水从她眼里滑落了出来。“我们的孩子……唔,他已经没有了……我们没有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