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条蛇!”她一个不慎撞到宁朝。
活人的身体温热而精壮,兰青好似被烫着了,望见他手里正扭动的蛇身,神情变了又变,最后哭丧着脸叫他赶紧收拾了。
可宁朝却随手甩了甩,哄兰青道:“都捉住它的头了,咬不着。你瞧瞧是不是?”
兰青屏住呼吸,手捏紧灯笼柄摇摇头:“你尽在胡说,要是一不小心……”
“啊——”
“你、你干什么!”
冷不防宁朝玩起了蛇,把蛇当成麻绳甩了一圈又一圈,蛇尾都要打到兰青袖口上。光亮下泛着光泽的鳞片冰冷而花纹可怖,躯干时不时奋力弯曲成一个僵硬的弧度,蛇信子探出嘴来,一双獠牙已经要滴液了。
“你别闹了,我娘还在那儿!”兰青急的要跺脚,话说完就再也等不及,拔腿便跑。
灯笼摇摇晃晃,是长巷里唯一的光源,地上已蜷缩成一团的成年男子肤色黝黑,面容狰狞。兰青只看了一眼,随即抬头查看起叶止来。
叶止鬓发微乱,唇角勾起,一脚还踩在他那背脊上,拍了拍袖子骂道:“瞎了眼的东西。”
他声音没有刻意地掐着,厚重,不及女子的尖细,但凡一入耳便知这是个男人。被他重伤根.部的阿大缓了好久,倒地后眼睁睁看着宁朝拿他的蛇开心,直甩的一条条动也不动。
宁朝用绳子捆咸菜似地将几条蛇捆成一团提在手里,慢慢悠悠走过来。
“这不是阿大么?深更半夜出来找师父?”
阿大口鼻挨着砂石,剧痛慢慢散去,心知这是被算计了,怒视面前这少年且口不择言道:“一个破落户凑什么热闹耍,今日上了你们的当是老子倒霉。一个大男人也不嫌恶心,上辈子一定是投错胎了。要不然这辈子就活该被男人草。”
叶止面上不怒,鞋尖抵着他的腰,慢慢往下,找地地方猛地踹上一脚,这才狠狠道:“有的人活着便是找打的。你这辈子算是到头了。还想要糟蹋女人?你这狗杂种怕不是做梦!”
叶止一边说着一边抽了自己的腰带,照他身上柔软的地方挥去,像刀划破布帛,空气里几道声音听起来格外凌厉。
阿大被打的抱头鼠窜,奈何这前面站的是宁朝,便将蛇身套在阿大脖子上,把人当狗溜了一圈。
这过程里他三番两次要挣扎,但宁朝存心如此,他无论积攒多少力气总能叫宁朝不紧不慢躲闪开,而后照着他身上的软肉一阵抽打。
“你也会求人,晚了。”
阿大疼的涕泪横流,揣着手脸埋在地上,朝上的背脊三番两次都要被叶止踩断。而后穿着女装的青年撕了他一条袖子,塞到阿大嘴里。
“不过年不过节,我们不会杀你。”
……
地上痕迹都叫兰青小心扫干净,她呆呆望着那两人,忽觉得这样的叶止极为陌生。
“娘——”
叶止头也不回,与宁朝将他抬回去,蛇扭成了一团则装在蛇皮口袋中丢给了兰青。灯笼已灭,她一个人亦步亦趋跟在后面,说不清想起了什么。
话说宝源见他们三人回来抬着阿大,几乎就知道干了什么勾当,当下客栈关门。
外面起风了,从门缝里挤进来,烛火潦草,叶止一把刀架在阿大的丑脸上,刀身明净如水,映照出他此刻的模样。
那双黑沉沉的眼里夹杂了太多仇恨,宁朝拉住他,摇摇头说道:“杀他只一时痛快罢了。”
宝源扯掉阿大嘴里的不团,一盆冷水泼在他身上,先时被打的皮开肉烂的伤口猛遭刺激,疼的他止不住痛呼。
“宁朝,你如此歹毒,平日装什么大善人!”
“不过是养了个表子,今天装什么英雄好汉,要在她面前逞威风,欺负我一个手无寸铁的苦命人。”
叶止听着皱眉,冷声道:“瞎嚷嚷什么。”
蛇皮袋里的蛇全倒在他头上,宁朝一个眼神宝源就全明白了。那些蛇大的有胳膊粗细,小的也只有两只手指粗细。兰青见宝源捏着蛇头照阿大脖子上咬了一口,黑脸的赶尸人目眦欲裂,蹬腿不得救,呼道:“你们是要杀人?不顾王.法了!”
“王.法是什么东西,你知道怎么写着两个字么?蛇是你的,长成这副丑样子,毒死你让你早点投胎还算好事一桩。今生碰上你的人都是倒了八辈子霉,你早该死了。”宁朝拍拍他的脑袋,淡声道,“等会儿咱们就知道是什么毒了。在你毒发之前,我想问你一点事情。”
“不久之前,你是不是瞧上了一个男人?”
阿大喘着气,手捏成拳,闻言像是明白什么,便故意笑道:“你们问我那个小白脸?是呀,瞧上了,不过没得手,只动手摸了几把。”
“一定是你们上辈子造了孽,才叫那个小白脸这辈子碰上我。”
“嘶——”
叶止听不得他后头的秽言,刀锋往下,抵在他的要命之处,逼问道:“废话休说,你摸了几把那她怎么会割腕自杀?”
阿大被他问住了,浑浊的眼里冒过一丝光亮,反问:“你该不会是他的心上人罢?”
叶止一巴掌扇过去,阿大嘴角开裂,显然被打狠了,摇了摇脑袋,又道:“你这么关心她,看不出来这人模狗样的,不干正经事。读书人也就这样。”
“再问你最后一遍,若不然就去喂狗。”面前的青年眉眼间堆砌着戾气,声音愈发低沉。
兰青在暗处不敢出一言,就看到刀刃上出了血,叶止没了以往的淡漠沉稳,今夜又狠又疯。
她爹,倒是几乎没有展露过这样一面。
“你眼光不错。我看到那个小白脸还是赶尸那夜。我跟师父路过荒废的城隍庙。”
叶止眼睫翕动,那一夜月色于是浮现在脑海里,庙门外山风呼啸,树木枝叶间昼伏夜出的动物时不时身影一闪而过。
也有远处的敲锣声,过了有人家的村庄就歇声。
……
“这是毒,不致死。”阿大吐了口血,与宁朝他们拉扯,“我教你们如何解毒,你们放了我。”
叶止不语,刀划破布料,狠心下了一刀。
宝源眼疾手快先堵住阿大的嘴。
宁朝此时已经捂住了兰青的眼睛,耳旁说道:“那腌臜东西没什么好看的。他今儿不说,等明儿就好办。”
兰青却是问:“那个男子,是谁?我爹为何如此珍视,他眼睛红了。”
“哭?我的妹妹,你看错了。”宁朝哼笑了声,道,“他不是哭,而是气的。”
“叶止不是个正经读书人,有外人在时他还有点人样。可咱们一走,对着他的仇人,他什么做不出来?”
他说罢,就带着兰青宝源两人出去。
宁朝早已嗅到她身上的血味儿,当下烧水叫她沐浴。
兰青心中藏了心事,便也顺着他。
花影拂动,宁朝坐在门前台阶上。木樨花香,天上云散月出,隔着一扇门,有水声在身后响起。
他闭上眼睛,想起了兰青在角落里的诧异模样。他爹爹跟叶止本不是一人。任凭再如何的幻象,怎么敌得过现实。
手搭在膝上,宁朝一扭头就看到里面微微光亮,唏嘘了一会儿,撑头想着如何安慰这个大呆鹅。
忽而有道人影,映在窗纸上,曲线可见。
精致似工笔细细所勾勒出的轮廓,泛微黄的光芒,古旧而又令他想起过去所看过的避.火.图。
都是不可触摸,只可目视,隔着朦胧之笔触,故意勾出人的万千念想。
一举一动,愈发让人移不开眼。
宁朝仰着头,眼神晦暗不明,抿着唇渐渐地垂下眼帘,清俊的面上染了一丝绯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