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丰旸没再逼问,电话里是持续的两相沉默。
“我累了。”夏白烟兀自挂断电话。
不知多久陷入沉睡,她做了个梦。梦里的穆炀笑容明朗,站在清晨的路灯下等她。握着她的手塞进自己的口袋,一起走去学校。
画面陡然转变,穆炀满身是血,站在光的尽头和她说再见。
再然后,阴冷如霜的路丰旸突然出现,从背后抱着她,耳边是鬼魅般的低语:“穆炀死了,你只能爱我。”
混乱荒唐,夏白烟大喘着气从梦中醒来,尖锐的闹钟声传入耳中。
她陷在床上,自嘲地笑了笑,起身去洗漱。刚吹干头发,房间的门铃被摁响。
小唐今天来的这么早,夏白烟意外,走过去开门——
空荡的走廊里,空无一人。
敲错了,还是恶作剧?夏白烟狐疑着合上门。不多时,小唐提着早餐进来。
“小唐,你刚才来过么?”
“没有呀小夏姐,我刚从餐厅上来,三明治和黑咖,您快吃。”小唐一脸坦然,只顾着照顾小夏姐,好给自家老板交代,完全没有其他心思。
她没说谎,夏白烟知道。所以刚才敲门的,到底是谁。
上午的戏排得紧,让她无暇思考太多。那位曾经经手过她的阿贵,又到底在黔南村的哪个角落。
午间,盒饭时间。西红柿炒蛋、肉沫茄子、清炒空心菜和南瓜汤。
林媛凑过来坐在夏白烟旁边,和她同吃,顺便闲聊。
“烟姐你是哪里人,想家吗?”林媛挑着饭盒里的西红柿,随口问道。
空心菜在夏白烟的筷子间荡了荡,油分挂在盒壁上。她垂着眼眸说:“湛海,听过么?那里的海很干净,人也很少。我还真的,很想念。”
林媛啊了声,开心道:“听说那边的红虾很好吃。”
剧组的盒饭确实不怎么样,夏白烟想了想:“这时候应该吃大闸蟹吧,阳湖的最为鲜美。”
两人的话题从家乡急转弯到大闸蟹三十六式花式吃法,然后看着手里的盒饭陷入沉默。
饭后,林媛躲进小树林吸烟,女团流量少女的清纯人设在这一瞬间得到转换。
得以抽身的夏白烟向群演那边转悠,这里请来的本地人最多,阿贵的消息只能从这里突破。
寻找亲生父母的下落,似乎已成为她这半年来的一个执念,总归是要知道的,自己到底属于哪里。
出神之际,夏白烟的肩膀被撞了一下。
太监模样的小男孩看到是大明星,立马红着脸道歉:“对不起姐,我不是故意的,我着急回家,听说我娘病了。”
说着,小男孩抹了把红了的眼眶,生怕夏白烟下一秒就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欺负群演的艺人,他见过很多。
小男孩怯懦地低着头,突然肩膀被轻轻拍了下,他抬起头,看到漂亮姐姐脸上绽着温柔的笑,讲话的声音清冽如风,又软软的像是棉花糖一样:
“没关系,快去吧,怎么回家?”
男孩点点头,表情坚定:“谢谢您,我跑回去就行,我腿很快的。”
不知怎么的,夏白烟的心脏一抽。她突然想起,家里来人讨债时,她拉着妹妹夏淼,假装自信坚强地说过“没事,姐姐背你,我跑得快”这样的话。
那是她的家人,她用力去爱,全盘付出,她以为那是她的家人。
“等等,”夏白烟叫住小男孩,“你家住哪,我送你去。”
下午的戏她还要等很久,送小男孩走个来回也来得及。小太监模样的男孩很是高兴,没想到遇到这么一位心善不摆架子的艺人,忍不住哭着感谢夏白烟。
坐着保姆车在黔南村拐了好几个弯,车停在一处杂草丛生的竹楼前。
小男孩跑进去看母亲,夏白烟就静静坐在车里等,如果他母亲有什么问题,还能让司机及时送医院。
竹楼旁边还有一个小平房,篱笆围起来的墙院内,养了许多鸡。一个比小太监年纪稍大的男孩正抱着簸箕不太熟练的喂鸡。
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很不开心。
过了会儿,小太监跑出来,噔噔叩响车窗,夏白烟开了车门,听到他说:“谢谢夏姐,我娘吃过药好多了,她刚才找不到药。”
人没事就好,小太监表情局促地想请夏白烟到家里坐坐,别扭开口。
“没关系的,不用感谢。”夏白烟了然,眼中突然瞥见隔壁那个男孩正看向这头,忍不住问小太监,“小牛,你家隔壁只住了他一个人么?”
闻言,小牛转头看了眼,朝隔壁的男孩打了声招呼,告诉夏白烟:“噢不是的,还有他爸,阿贵伯也在。”
阿贵?!
夏白烟再次看向隔壁院,只见阿贵的儿子已经回了屋里。她问小牛,声音不自觉紧张:“他们一直住这里?”
小牛吸吸鼻子,想了想:“也不是,搬来还不到半年。”
对上了。
话音刚落,夏白烟拍拍小牛,示意他上车,让司机等会儿再来接她。
小牛一脸茫然地看着身形纤细的漂亮姐姐离开,被司机载着先回剧组。
午后的烈阳高照,晒得皮肤有些发疼。夏白烟攥着手指走到篱笆墙前,和坐在屋内正中央的男孩对视。
顿了顿,她问:“你好,我能进来问几句话吗?”
男孩放下摘了一半的豆角,眼神戒备地走过来,拉开篱笆栅栏门,把她请进来,语气不好地说:“来我家做什么。”
说的是非常标准的普通话。
“你父亲呢,他在么?”夏白烟盯着屋的方向,手指死死抠着掌心。
阿贵儿子抖了抖簸箕,哦了声:“你找我爸,他不在,半个月前刚被大老板请走,看厂子。”
又不在。
时间点卡得这么巧,半个月前,那是夏白烟刚来黔南村开机仪式的日子。
带走阿贵的大老板是谁,为什么就像预知到夏白烟要来找阿贵一样。
夏白烟想着,背脊突然发寒,仿佛有人在背后紧紧窥视她一般。她扭头,茂密的树丛里,除了绿色再无其他。
“等你父亲回来,请告诉我,我有很重要的事找他。”说完,夏白烟留下电话,走出篱笆院。
司机在来的路上,夏白烟往前走,到路口去等。身后那种异样的窥视感再次袭来,她猛然回头,并没有发现任何人。
从早上起来,这种奇怪的感觉一直缠绕在心,挥之不去。
回到影视城,下午的戏在滚热的太阳底下,和孙雨桐饰演的绫洛在后花园对手戏。夏白烟的高贵妃暗中陷害绫洛跌入池塘,反被推入池塘。
夏天池塘的水很脏,还有许多漂浮的虫子尸体。夏白烟一声没吭,连续跳进池塘数次——
不是绫洛卡壳,就是旁边的侍卫失手没救到,演员卡位的点不对。
仿佛在故意刁难夏白烟一般。
“对不起呀小夏,我今天状态不对,台词又多……”孙雨桐拉着浑身湿透的夏白烟,一个劲儿道歉,脸上的表情情真意切,一点也不像作假。
夏白烟看她一眼,摆摆手,随意说道:“没事的孙姐,明天拍您落水的戏,我一定好好背台词。”
听了这话,孙雨桐脸上的表情顿时一垮,她怎么就忘了,她落水的戏被改到明天拍。
“辛苦了小夏。”孙雨桐笑得尴尬,“这样,待会儿孙姐请你喝冰咖。”
这时,从剧组另一头传来嘈杂的人声。
小唐从人群中挤出,急急忙忙跑过来对夏白烟说:“小夏姐,路老师送了三十箱大闸蟹,都冰好了,让您和剧组老师们一起吃。”
夏白烟愣住,她中午那会儿只是随口一说,这就被小唐听去,路丰旸那边傍晚就送来了。
这么快的速度,只怕是那艘私人飞机空运的。
旁边的孙雨桐笑笑,话里话外透着酸意:“圈里像路老师这么优秀完美的男人上哪找呀,真羡慕小夏,千里迢迢就把想吃的送来了。”
夏白烟听着,勾起唇角看她:“托丰旸的福,那我就先请孙老师吃蟹吧。”
结果,孙雨桐的脸更黑了。
下了夜戏已是凌晨一点半,下午被冰火两重天夹击,一放松,浑身就开始酸痛。
夏白烟瘫在床上,把聊天框里的句子删了又改,改了又删,才按下发送键去洗澡睡觉。
叮的一声,消息从遥远的三千公里外传到路丰旸手中。
黑暗中,他看着手机屏幕发来的简短消息“晚安,谢谢蟹”,原本沉郁的眉眼,蓦得染上一点暖意。
烟草的气味飘散在小阳台上,庭院的花芽在月光下努力生长。
何睿敲门进来,低声说了些什么。路丰旸的食指点着膝盖,陷入沉思。
久久的,男人低沉的嗓音在安静的房间内响起:“小白,你到底在找什么。”
回想昨夜二人的通话,路丰旸几乎瞬间就感知到,小白在猜疑他的身份。
温宴后来问他:“何必呢,为什么不能说,她喜欢你,不会在乎的。”
漆黑的眸子望着虚空,路丰旸的声音冰冷沉溺,像是下一秒就要陷入深潭之中。
他说:“我在乎。”
阴诡地狱爬出来的人,如何能让她喜欢呢。
谢谢小天使孜孜不倦的支持,含泪鞠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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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2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