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前,心里还像堵塞了什么似的,呼吸不畅非常难受。几分钟后,她就觉得好过许多。
虽然瑛里刚刚才承诺做她的小狗,但看起来泽琼更像他的小狗。他说什么,她就做什么,一点异议也没有。
“这里风太大了,”大冬天的,都快过年了,哪有直接坐在水泥地上的道理。他不容分说,像哄小朋友一样把她拉起来。
图书馆是关闭的,但室内体育馆没有。明明都是同一时间来这里的,但瑛里比泽琼对地图路线熟悉得多,经过门口执勤的保安,甚至微微颔首打了个招呼。
楼下有不少同一个冬令营的学生在运动,毕竟“学习好”等于“书呆子”这种论调早已过时,尤其省会、直辖市那些中学更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有人在打羽毛球,也有人在打乒乓球。同龄人们在欢笑声中休息。
角落里有没有人用的储物柜,瑛里摸了摸,有点脏,于是把自己的包垫着给泽琼坐。
她怯生生地坐下,目不转睛盯着噼里啪啦打羽毛球的同学,忍不住感慨:“他们好厉害啊。”
“你也想打吗?”瑛里站在她旁边,慢慢靠着墙问。
泽琼摇摇头,过了一会儿才说:“我不会,跟人打会被嫌弃的。你要去打吗?”
“刚吃的饭呢。”他说。
话音刚落,果真有人认出他来,主动问:“老盛,你来不来?三局两胜。”
瑛里只摆了摆手。
对方又笑着推搡:“搞毛啊你。”
“一边玩去。”他说。
也没多啰嗦别的,只是等侧过头,他发现泽琼正看着自己,怔怔的,乍一眼看有点呆。瑛里一言不发,单纯用眼神询问“怎么了”,而泽琼这才逐渐回过神,带着一种被抓包的难堪傻笑:“你真的人缘好好啊,大家都喜欢你。”
本来回答了提问也就完了,没想到瑛里手插在口袋里,反倒作出一了百了的姿态,毫不遮掩地看着她,说:“你怎么总这样?”
“什么?”
“‘你对我好好啊’‘你分数好高啊’‘你人缘好好啊’,”他忽然一鼓作气说了挺多话,尽管都是在模仿她,“干嘛总夸人?”
她一点也不觉得不好意思,落落大方地微笑道:“不行吗?”
他没回答了。
泽琼觉得瑛里只是有点害羞。
她也被感染到了一点,说:“他们都叫你‘老盛’。”
“我老嘛。”
“放屁。”
他的笑点特别奇怪,别人讲好玩的事情一脸严肃,面对她就笑了。
忽然间,她回过头,难得看到认识的面孔。许彦君正和几个同学三三两两往洗手间走,他也看到了她,但并没有靠近的意思。泽琼也没热络到主动问候,于是继续看起与自己不相干的羽毛球比赛。
白色的球飞来飞去,眼皮不知不觉就打架,她犯困了,却没有一点要挣扎的意思,任由自己坠落进梦乡中。睡着后身体倾斜,像时针倾斜一样,慢吞吞地倒下去。好在瑛里站在她旁边,又离得很近,于是恰好挡住。
他看着她,安静地伸出手去,推着她的肩膀,把她支撑起来。
然后朝她那侧迈了一步。
再轻轻放下,缓缓松手,让她继续靠着自己。
等泽琼醒来时,室内体育馆里已经换了一拨人。瑛里一直没有叫过她,只是干巴巴地站着,偶尔遇到认识的人打招呼就小幅度回应。
他们步行出去,泽琼还是走在瑛里后面。因为位置刚刚好,所以忍不住盯着他的脊背看,她伸出手,指甲在布料表层微不可查地掠过。因为是冷天,隔着外套和连帽卫衣,所以大概他都没发觉。
回去上晚自修,泽琼只写了半套的卷子。中途有老师进来宣布英语演讲比赛的事,说是周末去找她报名。虽然没说奖励,但估计就是能评价分。
泽琼英语不是特别好,但也不算差。之前她都很低调,只一个劲埋头读书。
题目和科技相关,探讨的是人类的登月之旅。专业名次还挺多的,泽琼只看了一眼就带过了。总觉得这对她来说绝对不可能。
平时大家一般都在傍晚洗澡,那时候澡堂总是人满为患,泽琼则错开时间,晚上再去洗。她回去时,宿舍里的女生们背题的背题、聊天的聊天。几天里,上次的手机事件都没有人再提起,也不知道她们找到没有。
不过,这一天她回去,宿舍门关得紧紧的,她一推门,里面又安静了片刻。泽琼以为自己又撞上和上次类似的情况,没想到看见是她,大家又哄堂大笑起来。
“怎么了吗?”她笑嘻嘻地回到自己床位上,把洗过的头发包起来。
“没有,没有,”上次误会她的女生笑着摆手,又顺势给她递了一块正在分给每个人的巧克力,“还以为是张莉凡。”
泽琼还没太明白:“她怎么了吗?”
她这时候才发现,张莉凡不在宿舍里。
“啊,你和她是同校的吧。她在你们学校就这样吗?”有人说。
“丁泽琼,你跟她一个班吗?”
“你上次真是被她欺负得够呛,我看着都可怜。不过她也有错啦,谁让你那么着急的!”丢手机那个女生的下铺笑着拍她。
“对不起,”丢手机的女生又拿了一包米饼和棉花糖,二话不说塞到洁琼手里,看着她的眼睛道歉,“其实我当时也有点纳闷。又不是她的手机,她那么起劲干嘛。”
她们其乐融融地说着笑着。
泽琼懵懵懂懂明白了一点。
张莉凡想伪装成别的样子、把其他人耍得团团转,事实上一眼就被看穿了。这里的同龄人都和她一样聪明,甚至比她聪明许多倍。大家又不是傻子。大家都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
她们还在聊天,也不只是抱怨张莉凡一个人,还有学校、老师、补习班、零花钱和爸爸妈妈,学生的压力并不像大人以为的那样小。虽然说,等孩子们长大也会觉得曾经的烦恼那样不值一提,但那对只活过十多年人生的他们来说就是全部。
泽琼不擅长任何话题,所以只傻乎乎地笑着,自顾自躺到床上。
张莉凡进来时,宿舍里已经在聊别的话题,每个人都有份的巧克力也到了她手里。正是因为聪明,所以这里的同龄人并没有那么爱挑起矛盾、没事找事。
响铃以后,每一间寝室都变得静悄悄的。明天还有新的学习任务,优等生更要学会休息。泽琼躺在床上,透过窗户看不到月亮。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泽琼睁开眼睛,下半身总觉得有些不舒服。
虽然不太确定,但她还是蹑手蹑脚起身,从行李箱外层拿出一片卫生巾,小声地走到厕所去。
半夜的洗手间里空无一人,洗手池比里面明亮,她褪下裤子,果不其然,例假周期又紊乱了。明明这个月已经来过一次了的。泽琼仰起头,给自己换上卫生巾,一想到之后要体会到的各类麻烦,头就痛得难以言喻。
按照以往的惯例,这时候该给妈妈发短信的,但一想到时间这么晚,又还是算了。
有同学发出低低的鼾声,还有同学在说听不清的梦话。泽琼躺在床上闭上眼,原本有些难睡着,却没来由想起之前和瑛里在一起的时候。
没有流口水吧。她有点后怕地摸了摸脸,却又忍不住会心地微笑起来。
与此同时,男生宿舍其实也没比女生宿舍混乱多少。青春期时,大家都还是比较相似的。
鼾声震天的人有,比较邋遢不洗漱的人有,躲在被窝里打手电筒看书打游戏的也有。查寝的宿管老师来转过一圈,然后才下楼。
瑛里把床铺略微卷一卷,换过衣服,又坐在床沿发了一会儿呆才起身。晚上比较冷,他也没添衣服,只把连衣帽拉上来挡住风。
来在空荡荡的走廊上,外面是一片沉寂而缥缈的夜色,拐过楼梯,直接越过围栏下楼。对学校来说,一天已经结束了,但对于城市而言并没有。他翻出香烟,叼着准备点火,离开前最后一次回头。他没看到月亮。
这样的夜晚残忍而不幸。
冬天里焚烧柴火,外地来务工的男人们,和女人孩子围成一圈,坐在院子里借说话来消磨时间。谁家的亲戚生了孩子,谁家的老人去看病了,本地人通过一条六年前修好的路离开村子,过上了更好的生活,外地人来到这里,租住在靠近农村的城郊,做最廉价的工作。
热茶喝得多了,有人起身去解手。
冬天的晚上凉风习习,男人踢飞破碎的瓦砾,走到空无一人的地方解开裤带。沟渠里深不见底,漆黑一片。排泄物倾泻而下,他惬意地放松肌肉,背影在夜幕下孑然一身。
他轻轻抖动,塞回去后重新系上裤带。
转过身,背后是丰满而充盈的一轮明月。
男人打着呵欠回去。
在他所不知道的沟渠之中,他的排泄物倾泻而下的位置平躺着一个人。脖子上纠缠着细长的绳索,已经没有气息,臊臭的液体浸湿了僵硬的尸体。
这是在月亮所照不到的地方发生的案件。
虽然看起来有点骇人,但其实并不是这么一回事。希望大家别被吓跑
之后开始固定更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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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