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樵 第59章 玉灵冲凝（下）

接近晌午时分，冯予惜和柳茵茵二人回到了松瀑峰的丹房。

丹房位于松瀑的崖壁之上，四季都被水汽所笼罩，夏季清透凉爽，此时则显得有些阴寒。

但这股潮湿阴冷的气息，在定渊鼎燃起丹火的瞬间，便消弭殆尽。沉稳乌黑的鼎身之下，有一团蓝白色火焰正在燃烧，火舌静静地舔舐着，却往外散发阵阵灼人的热浪，别说定渊鼎，几乎把整个丹房的岩壁都要烤干了。

柳茵茵盘腿坐在定渊鼎的一丈外，看着那接近白炽色的火焰，抹了抹额头的冷汗。不，其实也没有冷汗给他抹，早就被蒸干了。

在未上山之前，柳茵茵对松瀑峰只能说是略有耳闻，知晓这是个专精炼丹与炼器的地方，却没有抱多大的期待。

毕竟灵居界聚集炼丹师最多的地方乃是药宗，而炼器一途，少有人能够超越传承了秘术的祁家人。

思来想去，渡落山被外界谈论最多的，还是炼雪与千山两位剑主，外加云栖峰英杰辈出却一个个都活不长的古怪酸话。

但这一切纷乱的思绪，都在那蓝白色的丹火面前消失了。

天哪，师祖居然有这种传说中的丹火！柳茵茵简直想掩面痛哭，他觉得选择松瀑峰拜师，是他迄今为止做过最正确的决定。

丹火以颜色区分等级，颜色越浅越难得。而丹火的等级越高，灵材的萃取效率也就越高，其损耗反而会大大降低，从而保障丹药的品质。

药宗之所以能汇聚数量庞大的炼丹师，除了数千年的丹方传承与每年能够固定出产的大量灵材药草，最重要的是它持有一种世间顶级的浅青色丹火，一种名为青玉鸾的丹火。

在历代记载的曾现世的丹火中，丹火青玉鸾一直稳居前三。

至于冯予惜的这股丹火，名字应该没有人知道，可任何一个炼丹师对它都不陌生，因为这是一直以来口耳相传，却从未出现过的丹火。

传说上古有灵火，色如碧穹，火性至烈而焰不虚腾，非福缘深厚者不可遇。

丹火与灵器法宝不同，影响丹火品质的关键，不是丹师的修为境界，而是用以燃烧的材料。丹火青玉鸾的燃料配方就一直不为外界所知，且被药宗视作宗门之根基，秘存至今。

“师祖，这丹火……您是怎么得到的？”柳茵茵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转过头，问在旁边踱步的冯予惜。

此时，定渊鼎虽然已经点燃，但还没到火候，不能投入灵材，冯予惜实在无聊，就开始绕着鼎走来走去。

“丹火？”她歪头瞥了一眼正在燃烧的火焰，说道，“哦，你是想问这火是用什么烧的吧？”

“不不不，我只是好奇您是从何处……知晓……毕竟这样的丹火人人都在找，却从未有人找到过。”柳茵茵掰着手指支支吾吾。

他明白这丹火的珍贵，自然不敢向冯予惜讨要秘方，只是什么都不问又实在难受。

冯予惜略一思忖就知道柳茵茵在顾忌什么，她无所谓道：“呵，其实这东西没有你想的那么神秘，松瀑峰的弟子几乎都知道，也就是你们刚入山才觉得吃惊。不过寻常丹药用不上这丹火，我若不是要炼制冲凝玉灵丸，也不会用它，因为实在难以熄灭。”

这蓝白色的丹火风吹不灭，水浇不透，只能等它全部烧完，实在麻烦。

“这么说，这丹火是松瀑峰弟子都可以用吗？”柳茵茵又惊又喜，他急急问道，注意力全在前半段话上。

“是啊。”冯予惜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居然是真的！柳茵茵闻言，几乎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

柳茵茵自小便知道，自己在武道上资质平平，他身材不够高大，骨骼也不密实，十五岁了还没有别的十岁小孩抗造。比起身体，他习惯用头脑解决问题。因此，想要成为境界高深的修士，他便只能往炼丹炼器或符箓阵法的路途上寻求。

入山之时，他在松瀑峰与太衡峰之间选择了这里，就是为了成为炼丹师，从而快速在灵居界崭露头角，而眼前这丹火，几乎给他铺平了道路。

有了它，只要炼丹天赋不要低得离谱，便总有一日能凭借炼丹师的身份脱离柳家，带着阿娘另寻一处地方过活，再也不用寄人篱下，忍气吞声。

柳茵茵几乎要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之中，见到冯予惜一脸莫名其妙的神情，才骤然回神。

“你应该知道，丹火不同是因为用以燃烧的材料有异，历代以来的炼丹师不断尝试各种灵材、灵石，甚至是纯粹的灵力，这才衍生出各类性状不同的火焰。他们几乎把所有能烧的东西都试过了，从异兽的骨骼到修士的神魂，从晴空之雷到六月飞雪，化出了成千上万种的丹火。但有一种东西，从来没人烧过。”

“……从来没有烧过？”柳茵茵喃喃道，脑中不断掠过各色事物。

丹火的种类确实数不胜数，可大多低劣到不堪使用。

百年前，甚至有丧心病狂的炼丹师猜测，传闻中炽白色的丹火是燃烧先天灵气而成的。他为此抢夺了数十名天生灵脉的婴孩，生生拔出其灵脉进行炼化，残忍至极。结果当然是失败的，这炼丹师也被古门弟子一刀斩去头颅。

可到底什么才是历代炼丹师都未曾烧过的东西呢？

以炼丹师对丹火的执着，他不觉得有什么能被遗漏，除非是一种所有人都无法接触的东西。

“难道是！”柳茵茵猛然想到什么，转头向丹房外看去。

透过松瀑那层层的水帘，终年积雪的渡落峰在群山之中隐约显现。

“是的。松瀑峰的丹火，燃烧的是渡落仙树的树枝。”冯予惜走到柳茵茵的身边，缓缓说道。

平淡的话语落在他的耳中如同惊雷。

“渡落仙树从不落叶，也没有枯枝，但松瀑峰弟子若有需要，丹火可以一直烧下去。外界都说，渡落山主白埜享受了渡落五峰千百年的供奉，却不知是他的庇佑自上古延续至今。松瀑峰以灵谭闻名，真正的根却只有我们自己知道。所以……”

冯予惜说着，抬起小手拍了拍柳茵茵的肩膀，拍得他一阵心惊胆战。

“丹火的秘密你都知道了，以后就要踏踏实实修炼，不该说的别往外说。我们这人不多，也不屑于像药宗一般使用秘术管控弟子，可若是丹火的事情外泄，不管你是告诉了一个人，还是十个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得死哦。”冯予惜用最可爱的语气，说出了最恐怖的话。

“是是是。明白了明白了。”柳茵茵点头如捣蒜。

“好！”冯予惜一拍手掌，“时辰差不多了，准备开炉。柳茵，冲凝玉灵丸是松瀑峰的三大丹之一，就算是我也要凝神静气全力以赴，你待会要仔细看，好好学。”

“我可以在旁边看吗？！”

“当然，不然我带着你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