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樵 第251章 道立于一

“关于祂的事，我们之后再谈，一时也说不清楚。”元钺摇头道，“不如你先告诉我，是什么逼得你提前进入了秘境。”

“还能是什么，就是这个元、元一啊！”卞荆瞬间坐直了，“他召集了众多修士围攻渡落山，其中不乏来自世家与圣地的修士，就连令家少主都参与其中。据师尊所说，他们是冲着山主来的，却也担心渡落山被围困后，我会错失进入妙箴秘境的机会，便让我提前离开了渡落山。”

“围攻？”元钺眉头一皱，“护山阵法坚不可摧，他们如何突破？还想要对付山主，凭什么？就凭他令银竹……不对，他们手里难道有白石？”

白石作为一种特殊的“灵”，有许多难以想象的用途，它甚至能够囚困灵种，这在寻常修士的眼中是根本无法想象的。如果令银竹手中握有白石，甚至有可能将白埜置于死地。

卞荆闻言，不免懊恼：“是，就是当年你封存在北海的那一块。”

“所以是你解开了还流术的封印，但白石被他们抢走了？”元钺挑眉，猜测道。

“昂。”卞荆点头，并试图解释，“去往北海之前，我去了一趟东宫城，见到了阿娘。她不让我救她离开，反而让我取出藏于北海的那块白石，并带往渡落山……我也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爹，我是不是闯大祸了，山里不会出事吧？”

虽然渡落山深不可测，暗中甚至还藏着关上月那种实力的修士，但同样有着许多不确定的因素，比如被囚地底千年的灵种赤昭，万一他被放出来，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白石明明不该被带去渡落山，阿娘为什么要让我这么做？”卞荆苦着脸问道。

关于这件事，他其实想过很多种可能，其中之一便是东宫高晴因为元钺之死，对渡落山心怀怨恨，准确点说是对白埜心存怨恨，才让他将白石带回山中。

但这样一来，道理上说得通，情理上却很古怪。最重要的是一点是，东宫高晴不可能让卞荆成为她复仇的一环，如果她真的有心要摧毁渡落山，当年便不可能放任卞荆入山。

“不会出事的，渡落山比你想象中，要可怕多了，山主也一定有所准备。但是——”元钺忽然露出了一个很奇怪的表情，看向卞荆的眼神更是带着迟疑，“儿子，你可能已经见过元一了。”

见过元一？！

什么意思？难道……卞荆脑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难道自己当初在白煜宫中见到的傀儡，不是东宫高晴，而是——东宫城里的祂？

这个念头让卞荆惊出了一身冷汗，他怀疑过一切，却从没怀疑过那具傀儡的身份。要真是这样，过往的一切哪些是真，哪些是假，怕是难以分辨。

看着卞荆惊疑不定的脸色，元钺心知这事一时之间难有定论，于是没有顺着元一的话题继续往下说，转而说起了自己。

“我在渡落山中修行数十载，而后下山历练，结识了你娘。再之后，便是妙箴秘境的第一次现世。当时，我与张衾音、李存二人一同进入秘境，你可能已经听闻过其中的凶险，但你一定不知道，这里面到底有什么。”

卞荆一怔，随即点头。

是啊，人人都在说妙箴秘境凶险，进入其中的人十死无生，但很少有人提到秘境之中到底有什么。

“妙箴秘境的凶险是真的，其中光是凶兽就不下千种，实力皆在灵域境之上，当年我们三个也是吃了不少苦头。但造成修士伤亡惨重的，并非秘境本身，而是元一。因为秘境之中藏着巨大的秘密，这个秘密关系到祂的存亡，他要确保自己的地位不受损害，就必须将有可能得知秘密的修士尽数除去。

于是，当年进入妙箴秘境的各方弟子之中，都被他安插了人手。这批人在进入秘境之后就开始屠戮同门，造成了大量的死伤。”

卞荆闻言，眼神微动：“所以，当年死在秘境之中的修士，并非因秘境而死，而是因为互相残杀？你们三个能安然出来，也不是单纯因为实力高强，而是……祂没办法在渡落山中安插自己的人手？你们没有内讧，所以都活了下来？”

“是啊，很可笑吧？”元钺点头，语气中带有一丝回忆往昔的怀念，“但当时的我们并不知道这件事，还以为是自己实力超群，李存那家伙更是为此吹嘘了好一阵子。”

卞荆问：“那活着从秘境出来的那些人呢？他们应该大多都是元一的人手吧？为什么还会离奇死去？”

“当然是为了掩人耳目。只有埋葬秘密的人同样死去，秘密才会永远消失。那些为元一干脏活的人，自以为在背叛同门之后能够出人头地，殊不知这是一条死路。”

“秘境之中掩藏的秘密，你们一定发现了吧？那到底是什么？”卞荆不再纠缠于细枝末节，转而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那个秘密与其说是一个真相，不如说是一些零碎的线索，我很难用简短的言语告诉你我到底看到了什么，但它们最终指向了更为久远的上古之事。灵种囚禁的真相，世家的根源，元一如何从一名修士成为接近灵种的存在，都能从里面寻到端倪。这么说吧，过去的千百年间，灵居界消失了太多的东西，它们有的被岁月掩藏，有的则是刻意为之，但所有的一切，在秘境之中还留存着最后的痕迹……”

“等等，等会儿。”卞荆赶紧摆手，“什么叫元一成为了接近灵种的存在？他不是个人吗？”

“他生下来的时候当然是个人，但现在——如果不是因为拥有超出寻常的力量，人们又怎么会用‘祂’来称呼呢？”

“不对啊，人与灵种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生灵，灵种乃是天生，他怎么可能从一个人变成天生灵种？”

元钺不说话了，他侧头与卞荆对视，目光最终落在了一缕泛着靛色的发丝上。

“……我去。”卞荆低头一瞅，忽然骂了一声。

人当然能变成接近灵种的存在，自己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离开妙箴秘境之后，元钺便试图查清那些线索背后的隐秘。那时，他的实力已经到了灵霄境的巅峰，距离所谓的灵神境仅有一步之遥，却也是永远无法迈过的一步。

他经由玄阳宗灭门一事寻到了白石的踪迹，发现灵居界还有一股潜藏的恐怖势力，于是与祁钰和等人在世家内部开始了大范围的排查，并由此确认元一的存在，同时也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

那就是元一的力量，或许早在千百年前就渗入了各大世家与圣地的内部。祂就像是人体内的血管，在明面上难以看见，却几乎遍布了整个灵居界。

或许只有渡落山与漓涣岛，由于灵种的存在，尚且不在元一的掌控之中。

“玄阳宗的那块白石，最后被藏在东宫城，他们布下阵法，以人身供养。直到二十年前，我闯入东宫城劫走了它，并用还流术将它封存在了北海。这件事算是真正惹怒了元一，他冒着巨大的风险也决心要将我除掉，于是就有了石壁城一事。”

元钺是在石壁城自戕而亡的，这里面有许多说不清的细节，卞荆由于种种原因不想立即提起这件事，却不想对方自己先说出来了。

“石壁城……到底是怎么回事？”卞荆迟疑地问道。

元钺叹了口气：“你是怀疑有人杀了我吧？这件事其实没那么复杂，我的确是自戕而亡，因为元一用你娘威胁我。我跟她只能活下来一个，所以我没有别的选择。何况当时你娘肚子里还有一个你呢，算是用我的性命换了你们俩，其实也是赚的。”

“就没有别的办法吗？”卞荆难以置信，真相能简单到这个地步。

或许其中还有诸多细节，但天底下没有新鲜事，说起来也就那样。

元钺失笑道：“儿子，你不相信别的，至少要相信你爹我的能力吧？当时要有别的办法，我也不会选择走那一步。元一要杀我，归根结底还是要堵我的嘴，他怕我把知道的一切公之于众，那样虽然不能置他于死地，却会破坏他想要达成的……目的。

“自我离开东宫城，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于是提前进行了布置。我前往妙箴秘境，借助其中的灵气布下了一道幻境，也就是你现在看到的一切。随后，我与山主做了一个约定：如果不久之后我死了，他就会在二十年后重启妙箴秘境，并将你引入其中。”

“对了，妙箴秘境一直有个未曾封闭的入口，你应该也是从那里进来的吧？当年元一联合诸多势力一同封闭妙箴秘境，我就知道那个入口迟早会用上，于是暗中将它藏了起来，现在想来真是一记妙手。”谈及此事，元钺似乎还有些得意。

因为这一道秘境入口，后面的诸多布置才有了施展的余地。

闻言，卞荆在心中暗想，你能算到这么多，为什么不偏偏不能保全自己的性命呢？

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元钺无奈道：“是人就会有弱点，我怎么可能做到一切呢？当年石壁城的选择我从未后悔。如今见到你的样子，我更加确信，自己没有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