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樵 第194章 少年器灵

飞绝峰，上古荒冢。

此地一片荒芜，寸草不生，唯有怪石林立。在火红的夕阳映照下，怪石的影子被拖得很长，一个个如同静立的鬼影，沉浸在鲜红的血泊中。

怪石之间，遍布各种样式的残破兵器，它们有的深埋土中，只露出一截断刃，有的则彻底暴露在阳光之下，历经风雨侵蚀，依旧残留锋锐的灵力。

周樟宁就在这乱石与残兵之间，与一柄巨大的断斧凌空对峙。

他双手紧握长刀，胸膛剧烈地起伏，汗水顺着眉骨往下滴，显然已经耗费了巨大的体力。而他身前三丈之外的那柄断斧，即便斧面破损大半，握柄已被腐蚀殆尽，却仍然威势惊人，只见它的锋刃微微摇摆，似乎是在寻找周樟宁的破绽，想要一击得手。

“我这是招谁惹谁了啊。”周樟宁双目紧盯着断斧，心中一声暗叹。

他来到此地已有小半个月，本想着寻找一把适宜的兵器拿回去重铸，作为自己的本命灵器，却没想到才踏入一步，就遭到了此地残存器灵的攻击。

就比如面前这柄断斧，它就是受到器灵的操控，这才追着周樟宁砍了两天两夜。

好在这些器灵虽然无法沟通，却颇有武德，从来不会一拥而上，只会在周樟宁胜出之后轮番上场。

它们像是一群得到了新鲜玩物的小孩，明明一个个蠢蠢欲动，却因为害怕把周樟宁一下子砍死而克制了自己的行为。

“不过，器灵与器灵之间，还是有区别啊。”周樟宁在心中暗想。这些游荡在上古荒冢之内的器灵是完全的灵体，只能操纵兵刃进行攻击，不像飞刀晚寒的器灵，生出了肉身，能够自主进攻。

心里胡乱想着，断斧突然动了，只见它顺着锋刃的方向开始疯狂旋转，如滚动的车轮般向周樟宁碾了过来。

“呼呼呼——”猛烈的旋转带来阵阵破风声，滚滚而来的汹涌威势让周樟宁出了一身冷汗。

“开什么玩笑，谁家斧头能这么玩！有没有点规矩啊！”大骂一声，周樟宁挥舞长刀就劈了上去，刀刃与旋转的断斧撞在一起，擦出阵阵火花。

可断斧的气势并未因此断绝，它依旧疯狂旋转着，将周樟宁连人带刀一招轰飞，直至与远处的巨石撞在一起。

等周樟宁缓过神，从地上爬起来，再举刀一看，这柄陪伴他许久的长刀已然布满了缺口，刀刃上坑坑洼洼的尖角，就像是一排参差不齐的狗牙。

他下意识抬头看去，那柄巨大断斧依旧悬在半空，残存的锋刃没有半点缺损，甚至在夕阳下闪烁着鲜红的光亮。

周樟宁：“……他妈的，这还怎么玩。”

断斧在半空抖了抖，似乎颇为得意。

它作为上古留存至今的兵刃，虽然残破不堪，却有三分当年的威势，打残一把普通的长刀不是轻轻松松？

这时，周樟宁又疑惑道：“可是你这么牛，谁把你砍断的？”

身材高大的少年真诚发问，断斧却骤然僵住了。

“把你砍断的那家伙在这吗？介绍一下？”周樟宁眼珠一转，问出了一个自认为很关键的问题。

他来这里是要找一柄兵器进行重铸，换言之，这兵器是不是刀都无所谓，短剑可以，长枪也可以，最重要的是材料是否合适。

可选材看什么呢？不就是锋锐与坚韧吗？

眼前的断斧能够将自己的长刀击碎，至少说明它在材料上更胜一筹。照这个思路往下看，万一击碎它的那柄兵刃也在此地呢？

那岂不是更强？

周樟宁想事情总是很简单，连拐个弯都嫌费劲，他这么直接问，道理是对了，却丝毫不顾及断斧器灵的反应。

因此，当那柄断斧颤抖着消失在荒冢深处，周樟宁根本不明白为什么。

“什么意思啊？是那家伙不在这里吗？那你也不用跑啊？”趁着断斧的影子还未彻底消失，周樟宁大喊着追问。可惜，他的声音在寂静的荒冢中回荡，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等等、等会儿，你就这么走了，那岂不是又有……”周樟宁顿感不妙，他一转身，果不其然，身后已有两柄兵刃从地上缓缓立起。

一柄是布满裂痕的卧瓜锤，另一柄则是半截散发红光的巨剑。

“你们要一起上？这不好吧……”周樟宁唯唯诺诺，看了一眼手里狗牙般的长刀，决定服软，“要不……你们谁借我用用？”

【你都那样问了，鬼才会借给你用。】

一个轻灵的声音从身侧响起，随即便有一道罡风横扫而出，直击那两柄缓缓立起的残刃。

只听“哐当”两声巨响，两柄残刃已然被罡风击退，狠狠砸在远处的巨石上。

待烟尘落定，细细看去，更多的裂痕出现了，卧瓜锤碎成了数片，而巨剑的红光不知何时已然消散。

自己无法抵挡的上古兵刃，居然被一击摧毁了！？！

“嘶——”周樟宁倒吸一口冷气，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身体已经往旁边退开数步，如同一种野兽的生存本能。

他警惕地回望，就见原先站立的位置，竟然出现了一个肤色灰白的瘦弱少年。

少年头生鹿角，脸颊上有翠羽般的纹身，身穿一种样式奇特的月白色衣衫，衣料轻薄却穿了足足十数层，显露出一种诡异的庄重感。他赤着双足，小腿处的衣料窸窸窣窣，似乎里面有东西在动，不一会儿，竟然钻出了一条灰白色的蟒蛇。

周樟宁与少年静默地对视着，谁都没有说话。而那条灰白蟒蛇靠在纤弱的脚腕边，无声地吐着信子。

最终，还是周樟宁率先开口：“喂，你脚边有蛇。”

少年显然被这话惊到了，他无措地缩了一下脚趾，灰白蟒蛇便掉头钻进了衣料之中。

周樟宁目瞪口呆：“喂，它钻你衣服里了！”

【别说了！那是我的尾巴！】少年恼羞成怒，忍不住高声道。

这是一位器灵。周樟宁第一眼便确认了。

只是，什么样的器灵会长成这样？瞳仁漆黑，几乎占满了整个眼眶，加上灰白的肤色与异常的形貌，根本就不是寻常器灵的样子啊。

看看飞刀晚寒就知道了，大部分器灵的样貌还是更像人类，尤其是一部分曾经作为本命灵器的器灵，它们会与自己曾经的主人长得一模一样。

可是，这器灵身上的熟悉感是怎么回事？

周樟宁既警惕又纳闷，但他不是拐弯抹角的性子，于是直接道：“你谁啊？”

这话不能说不礼貌，只能说是非常不礼貌。

【你、你抢了我的肋骨，却问我是谁？】少年顿感荒谬，刻意隐藏的尾巴又从衣角露了出来。

灰白蟒蛇嘶嘶地盘绕在脚腕上，一圈又一圈，像是某种怪异的饰物。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周樟宁挠了挠头发。

少年从一开始说的就是灵文，可是周樟宁从未学过，这些话在他的耳朵里跟鸟语没有区别。

【听不懂你就去死吧！】

少年不知怎么忽然生气了，他一转身，顿时消散无踪。

“什么人啊，叽里咕噜的。”周樟宁眼见这位奇怪的器灵忽然出现，又毫无预兆地消失，很是纳闷了一阵。

不过他不是暗自纠结的人，很快就将此事抛到脑后，在荒冢中寻了个僻静的位置盘腿坐下，精心调息体内的伤势。

没错，经过半个月的连续战斗，周樟宁身上虽然没有严重的伤势，却在不断透支灵力的过程中积聚了不少难以痊愈的暗伤。这些伤不会危及性命，却让他的战力在不知不觉中持续下降，直到难以起身。

随着灵力在体内周而复始地流转，周樟宁明显感觉到身上的疼痛在减轻，整个人都松快不少。

只是，他根本没注意到，自己左肋处原本持续不断的疼痛，早在坐下调息之前，那个少年出现之时，就已经彻底消失了。

而左肋，正是灵器蜿蜿之所在。

“叮！”

周樟宁拿起自己的长刀，用手指在刀面上弹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哎呀，你还是我去云岩镇之前，师父送给我的呢，才用了没多久，竟然就成了这个样子。”一向爽朗的周樟宁，此时也不免想起了李存。

“师父还在的话，说不准会给我换一把刀。”周樟宁将长刀在手里摆弄一阵，自言自语道，“眼下该怎么办呢？是拿着你继续往荒冢的深处走，还是就此折返？”

“按道理我该往回走，至少换把刀再来。可我心里总有一种感觉，要是就此离去，我想要找的东西可能永远都找不到了。”

【是。荒冢真正的深处，每个人只有一次机会进入。】

先前负气离去的少年器灵，不知何时又出现在周樟宁的面前。

少年这次离得很近，周樟宁看清了他的样貌。那张灰白如同死尸的脸上，五官居然格外精致，脸颊上的翠羽也不是纹身，而是真实生长的羽毛，在傍晚的风中微微摆动。

【拿去。】明知周樟宁听不懂，少年还是开口说道。

话音落下，一柄莹白的长刀出现在二人之间。周樟宁低头一看，这把刀竟然不是金铁所制，而是由一种不明出处的巨大骨骼雕刻而成。

从刀柄到刀刃，浑然一体。

骨刀？被莫名的气息所震慑，周樟宁一时竟然不敢伸手摸。

能行吗？

【你不要吗？不要就算了！】少年见周樟宁迟疑，很快又生气了，眉头一拧就要带着刀离开。

少年说的依旧是灵文，周樟宁依旧听不懂。

只是这一回，周樟宁看明白了。

他果断地一把按住骨刀的刀柄，双眼直视面前鹿角蛇尾的少年，目光炯炯。

“不，我要，我当然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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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 少年器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