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樵 第124章 铁叶金蚕

很快，二人就走到了酬天楼临街的铺面之前。

站在门口向上望，能见青黑色的飞檐层层堆叠，雕刻着精美纹样的滴水瓦一排排整齐地交错。

“别看了，我们进去。”董朝雨见少年的脚步停顿，回过头招呼他往前走。她明显不是第一次来，加上心中迫切，便没什么心思陪卞荆东张西望。

二人一进门，便看见一片宽阔的厅堂。与寻常店铺不同，酬天楼的一层没有任何货架与柜台，除了正中央通往二层的木楼梯，就是挂满了玉牌的四面墙壁。不少衣着各异的修士在墙壁前来回踱步，仰头去看玉牌上的信息，也有人径直往楼梯走去，看样子要直奔二楼。

“那些玉牌是……”卞荆瞧什么都新鲜，他想凑近仔细看看，但见董朝雨脚步不停地往二楼走去，便开口询问。

董朝雨语速飞快道：“酬天楼的一层，是各类物品的价格布告，所有能够直接用灵石购买的物品，都会在玉牌上标注出来，有人看中了就可以去二楼交易。“

“定价簿嘛，这个我知道。”卞荆点头。这很好理解，把物品价格直接挂出来，省得客人找伙计询问，同时也表明这里不接受还价，免开尊口。

“没你想的那么简单。玉牌上写的不仅是物品出售的价格，还有回收的价格。如果有人想要出手某样东西，同样可以对照玉牌上二楼。简单来说，不止是买东西的修士会来这里，卖东西的同样会来，甚至有一批境界低微且毫无根基的修士，就靠着给酬天楼供给各种低阶的灵材、丹药过活。”

卞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但他还是不理解：“货品一进一出，酬天楼便能赚取其中的差价。但他们毫无顾忌地公开收购价格，难道就不怕被其他店铺抢了生意？”

只要其他铺子略微抬高收购的价格，便不会再有人把东西卖给酬天楼了。

董朝雨闻言，感慨地拍了拍卞荆的肩膀：“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人家不靠这个赚取灵石。一楼的货品大多数只是寻常的物件，回收价与出售价大体持平，甚至会更低，主要是为了引客……”

还不等她说完，卞荆就惊讶地出声：“卖出去比收进来的价格还低？那不是赔本了吗？就算这里的东家财大气粗，也不至于满大街地扔灵石吧？要是有人故意从酬天楼买了东西再转手卖回来，岂不是能……”

“好了少爷，你能想到的人家想不到吗？少操点心吧，提防这种手段的法子人家有的是。况且，要是数额不大，我猜酬天楼都懒得管，毕竟背后站着谢家，一两块灵石的事情追查起来都嫌费劲。原本就是赔本买热闹的事，他们想要的不过是将双湖城中的零散交易集中到自己这里，为此不惜源源不断地投入大量灵石。”

“然后呢？”

“然后就是，灵居界任何一个人，只要想买卖东西，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酬天楼。你懂其中的分量吗？”

二人在闲聊间，逐渐走到了二层。

这里有一条“回”字形的走道，走道两侧都是隔开的小柜台，酬天楼的伙计就坐在高高的柜台后面，一对一地与来往的客人接洽。放眼一看，至少有数十人，但说话声音都很小，听上去窸窸窣窣的。

卞荆以为自己到地方了，抬腿就往前走，不料被董朝雨一把揪住衣领给拽了回来。

“你往哪儿走？我们还得继续往上。”

“你不是来买东西的吗？”卞荆也懵了，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跟着往三楼走去。

“准确地说，我是来买灵兽的。之前没提吗？”董朝雨一愣，见卞荆点头，继续说，“要想顺利进入御门参加御兽大典有两种方式，一是受御门所邀的宗门弟子，这个我们就别想了，我没有师承，而渡落山也不在此列。另一种，则是要达到御门设定的标准，比如此次参与大典的御兽师，必须驯服一匹灵窍境以上的金环驹。这种灵兽不算少见，但大典在即，我们没时间亲自搜寻，只能找酬天楼买现成的。”

“金环驹在二楼没有吗？我刚刚看见有人在交易蹑影兔。金环驹不见得就比蹑影兔更稀罕吧？”

董朝雨无奈地笑笑：“原本在二楼就能买到，但它成了御兽大典的门槛，事情就不一样了。数月以来，金环驹的价格水涨船高，到了现在，已经不是光凭灵石就能换到的了。还有，我们前往御门所要搭乘的飞舟，也得靠酬天楼来安排。”

说着，他们走到了三层。

与楼下的喧嚣不同，这里明显安静许多，低眉顺目的伙计在楼梯口守着，见有人来，便伸手将二人引向了一间靠窗的屋子。屋内陈设简单，除了桌椅便只有一盏灯笼，透过敞开的窗户，能看见城中热闹的夜景。

一个长相普通的中年男子正坐在窗边，对着灯火读书。他见伙计领了人进来，就点点头，放下手中的书本，对着卞荆二人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从容道：“二位请坐。”

说实话，以卞荆二人当下的穿着打扮，不说寒酸，也像极了第一次进城的乡野散修，一看就不是什么大顾客。但这位酬天楼的掌柜不仅没有露出任何鄙夷或者轻视的神情，反而举止有礼，恭敬有加。

董朝雨见伙计关门离开，当即坐到了掌柜的对面，笑意盈盈地说道：“掌柜怎么称呼？”

“我姓顾。”

“哦，顾掌柜。我上回在酬天楼，遇到一个掌柜姓关，另一个姓顾。关顾，光顾，你们酬天楼的掌柜不会只有这两个姓吧？”

“客人您说笑了。”掌柜笑容不变，但心中已经明白眼前的人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三楼的掌柜大多会说自己姓顾，而姓关，那是四楼的掌柜。

酬天楼的四层，不是什么人都能上去的。这位客人特意说这话，是在暗示自己不要耍手段。

董朝雨摆手道：“没工夫闲聊，我就直说了。我要两匹金环驹，以及三日之内能到达御门的飞舟。”

掌柜闻言，看了董朝雨一眼，又看了看站在一边沉默不语的卞荆，笑道：“二位是要去御兽大典吧，这几个月问询金环驹的客人极多，但等到此刻还没出发前往御门，您二位的时间可有点紧啊。”

“这不用你说。”董朝雨此时语气变得急躁起来，催促道，“开价吧。”

掌柜不紧不慢地从袖子里拿出一叠折好的纸张，他捻着手指一张张翻开，找到其中一张，递到了董朝雨的面前。卞荆好奇地凑近一看，发现上面密密麻麻地列满了各种灵材、丹药甚至是功法的名字。

这意思是要以物易物啊，不收灵石，难怪放在三楼交易。卞荆心想，可是董朝雨浑身上下除了一把长剑是灵器，其余什么都没有，她拿什么换？自己要是有，倒是可以借给她，但纸张上写的什么白阳聚气丹、无定水灵芝，自己根本连听都没听过。

董朝雨仔细看了半晌，心中对金环驹的定价已经有了判断，便将纸张推还给掌柜，开口道：“这上面的东西我没有，但我有个消息。”

“哦？您说说看。”掌柜没有因为董朝雨的话产生半分不耐，依旧温和有礼。

换做是寻常商铺的掌柜，耽误许久换来一句什么都没有，此时恐怕已经开始冷脸赶客了，但这位掌柜的一举一动却尽显酬天楼的深厚底蕴。

“我有铁叶金蚕现世的线索。如果我记得没错，铁叶金蚕已经在酬天榜上挂了不止三年，这消息换取两匹金环驹绰绰有余了。”董朝雨说话的底气很足，眼神直直地看向掌柜。

酬天榜，说白了就是酬天楼公开的悬赏，用来向整个灵居界寻求某些极其珍稀的天材地宝，其中赏格最高的一百封悬赏由高到低排列，就组成了所谓的酬天榜。榜单上的悬赏一旦有变动就会立即撤换，但这种变动有时数年都不会出现一次。

董朝雨原本以为这个消息能让这位顾掌柜立即点头，但出乎她的意料，掌柜不仅没有表现出欣喜，反而皱起了眉。

“这位客人……恐怕最近几日都没有查看过酬天榜吧。”

“什么意思？”董朝雨的心沉了下去。

“关于铁叶金蚕的悬赏，三日前已经被完成了。”掌柜神色不变，他能看出这位客人并不是故意来寻他开心的，因此耐心解释道。

三日前。那个时候董朝雨正慌不择路地奔逃在山林之中，她连脚步都不敢停下，又怎么会有空闲去核查酬天榜？

“这怎么可能，这个消息除了我……”

“客人若是不想错过御兽大典，烦请再仔细想想，有没有别的……”

董朝雨咬着下唇陷入了沉思。

她根本没想过，三年不动的悬赏会在这个时候恰好被撤下，这几乎打乱了她所有的安排。换不到金环驹，就算去了御门也不可能参加大典，更不可能见到漓涣岛弟子。而没有漓涣岛的庇护，自己终有一日会被族人找到，真到了那个时候，谁都无法保全她的性命。

董朝雨心想，要是自己的空间灵器还在，换两匹金环驹根本就不是事，可自己现在不仅身无分文，甚至连身份都不能透露，否则就凭……不，不能心存任何侥幸，一切有可能被人猜出来历的话，都不能说！

可是现在还能有什么办法？

“客人如果暂时没想好……”见局面僵持，掌柜委婉地开口，想要请二人下楼。

“那个……”一直没说话的卞荆突然开口，打破了屋内的沉寂。

“请讲。”掌柜笑着点头。

他心里倒不觉得卞荆能有什么要紧话，毕竟面前这位穿着朴素的少年一看就不是二人之间能做主的那个，但积年累月的习惯还是让掌柜听完每一个踏入三楼的人说的话。

“刚刚那张纸上写的东西，我没见过，也不知道金环驹究竟有多珍贵，但我这里有几样东西，要不你们看看？”卞荆斟酌着说道，他又看了董朝雨一眼，“如果价值足够，我可以拿出来交换。”

他把话说完，掌柜没什么大反应，董朝雨却十分惊讶。

她其实也想过向卞荆求助，但一来此时的金环驹价值不菲，想要换取就得付出极高的代价，就算卞荆肯借，她也不一定能偿还。二来，她与卞荆相识不久，对方已经救了自己一命，再开口请求实在不合适。

况且，他一个灵窍境的修士，能拿出什么来？有点灵石傍身，再加上一点宗门分发的丹药、灵材，就已经不错了，拿什么换金环驹？

即便卞荆是渡落山弟子，可他十四五岁才初入灵窍境，又生在尘世、毫无根基，怎么看都是那种天赋不够、不受师门重视的弟子，就算有一两件保命的灵器，他能拿出来帮自己吗？

万一他好心却掏出来一堆破烂，场面尴尬又该怎么办？

他不会觉得难受吧？

董朝雨的心思百转千回，焦躁在不知不觉间减退了几分，转而开始担忧起卞荆，万一掌柜说了难听的话，少年抬不起头来该怎么办。不行，这个时候自己气势一定要足，一旦这个掌柜不识相，自己就算亮明身份也一定要把场面撑下去，想办法把金环驹弄到手再说。

不去御门就是死，都到了这个份上，又有什么不能做的。

族中那些捂了千百年的秘密，随便拿出一件来，不得换个十匹八匹的金环驹？

董朝雨很快下了决断，但她没想到卞荆从空间灵器中取出的一件东西，直接让自己与掌柜两个人愣在了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