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安旸看着她,放在桌子下的手死死按着才让自己保持平静:“我现在应该叫你什么,乔予柒还是祁雾?”
“祁雾只是一个代号,就相当于家族的军师,负责制定家族的犯罪计划。我是家族的第二代军师,第一代是乔鸿祯。”乔予柒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好像只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只有一双眼紧紧的注视着季安旸,将所有未说出口的情绪都深深的隐藏在了其中。
她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随后不等季安旸问就继续说:“乔予柒也不是我的名字,这其实也只是个代号,代表我是乔鸿祯选定的第七号继承人,所有我没有名字,以前他们一直叫我0317号。”
“继承人?”季安旸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案子上,不去想他一直以来所称呼的那个“小七”的由来:“你是什么时候正式成为祁雾的?”
“两年前,乔鸿祯死后。”乔予柒说:“在此之前乔鸿祯一直认定一号,也就是乔予毅会成为下一个祁雾,所以在他们死前家族的事情都是他们做的,我在乔家几乎没有实权。”
季安旸在心中默算了一下,微微松了一口气。根据家族中其他成员的供述,从乔鸿祯死后到现在的两年间,家族没有再做过之前那样的案子,休养生息了一段时间。如果乔予柒说的全部属实,那么她其实没有履行过祁先生的职责,没有直接设计过那些伤天害理的案子。
“你是怎么进入家族的?”季安旸依旧认真注视着乔予柒。
“我是个孤儿,从我有记忆以来我就生活在爱乐园福利院。在那里的孩子从小就会经受严格的训练,为进入家族做准备。从进入爱乐园那一刻,我们就进入了家族的控制中,只有活下去的人,才会进入家族。”
她说到这里手指不自觉地握紧了,指关节都开始泛白:“凌峻和乔鸿祯一起创造了家族这个犯罪集团,他们联合了尊海、元盛和五域三个集团一起发展壮大,控制了整个北山。爱乐园就是他们培养手下的地方,孩子们进了爱乐园就等同于进入了地狱,在未来漫长的十几年中,他们唯一可以想的事情就是要如何活下去。
我只是其中的一员,没有什么特别的,能活下来可能只是运气好。在那种环境下长大的孩子,会认为这个世界就是那个样子的,一片晦暗,毫无希望。他们会认为只有活下去进入家族,才能过上好日子。”
她看着季安旸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我也是那样。”
季安旸的手握得更紧了些,说出口的话都有些艰难:“既然是这样,你已经成了祁雾,在家族中拥有了那么高的地位,你又为什么要毁灭家族?”
“因为那个0317号已经死在了十五岁那年。”乔予柒苦笑了一声,目光移向了墙角的一片阴影中。
她回忆着说:“我们这些孩子生活在爱乐园里,时时刻刻都面临着生存威胁。不只是来源于家族,更多时候是被他们逼着自相残杀。我和三三从小相依为命,一起长大,很幸运的一起活到了我十五岁那年。
在那一年夏天的一次所谓的训练中,我们在海上的一艘游轮上被迫互相残杀。对于这种事情我们已经非常习惯了,但那一次我们的运气非常不好,到了最后我们两个只能活一个。他的伤比我轻,活下去的可能性比较大,所以我选他活下去,让他把我推下了海。”
季安旸目光动了动,他的思绪仿佛一下子就回到了十二年前,他第一次见到乔予柒的时候。
“我没死,还见到了光。”乔予柒的目光转回到了季安旸脸上:“在我们生活的那个光明无法抵达的地方,我们从来没有见到过光,光对于我们而言是如同神话一般的存在,是我们触不可及的东西。可我见到了,那束光让我生出了一点妄念,让我生出希望可以去那个光明的世界,可以站在阳光之下,哪怕只有很短的时间。”
她想笑一笑,可嘴唇都在微微颤抖:“因为活着回去这件事情我被乔鸿祯注意到了,当时凌峻和乔鸿祯正在选各自要培养的继承人,我就被乔鸿祯选中了,成为祁雾的第七个备选继承人,也是最后一个。
因为把我推下船,三三内心特别愧疚,在我回去之后我和他说我要去那个光明的世界,他就毫不犹豫的帮我,然后他就成了家主的第三个备选继承人。”
季安旸死死的咬着牙,他甚至都能听到自己牙齿摩擦的声音:“后来你成功了。”
“是啊,我成功了,我用了十年的时间成为了祁雾,成为了家族的祁先生。”乔予柒望着季安旸,眼底都泛起了隐隐的水光:“三三也成功了,我们掌控了整个家族。”
“然后你就用两年的时间筹划了这个局?”季安旸的手猛地握紧:“你从那个时候就计算到今天的这一切了吗?”
“这个颠覆整个家族的计划我想了不只两年。”乔予柒平静的说:“从我回到家族的时候就开始了。”她看着季安旸布满血丝的眼睛,手指也在不自觉地握紧:“我被你们救了之后,在你家听到了你和季教授在讨论和家族有关的案子,我就在想毁灭家族了。”
季安旸听到这句话,一直以来压抑的情绪一下子冲上了头顶,他仿佛忽然间暴怒起来。话音未落他就猛地站起身,一手对着摄像头示意关监控,一边推开椅子就向乔予柒冲了过去。旁边预审的女警被他吓了一跳,想拦他却根本拦不住。
他走到乔予柒面前,双手撑在她面前的椅子上,紧紧的注视着她的眼睛:“你从头到尾都是在利用我,从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就开始计划利用我了是吗?”
“我确实利用了你。”乔予柒丝毫不躲闪,也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但那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如果我还有其他办法我都不会想要去利用你!”
“你有什么办法想不出来,这难道不是你找到的最简单的办法吗?”季安旸按在桌面上的手过于用力,把桌子都晃得微微摇晃起来:“即使有其他办法,你难道会放弃这个最简单的途径吗?”
“我会的!”乔予柒的声音都大了几分。
“我对于你来说有什么值得你放弃捷径的理由?”季安旸的声音高过她,此时他说的话几乎都已经没有经过大脑,只是凭本能在发泄心中的不满。
“因为我爱你!”乔予柒今天第一次喊了出来。
当她这一声喊出来,审讯室仿佛霎时陷入了一片死寂。空气仿佛凝固了,季安旸连呼吸都凝滞了一刻,他依然在看着乔予柒的眼睛,这一次她没有丝毫躲闪。
她应该没有说谎,但她是祁雾,家族的军师,想要骗人难道不容易吗?季安旸脑中的一个声音在疯狂的喊着,可同时他的脑海中却有另一个声音,在和他说他相信乔予柒。
沉默了许久,他也只问了一句:“为什么?”
乔予柒迎上他的目光,眼神变得柔和,她微微地笑了笑:“在我生活的那个世界里,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样的人,像太阳一样,只要靠近你就是暖的。是你让我知道这世界不只有黑暗,让我知道在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地方还存在着一个光明的世界。我想留在那里,留在那个太阳身边。
但我生活在一片深渊中,我周围的那片泥泞让我无法摆脱。我想摆脱这片泥泞,就只有彻底毁了它这一条路。它很难走,但为了那片光我走下去了。如果可以,我不会让他染上一丝一毫的阴霾。”
季安旸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此时才找回了身体的感觉。再开口时他的声音都有些嘶哑,他又问了一次:“为什么?”
乔予柒向后靠在椅背上,目光移了移才说:“因为我要查藏在警局里的那个内鬼,我需要一个警局内的力量来帮我完成这件事。我不确定那个内鬼的力量有多强,不敢随便接近你们,你是我唯一相信的警察。”
季安旸看着她,沉吟了片刻才问:“如果我也和那个内鬼有联系呢?”
乔予柒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释然地笑了笑:“那我就认了,如果你也成了他的人,我死就死了。”
季安旸微微一怔,终于移开了视线,带着几分慌乱的站起身,回到桌后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