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安旸还是第一次见到凌宇深画画,他看到他的时候,他正穿着一件吊带牛仔裤,身上到处都是各色的油彩颜料。尽管看起来有些邋遢,但却意外和他本身的气质很协调,仿佛他天生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这让他看起来好像也更有活力了一些。
凌宇深看到他走进来,让带他进来的女佣都离开,然后放下了画笔,起身迎了上来。
“季队长今天怎么是一个人来的?”凌宇深似乎心情不错,走过来笑着问:“是来找我闲聊的吗?”
季安旸可全然没有他这么好的心情,直接问道:“今天过来是有事情想问你,不算调查取证。”他这样说着,下意识的看向了立在旁边的画架。
他对油画一窍不通,实在看不出这画是好是坏。但如果以画得像不像这个标准来评判,他就根本无法理解这画中的意思了。
“咖啡还是茶?”凌宇深把手上的颜料清洁干净,又像上一次一样去吧台后面准备饮品。
季安旸闻着空气中飘荡着的那股很淡的颜料味道,莫名觉得这情景和咖啡更配,就随口回了一句:“咖啡吧。”
“刚好新到了一罐咖啡豆,季队长正好替我品鉴一下。”凌宇深的动作很快,或者说他在季安旸回答之前就已经开始动手了,仿佛早就预料到季安旸一定会选咖啡。
“那今天季队长是想问点什么?”他把咖啡端过来,放在季安旸面前。
浓郁的咖啡香气弥漫开来,和空气中的颜料味道混合在一起,让季安旸下意识的想到选咖啡果然是对的。
他抬起头看向了凌宇深,没有穿西服让这位年轻的董事长显得更年少了一些,他也让自己稍稍放松了一些,看着他的眼睛说:“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直接问了。五域集团的董事长蓝洮,你应该认识吧?”
凌宇深点点头:“五域集团是北山最大的几家集团公司之一,他们与锦川集团有不少生意上的往来。”他说到这里,忽然饶有兴趣的问:“怎么,他们最近犯什么事了吗?需要我协助提供什么线索吗?”
季安旸一挑眉:“这么说你这里是掌握了一些他们的把柄啊。”
“那倒是没有。”凌宇深面上没有丝毫波动:“只是我可以提供锦川集团和五域集团生意往来的详细资料,如果你们要查什么,也许可以作为佐证材料。”
“那倒是暂时还不需要。”季安旸顿了顿说:“如果有什么关于他们的把柄,倒是和我分享一下,我对这些事情比较感兴趣。”
凌宇深看着季安旸,在他脸上来回打量了好几圈,好像是在猜他的意思:“季队长是不是见过蓝洮了,他和你们说了一些关于我的不好的事情?”
“为什么这么说?”季安旸对他猜出这一点好像并不意外。
“在我父亲过世之后,我接任了这个位置,有一些以前和锦川集团有些关系的老人会对我有些偏见,对我做的一些决断十分不满,所以会想一些办法来针对我。蓝洮会对你们说一些关于我的不好的话,这也是可以猜得到的。”
“蓝洮也对凌少爷有所不满?”凌宇深的说法在一定程度上证实了蓝洮的话,季安旸对他主动提起这些还是有些意外的。
“这应该算是个历史遗留问题。”凌宇深坦然说:“十多年前五域集团出了一起泄密案,这件事情本来应该是非常复杂的,它牵扯的问题非常多,涉及到的方面也非常广,应该不会那么容易解决。五域集团之所以能将这件事情解决得那么快,是锦川集团在背后帮他们处理了很多麻烦。
而且不止那一个案子,在那之后五域集团也陆陆续续的发生了一些其他事情,锦川一直都在帮他们处理麻烦,这么长时间以来,还是有不少的。我接手锦川集团之后,不想再帮他们处理那些麻烦了,所以他对我不满是很正常的。”
“锦川集团一直在帮五域集团处理麻烦?”季安旸倒是有点意外凌宇深的坦诚,毕竟他所指的“解决麻烦”必然不是什么通常意义上的“麻烦”,或许还牵扯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事,凌宇深就这么直言说出来,还真是不太像他这个位置上的人会说出来的话。
凌宇深点点头:“不只是五域集团,与锦川集团有比较多生意往来的公司,锦川集团都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帮他们解决一些麻烦。只不过其他人都没有惹出这么大的麻烦,事情也比较简单,帮不帮的也就是那样,但五域集团的问题确实不小,蓝洮这个人恐怕也没那么简单。”
季安旸仔细端详着他的神色,想试图猜出他在想什么:“凌少爷和我说这些,难道不怕给锦川集团带来什么麻烦吗?”
“协助警方查案是每个公民的义务。”凌宇深笑笑:“何况我也是有私心的,锦川集团上一辈留下了这么多麻烦,如果他们真的有问题,警方能把他们的事情查清,也算是给我解决了一个大难题,不然我还得想其他办法应付他们。因此如果警方有需要,我一定会竭尽所能的提供线索。”他很认真的望着季安旸,说得无比真诚。
季安旸忽然觉得蓝洮说的一些事情其实也不无道理,如果真的按照凌宇深所说的,锦川集团替所有与他们有商业往来的伙伴都解决过麻烦,查清那些企业的问题,也势必会影响到锦川集团。凌宇深这么坦然的告诉他这些事,是想清除掉所有枝杈,连锦川集团都不放过。
他可能是想平等的反抗一切。
但对于季安旸来说,这并不是一个值得纠结的问题。无论凌宇深的目的是什么,只要他说的事情属实,这对于查案来说就都是有利的。
季安旸将凌宇深和蓝洮的话结合起来思考了一下,觉得两个人的话中都有合理的部分,但也都有明显有问题的地方。蓝洮和五域集团确实有问题,凌宇深也确实想反抗,但综合起来,他觉得凌宇深反倒是没有理由去杀人。
正思考着,旁边楼梯那里响起的一阵动静就打断了他的思路。他循声望过去,就看到一个佣人打扮的人正端着一个托盘往楼上走。在那个人微微侧身的时候,他才看清那托盘上放着的是一些饭菜。
凌宇深见他注意到了那个人,就解释道:“那是在凌家工作很久的一个老人了,这两天正好住在这里。”说完,他见季安旸转头看向了他,就笑了笑:“柒柒应该和你说过吧,凌家和锦川集团内部,或者有与我们有重要联系的人都可以在这里拥有一个房间。他们不常在这里住,但很多时候,还是会有几个人住在这里。”
这件事乔予柒没有和季安旸提起过,他也并不是很在意,毕竟那都是之前的事了,他没有理由计较什么。不过听了凌宇深的解释,他还是觉得舒心了不少。
“季队长。”凌宇深忽然叫了他一声。
季安旸侧头一看,正对上了他看过来的眼神,那认真的样子着实让他吓了一跳。不等他开口,凌宇深就说道:“有一件事情我很好奇,当然你如果觉得不合适,也可以不回答。”
“什么事情?”凌宇深的眼神让他有些不自在,说起来以他厚脸皮的程度,能让他感觉到不自在的情况已经非常少见了。
凌宇深依然很认真的看着他:“你今天来问我这些事情,是不是听到了蓝洮对我的指控之后,对此并不相信,所以才来向我确认的?”
“我对案情和谁有嫌疑的判断是基于对线索和事实的调查做出的结论,和某个人的证词以及我个人的情感依据无关。”季安旸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陈述了一句事实。
凌宇深笑了起来,眼睛好像都亮了几分,他注视着季安旸看了很久,才说了一句:“你真的很好。”
季安旸闻言一个激灵,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凌宇深忽然说这么一句也太惊悚了。
好在凌宇深说完这句话就没再盯着他看,起身走到了画架边:“我们也算认识这么久了,今天正好时间合适,为了感谢季队长相信我,我送你一幅画吧。”他说完,就把手边一个背对着他们的画架搬过来正面对着季安旸。
画架上有一幅画好的画,入眼的第一个瞬间就是大片幽暗的蓝色。那应该是一片海,深不见底的海水之下,隐藏着无数未知的危险。仿佛带着某种不可抗拒的力量,在人在看到那片蓝色的时候,就能将人瞬间拉入海底深处。
季安旸看不出这张画的艺术价值,但他本能的觉得这幅画画得很好。因为在被画面拉入海底的那一刻,那种海水挤压过来的窒息感甚至都是真实存在的。
“我不能收你的东西。”季安旸深吸了一口气,移开了视线。
凌宇深微微笑笑:“季队长,不用担心什么违规的问题,我又不是嫌疑人,你就当我是一个普通的熟人。这画是我自己画的,我不是什么有名的画家,画也不怎么值钱。熟人之间随便画幅画相送,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他这么一说,季安旸倒是没什么理由再拒绝了,不过在接过那副画的时候他还是认真检查了一遍,他总觉得凌宇深送他这幅画别有目的,但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