紊乱纪年法 第2章 Chapter 2 夜长梦短

“呼叫总部，我已到达行星S-GA3024所在星系，预计于行星S-G1092降落。”柏笙的声音没有一丝感情，就像是干燥冰冷的太空一样。

“总部收到。地面塔台将协助你降落。”

柏笙之前在学院上学时飞艇驾驶课一直是95分。

扣的那5分，是因为他最爱干的事就是自杀式飞艇降落。要不是实力够硬，飞艇能报废几百回，每次考试老师都心惊肉跳地站在一旁随时准备启动强制干预系统。

简而言之，人没事，飞艇也没事，就是同学和老师吓得够呛。

他毕业后，学校才成功把飞艇考核的降落部分占比改为20%，但这么多年来却再也没出过第二个柏笙。

柏笙拉动操作杆，飞艇几乎呈90度直角直挺挺向下俯冲。稀薄的大气中一道银白色的身影加速冲击向地表。

“塔台呼叫柏笙，请减速降落，请减速降落！”

柏笙就跟没听见一样，任凭飞艇加速下落。他在距离地面几十米左右拉动操作杆，竖直的轨迹被硬生生拉直，飞艇几乎是贴着地面在飞行。

“收到。已成功降落。”

柏笙检测好头盔的气密性，站到门仓里耐心地等待排气阀工作。提示灯刚亮，他就打开舱门跳了下来，直接大摇大摆去了塔台。

港口离塔台的距离不算很近，但柏笙除非星球条件不允许一般都不坐摆渡车。鉴于生化时代遗址的特殊性，S-GA3024所在星系的行星及附属卫星上都只有政/.府建设的基地，原先的本地居民全被迁到了其他星系，这也就导致整个星系最不缺的就是土地。他一直把这件事看作放松活动，顺带欣赏一下风景。

但是他很排斥休假时去旅游，即使他喜欢一些令人赏心悦目的地方。只是工作性质的问题。

他的到来就意味着已经有灾祸发生。当我受封于庞贝时，庞贝已成废墟。

“呼叫总部，申请一个地球日后开放武器库权限。”

“总部收到。此次你的任务计划书已经传过去了。总部经过商讨，决定派遣另一位和你同去。”

柏笙皱了皱眉，刚想开口嘲讽一下——

“但是你们负责区域不同。但你需要帮助的时候，另一位会在十分钟之内赶到。”

“行。”

柏笙点开了任务细则，越看眉头越紧。

任务时间一个月，任务范围一整个卫星。任务内容包括土壤样品收集、幸存者确认、智慧生化体消除、生活样本采集、感染者血液收集和核心破坏。

怎么评价呢。

高考数学卷。

15分钟做完。

就平时那个可怜巴巴的装备，拿手枪硬刚一群成年体类人机械体又不是没有过。

“那么急，疯了？”

“组织相信你的能力，且将给予你3个半月的带薪假期。”

“精神损失假。”柏笙简单评价。

“......武器库所有权限放开，除核武器大类。火力充足。”

“俩人一星球，死了没人卖命。”柏笙不在意的拍拍衣服。

“......飞艇是最新款的J50型号。”

“类地球地形，没自动驾驶就是找死。”

“......六天空投一次物资。”

“J50，内部宽5米，长8米，近矩形。抛去必备的驾驶舱和传输装备区约5乘5。睡觉烹饪厕所区域，弹药区，实验区，还有那坨恶心而没有美感的中枢。一个月的弹药用量。是想让我占掉弹药区的空位放可怜的没营养的难吃的压缩饼干或者荧光蓝的营养液，然后用石头投掷生化体？”

“......”

“要我说组织养你们还不如养一群厨师。人家还可以研究研究怎么改进应急物品的口味，而你们一帮只知道怎么写文书美化我的任务记录的文科生简直没有一点用。”

“......文科生无罪。”

音频对面的人弱弱发声。

他也不想来看着这个祖宗啊！这位是出了名的脾气古怪但业务能力一流。越是阴阳怪气，任务完成度就越高。组织高兴宠着他，每次都给他找受气包。

说白了这个岗位就是给柏笙找一个受气包挨他阴阳。在他之前已经被说破防了7个以上的前辈了。对，没有脏字，只是容易触到一些敏感的底线，比如最经典的学科歧视。

现在的人普遍心理抗压能力差。

“诶，是新人？上次那个生无可恋的汉语言文学系的小孩儿呢？”

“......他去当幼师了。”

“也是，带幼崽总归比在我这儿挨阴阳好。”柏笙愉悦地翻着任务细则。

“......您知道啊？”

“当然啊。这是心理问题，十天半个月的完全调理不好。你就安心对接吧，回去我让组织给你加奖金。带我就一个好处，工资高。”

柏笙说完就把通讯音频切断了，默默继续朝着塔台走。

塔台里为了工作方便，常年通氧调压，也不必带头盔穿专门的服装了。跟对接人员搭过腔后，他轻车熟路地左拐右拐刷开一间屋子。不大，十几平米，装潢和S-GA1029上的那间几乎一样。

柏笙端正地坐在椅子前看任务细则，偶尔写点批注。

早干早结束，夜长梦多算什么好事。

稀薄的大气标志着地球产氧植物群的缺失，声音传不过来，也传不出去。不明成分的赤色沙土松散地浮在地表，等待阳光的再次照耀，摄取一些微不足道的热量，在宇宙中消散，然后继续等待。即使人类的足迹已经迈向太空许久了，所有人依旧把所有恒星的光源都叫做阳光。

人的本能是探索，人的本性是念旧。

“柏笙。”

“陆教授。”

“也没别人，你就正常叫吧。”

“好的，陆喻荃。进度如何？”

“没有丝毫进展。柏璇的身体机能和大脑活动与往常一样，没有要醒的趋势。倒是你出发后的3个小时内出现了一次脑波的变化，幅度不大。”

“是指......”

“苏醒趋势增强，原因未知，不可复制。”

柏笙没有回答，目光垂到地上，像是在思考。

半晌，陆喻荃叹了口气，冰封的脸上融化了些：“我欠他的，远不止一颗糖。”

顿了顿，陆喻荃闭上眼，白大褂衬的常年睡眠不足导致的黑眼圈相当明显：“我以研究院首席科学家之一的名义发誓，我将拼尽全力让他醒来。”

“你也记得休......”

陆喻荃打断了柏璇的话：“我需要你帮个忙。”

“......说。”

“我需要让柏璇知道他还活着。我需要他有求生的**，以此为媒介展开后续刺激。”

“......”

陆喻荃的语速很快，顺带着用食指轻轻揉了揉眉心：“我知道你去清理了，并且有一个非组织内部合作对象，我这边得到他叫TsingGin。”

“所以呢？”

“想办法帮我录一段他的话。”

“内容？”

“'快回来，我在等你。'类似这种。有证据表明，柏璇认识他。别管那么多，你不可能有我懂。详细说下去凭借你几乎没有的生物学理论是肯定听不懂的。”

柏笙莫名觉得这嘲讽有些熟悉：“......我生物当初全校第一。”

“哦，那是因为我跳级了。别叫陆喻荃改叫陆学姐吧。”

“......”

“不说了，马上要开个会。感觉上头最近有点东西藏着掖着不告诉研究院，就连研究院内部都层层戒严得厉害，你顺带注意点。挂了。”

“回见。”

柏笙盯着黑掉的屏幕，自己的脸倒映在光滑的平面上。他用指尖轻轻碰了一下屏幕里的眼睛，屏幕亮了，显示着“21:05”。

陆喻荃说的对，柏璇是个好孩子。

柏笙在屏幕前坐了很久，看着时间从21:05跳转到21:21。

他抬起冰凉的手指，按下了一个按钮：“柏笙接通战略指挥部。”

这个破会开到2点。

柏笙当天晚上就做了个梦。

他在一颗不知名的星球上，装备损坏，通讯丢失，干粮耗尽，随身只有一把军用铲。军用铲还是几千年前的那种古董货。

他下意识去判断这是哪里。

广阔的平原，含氧量适中的大气，遍地的杂草，偶尔出现的低矮灌木。

倒是跟地球上的一些地形类似。

茫茫平原上有一块鼓起的小包。

他突然灵魂出窍变成了第三人称视角，眼前的“柏笙”莫名开始跪在地上拿着铲子开始挖掘。

挖出的土越堆越高，没挖一会儿，一个玻璃瓶出现了，下面还有一个骷髅头骨。

他又回到了身体里。

他把玻璃瓶拿出来，抖落上面的泥土，再捡出头骨。

头骨是半透明的，柏笙敲敲摸摸，断定它是水晶做的。

他又转过头去看玻璃瓶。玻璃瓶里有张印着古朴花纹的纸片，用烫金中文镌着一句话：“3024 n 紊乱纪年法”。

紊乱纪元？柏笙飞快地拧了下眉毛。

那是什么？

平原突然开始急剧地扭曲与坍塌，过大的质量造成空间扭曲，巨大引力让他不由自主地飞向混沌的中心。

柏笙莫名冷静。

如果这个地方要坍缩成黑洞的话，这么多物质至少得聚合成一个鸡蛋那么大。即使真成了黑洞，这个体量几乎会直接蒸发。

死不了。

宇宙中只剩下了一片漆黑和眼前不断缩小的物质团。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一阵断断续续的声音，仿佛不属于这个维度：“一切都是有代价的，紊乱纪元会向整个星际纪元连本带息地收取代价。”

柏笙莫名升起一阵心悸，可能是发现自己没有任何防护用具暴露在真空里还没变成一团血花，也可能是被无介质传来的扭曲的声音吓到了。

他突然喘不上气，胃里泛着恶心，意识开始模糊。

完全丢失意识前，他听到了最后一段话：“星际纪元的人类，欢迎进入紊乱纪元。”

柏笙猛地从床上弹起来，趴到垃圾桶边就开始呕吐。散发着诡异蓝光的营养液被流入垃圾桶。

这营养液真不是人喝的。

边吐柏笙边想着自己估计是喝营养液喝的不耐受了，到时候一定要找上头要点工伤补贴。

吐完了柏笙才边漱口边去摸了手机。

服了，才2点半，距离这个星球上日出还有11个小时。

刚刚好像做了个梦，什么来着？

紊乱纪元？

不管了，好困。

柏笙满怀怨气地睡了。

又是那个平原，又是那个玻璃瓶，又是那句诡异的话。

又是一阵干呕感。

柏笙漱漱口，又睡了。

在柏笙第五次趴到垃圾桶边时，他就知道今天踏马的睡不了了，即使3024的敏感数字并没有过多引起他的慌乱。

他不相信预知梦的。

直到火红的恒星出现在地平线，柏笙都端坐在床上没睡过去。

“柏先生，该准备任务装备了。”通讯员的声音从音响里穿出来。

于是乎，柏笙打了个巨大的哈欠顶着两个黑眼圈开始麻木地洗漱。

夜长梦短，

猝死利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