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豪野犬之救赎 第24章 堕落

野上有时会想，如果当时她真的把自己的发现直接问出来，坂口安吾到底会怎么做。

反正不会真的同她动手。

这是后来与坂口安吾熟识后的野上得出的结论。

但是当时，那个已经被吓到，手里拿着那本“堕落论”独自面对脸色阴沉的坂口安吾的野上，完全不这么认为。

那一瞬间她的头脑无比清明。

坂口安吾是港口黑手党的秘密情报员，只要首领的一句话，任何人都不会干涉他传递东西才对，不止是干涉，其他人甚至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如果当时他直接说明自己的身份，野上一定不会多问就将那本书给他，但他没有，他希望野上不知道那本书有问题。有什么东西，需要港口黑手党的秘密情报员在港口黑手党内部秘密传递？

野上被自己的推测吓到了。然后心里浮现出的就是极度的危险——自己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自己的发现，但对方如果真的杀了自己，没人会追究。

她环顾周围，之前留在图书馆看书的人虽然少，但也不是没有。现在再看过去，视线所及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了。在发现自己过来时他应该已经下令，让所有人离开这个房间，明显的有备而来。

她只能扭头看过去，独自面对挡在她离开的道路上的坂口安吾。

平心而论，坂口安吾长了一张让人信任的面孔，圆眼镜，整齐的短发，面容清秀，十足的学者样，可当这样一张脸在房间的阴影中透出阴霾时，那双眼睛射出的狠厉的目光，让野上心里多少有点慌。

她将书紧紧捏在手里，然后忽然笑了：“呀，是坂口先生呢，真是好久不见。”她低头翻书，右手边已然出现了一扇空间门。

“我记得之前这本书上有段话写的很好，怎么就不见了呢？”她做苦恼状挠挠头，冲坂口安吾笑笑，实则在注意对方的反应。她竭力想把自己伪装成只是纯粹来翻找自己喜欢的内容的样子，却也知道她青白的脸色怕是瞒不过对方。

坂口安吾没有说话。

“啊，找到了，”对方没有反应，野上只能继续演下去，她做出一副兴奋的样子，将手中的书打开那一页：“当国家机器运作失灵，你我还是循规蹈矩，这岂不是相当于默默不抵抗的直接等死？”

自己这是在说什么啊……

野上看着自己随手翻到的那页，恨不能将刚刚说的话直接删除。只是毕竟已经说了，她也只能硬着头皮找个理由接下去。

“呐，坂口先生，您不觉得这句话刚好说出了我们黑手党存在的原因么？”野上的手心已经出了汗，她无比庆幸自己戴了手套，“这个国家都是腐朽的味道，我们就在这黑暗中觅食，黑手党也因此而存在，这书写得，真好。”最后一句倒是由衷的赞叹，只是她想表达的是，“圆过去了，真好”。

“不是的，”出乎意料，坂口安吾居然接了话。他从刚刚阴影的位置走出来，走到野上的面前，低低的说：“黑手党的存在与国家的状态无关，这个世界总有一些人适应不了人类文明，用野兽的方式来解决问题。黑手党不过是个大型动物园罢了。”话毕，他推了推眼镜，看向野上。

野上收了空间门。

对方虽然可能并不相信自己拿这本书的理由，但会对自己说这么多，就说明暂时不想动手，她自然不会让防御为主的空间门坏了现在的好气氛。

只是，听起来，对方似乎并不是很喜欢黑手党。

黑手党的秘密情报员不喜欢黑手党，说出来多少有点奇怪。野上不傻，这种时候自然不能深究这个问题。她装作没有听清的样子，用熟人闲谈的语气，冲对方微笑：“说起来还真巧呢，每次都是在这里碰到坂口先生，坂口先生很喜欢看书么？”

“还好。”坂口安吾回答得很敷衍。他似乎没有跟野上闲谈叙旧的性质，说了这么一句就不再说话。

场面一下子变得有点尴尬。

野上有心离开，奈何坂口安吾所站的位置刚刚好挡住了她离开的道路，她自然可以要求对方让路，只是敌我关系并不明朗的时候，自己从他身边挤过去的一瞬间，背后的空门就会暴露给对方，她自然不会乐意。

每当这种时候野上就无比痛恨自己的身高。对于160的她来说，身高看起来有一米八的坂口安吾几乎像座山一样挡在面前，完全不给她任何视野，连能力都不能发动出来。她只能站在原地，看着面前的家伙。

不对她动手，不让她离开。

坂口安吾正处于天人交战的阶段。野上发现的东西虽然没有证据，可若真的传出去，对坂口来说实在是个麻烦的问题。如果现在不是在黑手党的基地，他或许会直接干掉野上也说不定。

而且，即使是在黑手党基地中，坂口安吾多少也会有点方法将面前的女孩顺利带出去。

提出去或者推出去，总之，不是走出去就对了。

下午的阳光从窗口斜斜射进来，两人的影子有些倾斜得印在书架上，也成了一个对峙的样子。

果然还是要自救啊！野上不由感叹。她已经看出坂口更倾向于不让她离开了，即使微小，对方还是朝自己的位置逼近了几步。

“呐，坂口先生！”野上忽然用开朗的语气大声喊了一下，对方一震，低头看着她。

“刚刚忽然想起来件事，坂口先生什么时候有空，教教我开车好么？”她用一种可怜的摆脱的眼神看着坂口安吾，不好意思的挠头解释：“芥川君有说过让我学会开车，可是，实在没有人能教我。”

坂口安吾明显对这个事态发展有点惊讶，他站定，没说话。

“拜托了坂口君，您什么时候有时间都可以。”野上深深一鞠躬，然后起来用期待的拜托的眼神看着对方。

坂口安吾沉吟了一会，然后点头：“好吧。有空时我会给你打电话。”

这次他没再停留，直接离开了图书馆。

野上看着他的背影，长长舒了口气。她需要有什么东西证明自己的诚意和态度，与对方建立一个长期的交易关系明显是个再好不过的办法。坂口安吾不会不明白她主动要求这样一个长期关系的用意，他接受了，就说明他其实也并不想杀她，这让野上多少松了口气。

至于开车，她早晚都是要学的。不想去驾校跟一群人拥挤着学习，又不能找个人来用枪指着他要求他教自己，最好的方式当然就是在黑手党内部找人来教。本来她还想着问问中原中也，不行的话就去随便拎个底层的成员来。坂口安吾这一次刚好给了她一个不错的机会。

这也算是，错有错招？

野上不知道，就在她与坂口安吾对峙的时候，他们的正上方，基地最顶层，中原中也在森欧外的房间中发出了一声惊讶的叫声。

“什么？这怎么可能？”

中原中也站在森欧外的桌边，看着正站在桌子前的那个人，房间窗户被什么东西遮挡着，只有头顶的灯光给他们带来一些亮度。

“森先生，您不是在开玩笑吧？！”中原中也对着面前消瘦的医生打扮的男人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他已经摘了自己黑色的帽子，橘红色发丝下的脸色因为惊讶而显得发白。

“中也君，事实上这个结果我也非常不想去相信，”森欧外用锐利的眼神看着中原中也，他的声音很低沉：“但事实就是这样，我们在西南部的所有人，全部失去了联系。”

黑手党内部有五大干部体系，每个干部的人手都分布在城市的不同地方，西南部大多是中原中也的手下。全部人，也就是说，中原中也大概有四分之一的部下失踪了。

房间里有一瞬间的安静。

“有什么线索么？”中原中也问森欧外。他低着头，让人看不出表情，但语气中激动的情绪明显难以抑制。

“西南部的人是分批失踪的，从最南部开始，扫荡一样的往上推进，我们所有的人都这样一块块失去了联系，北面的人对此毫无所觉，等他们意识到不对时已经不能向这里传达消息了。”森欧外双手抱胸，语气沉重,“与其说是有什么阴谋，不如说有人从南向北，挨个拔除我们的据点，针对港口黑手党的势力进行了一次大清剿，”他这里停顿了一下，中原中也多少已经猜测到对方想说的内容。

“虽然我不希望这种情况的出现，但坦白来讲，我认为这些人应该全部都死了。”森欧外用非常遗憾，惋惜的语气总结。

中原中也的杀意瞬间席卷了整个房间。在这个黑手党的最强战力前，无论多么优秀的保镖都被吓得完全不敢挪动。只有桌前的森欧外还一脸平静，对这种冰冷的杀意恍若未觉。

杀意在房间中肆虐，然后很快平静下来。中原中也抬头，用凶戾的眼神看着森欧外，低沉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森先生，请问我能做点什么？”

“啊，这就是我紧急召唤你来的目的。”对于终于说到了重点这件事，森欧外似乎很开心，他用郑重的语气对中原中也说：“中也君，我希望你能去西南部查明这件事。”

“这是自然！”中原中也回答得非常爽快。与其他几个干部不同，他一向最讨厌自己的部下白白牺牲，这种事情即使森欧外不说，他也一定会去做。

“还有，”森欧外继续补充，“一下子出现这样大规模的人员失踪事件，无论是被黑手党内部的成员还是被港口黑手党的几个竞争对手知道都会很麻烦。所以我会对外宣称西南部的成员叛乱，你是去西南部平叛了。”

“啊，这种小事当然没问题。”中原中也无所谓得回答。接到这个委托后，他又恢复了之前单手插兜的傲慢神态，这是他一贯的样子，无论面前的人是首领还是底层成员。

“对了，”中原中也很快又想起什么一样，他下意识问出来，却因为着急有点词不达意，“那些……牺牲的人，抚恤金……”

他说得不太清楚，森欧外却是听明白的。

港口黑手党惯例，如果有成员为港口黑手党而牺牲，家里人可以按照成员在□□内部的阶级拿到一部分的抚恤金，但如果有成员叛变死亡，别说抚恤金，连家人都要被牵连。森欧外一句话将这些牺牲的人说成叛变人员容易，以后他们的家人生活确是会很惨。对于自己的部下，中原中也是不乐意他们背了骂名又要家里人也跟着受苦的。

“没关系，”森欧外冲中原中也露了个笑容，他这次语气非常平和：“我会说主谋已经被诛杀，由于被牵连到的人太多难分敌我，所有牺牲的成员家人都能够拿到抚恤金。”

“那真是谢谢了。”中原中也微微低头表示感谢。

这是他第一次向森欧外表示感谢，为的是一件与他关系其实并不算大的事情。

野上说的那段话是出自《堕落论》的，三次元的坂口安吾观点是“如果人要活下去，就必须堕落”，他认为堕落是对人类天性的解放，这种观点对战后日本社会和文学环境影响很大。这样的人在二次元是作为政府部门职员出现的，感觉也算是个小反转了。

好吧其实我只是想让他自己反驳自己。

以及，向文豪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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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