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鬼神 第26章 战火灼长夜

二人到时，尸身已被收拾妥帖，只一匹白布盖着躺在室中央。族人已是草木皆兵，未免慌乱，此事倒还未传出去，只通知了李袭来替他收敛尸骨，他站在人群里，低着头看不见心绪。安泰阁几个年轻人在旁守着，见二人来让出一条路让他们查看。

“邪祟呢？”王唤问一旁的杨容芝。

“言护和佘迷去追了。”杨容芝回答。

李予掀开白布看了一眼，尸体整个干瘪下来，血肉全被吸食殆尽，只剩一层皮紧紧贴着骨头。以血肉为食的邪祟妖鬼实在太多了，仅靠尸体的状态完全分辨不出来。

“可看清是何种邪祟所为？”李予问。

杨容芝一怔，道：“难道您也不知？”

李予面色凝重地摇摇头。

长生源从前没出过这件事，是那位出手了。

几人脸上一阵苍白。

正在此时，言护蹬门而入，手上拖着一具尸体甩到众人面前，沉重道：“主人，抓回来了，是螳竹虫。”

烛火随风一阵摇晃，片刻停稳，也让众人看清那只邪祟的模样。宽额头尖下巴，一双眼睛突出且巨大，前肢弯折带锯齿，后肢修长，大腿犹为粗壮，腰肢纤细，腹部突出，皮肤呈现出翠竹般的青色，确实是螳竹虫。

这个消息更是晴天霹雳。

螳竹虫是群居类妖鬼，不会单独行动。

“重光，通知所有人立即戒备。”李予吩咐道。

紧促的警钟声响在长生源上空，刚睡下的族人们立刻惊醒，无论男女老幼皆在安泰阁的安排下领着灵器前往小堡躲避。

浮云彻底将残月遮蔽，长风穿过废墟间隙发出尖锐的风鸣，扫过荒草遍布的原野。

“轰隆——”

天穹间一道雷光震闪，撕开夜幕的遮挡，霎时无数幽绿的瞳孔在草叶间闪亮。那根本不是什么野草，是螳竹虫战斗前扬起的触须。

“吱——”

一声尖锐悠长的呼啸刺破夜空，数不清的螳竹虫奔驰而来，带起浓重的烟尘，迅速将微不足道的小堡包围。螳竹虫划开后腿齐齐起跳，争先恐后地扑上来，大地在那些蓄力腾起的脚下裂成蛛网。

渺小的土堡摇晃、震颤，泥土簌簌落下，仿佛下一刻就会被冲垮，藏在其中的人们惊惧、惶恐。

“放箭！”

震吼中万箭齐发，火光冲天。

无论螳竹虫身形如何敏捷，在空中想要改变位置都不是件容易的事，这一排火箭下去尸体横飞，黑色的邪气自其中喷薄而出。却见落在后头的螳竹虫踩着前者尸体在火箭中穿梭，不断掉落的螳竹虫在小堡外堆出一座座燃烧的火包。

重重火力下，仍有落网之鱼，一只身形更加强壮的螳竹虫落在墙外，它攀住土墙向其中深入，如藻长发贴地游动，瞬时缠上近处一人，发端触碰之处如针扎入皮肤中，附近血肉迅速干瘪，好似被吸去生气。

那人捂住手臂，疼得大叫，身旁伙伴立刻抓起火把扔向螳竹虫，那只螳竹虫抬臂格挡，吃痛地叫了一声。它似是恼怒地将那人甩开，转而去攻击方才扔火把的人。

长发一股脑地向他袭去，将人团团裹住，周遭数人连忙放下弓箭与那只螳竹虫拼杀，许久才将它斩落。

缠在那人手臂上的头发在火焰中断裂，似虫子一般扭动许久才化为灰烬。

“我的胳膊，我的胳膊。”那人慌张地喊叫，他并未能脱困，断在手臂中的头发不停游走，还在向上侵吞着他的手臂。

“嗤”剑光一闪而逝，干枯的手臂应声落地，那人后知后觉地干嚎一声，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臂被一把剑挑进火海里。

“守住防线。”李重光手臂上的伤口又崩裂，血液渗透纱布，他的声音在一片杂乱中无比清晰，惊魂未定的人们回到各自的位置上，守着薄薄的墙壁。

墙上厮杀声逐渐削减，一面土墙在接连不断的攻击下倒塌，微弱的防线破开一处缺口。

远处螳竹虫似乎发现了这处薄弱的缺口，后续部队调转方向齐齐朝此地聚拢。

王唤大步上前，刀光犹如飞花落叶斩断一簇簇头发，将被围攻的李重光捞出来，他就站在缺口处，强行将战局稳住，佘迷与言护的援助紧随其后到来。

李重光将手上弓箭调转方向，射向落在地上堆积成山的螳竹虫尸体，火焰高涨。李予上前相助，无懈挥舞间狂风怒号，顿时火海连天，铸就了一道新防线。

忽而，远处的螳竹虫又改变了策略，数只螳竹虫层层叠起，竟然架出一个投车的模样，却见它们用头发卷起同伴的身体，投石一般将它们投进来了。

另有一群螳竹虫集结成球，滚进火海里，伴着一声声痛苦的吱叫与被火烤爆的声音，第一颗螳竹球滚了进来，撞上土墙后迅速解体，它们手脚并用，极速爬向周围的人。

越来越多的螳竹虫踩着同伴尸体铺出来的路，破开火海冲进来，越来越多的族民倒下。架在土墙上的弓箭空出许多，甚至一人要操控三四架弓箭，才能勉强稳住火力。

远程压制已然失效，李重光吼道：“所有人放下弓箭，击杀墙内的螳竹虫。”

令声一声声传开，众人毫不犹豫地拔出腰间的佩剑，嘶吼着冲向破火而入的螳竹虫。

“杀！”

近身的搏杀，对这些只受过短暂训练的族民们来说更是致命，哪怕只是低阶的螳竹虫，数量多了也缠人得要命，一旦手脚被头发捆住就很难再挣脱。

众人三五成群围在一起，背靠着背对敌，但螳竹虫的数量更多，往往是族民们被围攻。

无懈四散开来，片片竹简化作利刃游走在发丝间，一次又一次地将被缠住的人解救下来，但这根本无济于事，墙外螳竹虫还在不知疲倦地往里爬。

“怎么还有这么多，根本杀不完。”李重光死死握住被长发卷住的长剑，利落地催动灵石，瞬时刀上灵光绽开将头发割裂。

一簇头发再次袭向李予，无懈无令自动，环在二人周身替他们挡下所有攻击。

“重光，再放一把火。”李予召回飞散的无懈，强风狂躁地将面前的螳竹虫掀飞。

“好。”李重光应了一声，长剑之上火焰熊熊，刺向远处。

长风起，带着火焰迅猛而出，吱叫声与火爆声不绝如缕，短暂清场后，又一批螳竹虫没完没了地涌上前来。

长生源早已陷入被动的境地，这堵矮墙就要守不住了。

另一处土堡，李清手握烈火长剑再次拦腰斩断一只攀附族人的螳竹虫：“族长，这样下去不行啊。”

“对面的螳竹虫并非无知之物，它们有统帅，擒贼先擒王，必须要将它找出来。”李金吃力地回答。

二人背对着背，迎接眼下四面来敌。李清感觉越来越吃力，握着剑的双手失去知觉止不住地颤抖，却仍未停下，哪怕看不见她也知道，身旁已经没有多少族人了。

怎么办？怎么办！

众人歇斯底里地怒吼，为了活下去拼着最后一口气，滔天火焰在那一双双眼中燃烧。

怎么办，只能拿命去堆。

“寻儿、重光，往后长生源就交给你们了，一定要活下去！”

李清的声音蓦地传来，身旁时空割裂，土墙内突兀地出现一条望不到尽头的幽深长廊，黑雾组成的邪祟层出不穷，那声嘱托不知穿过了多少岁月传入二人耳中。

“快走！别回头！”李金嘶吼着。

长廊里的李清与李金带着族人义无反顾地冲进黑暗与邪祟搏杀，另一处土堡内的他们也毫不犹豫地扑进火海里。

幻境内剧烈的变动，让整个时空都错乱了。

李寻儿把着长刀单膝跪地，抹掉眼泪继续厮杀。

“金叔！娘！”李重光叫了一声，手上剑刃未曾停息。

长廊消失了，那一声冲破幻境与现实的呐喊，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眼角无知无觉地滚落几颗泪滴，他再也看不见他们了。

“撞傻了，哪儿有你娘！”李予飞出一根竹简将缠在李重光脖颈上的头发斩断，伸手将他拉了回来，而后声嘶力竭地朝着远处的王唤喊，“应觉，找到了吗？”

“找到了。”暗红色的眼眸透过火海，锁定被簇拥的那只螳竹虫。

“我们走。”李予控住无懈强行震出一条路来，众人一齐从墙头跃下，只留了一声嘱托，“重光，守好族地。”

“老师！”

只一瞬间，四面八方的螳竹虫都停下了进攻的步伐，犹如鲤鱼争食一般挤过来。五人背靠着背，以王唤为刀锋，攻击不断涌上前的螳竹虫，舒宝趴在王唤身上指引方向。

“主人，偏了。”

一层踩着一层，一堆叠着一堆，血液、尸体当头落下，很快便将他们淹没，可那些螳竹虫仍未停止靠近。

惊天地的辉光冲破层层重围破笼而出，尸海之上炸出一片空地。自身后而来的狂风裹挟烈火喷张，将又一次涌上来的虫子拦下。

“吱——”

虫王的叫声突破天际。螳竹虫们转身纷纷回到它的身旁，长发铺成海，攻向五人，斩断一波还有一波，无懈沾染着邪气环围在王唤左右，挡下一次又一次的突袭。重重黑雾自他周身蔓延，向四面飘去，所过之处螳竹虫尽被腐蚀，吱叫声爆鸣。

虫王在虫群的簇拥下不断逃离，王唤已经不管不顾，转眼已经杀到虫王身前。

那虫王身形比其余螳竹虫更敏捷，就地一滚躲过惊天地的突袭。数只虫子又涌上来，腹部胀大，接连爆开，汁液满地，王唤不得已退下。

恰在此时，无懈猛然暴起，瞬间涨大犹如一堵厚实的墙壁强行将它们全都推开。露出被它们挡在身后的虫王，惊天地抓住时机飞梭而过，将其钉在地上。

战场之上的时间好似被暂停，周围的螳竹虫瞬间停滞，吱叫声慌乱，如潮而来的螳竹虫又如潮退去，留下满地尸体与溢散的邪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