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寻心 第54章 家中大小事（下）

过往的一幕幕走马灯一般在她的脑海里闪过，最终定格在了初来文华堂的那一夜，那种驾驭世俗中的一切的渴望，那种听起来就庸俗而粗鄙的肉食者思想，才是驱动她向道的动力。

很可笑，她曾经经历过那么多，关于自己的人生，她争取了那么多，但竟然都不被自己认可是有求道之心。

是啊，那时候对母亲和沈嬷嬷的反抗，哪里是想求道，那是想求生。

直到第一天到文华堂，那个思绪翻涌，生出无限豪情的那个晚上，她才真正地开始对人生、对未来产生了想法。

那种宛如中二少年一般、甚至都和修道没有多大关联的“我要成为掌控者”的想法，才是的钥匙。

从前那些复杂的迷思看似理性，实则根本没有触动灵魂。

只有最本能的、最激烈的渴望与向往才能激发她的潜力。

她是灵玉吗？是的。

她是安瑞吗？是的。

但又都不完全是。

前世今生，她都活得太压抑，也太自制了，活在对自己理性形象的想象里。

所以灵玉明明已经感觉到自己的弱小和无助，却依然将各种责任归结于那个想象中应该无所不能、如同上帝一般应当将圣光播撒向世间一切生灵的完美自我。

就在不久前，明明已经下定了决心不再在乎文华堂那些人和事，却还是忍不住想，也许该对五公主更宽容些，不该那样冷硬。

可安瑞不是上帝，甚至不是什么格外成功的人，他只是个普通人，曾经是个成年人并不能成为她现在应该更加包容的理由，她还是在欺骗自己，还在幻想一个精神层面无比强大的自己，在精神的世界里俯瞰众生。

包括她在挫折面前的每一次反思，每一次复盘，每一次分析与批判，无不是站在上帝视角俯瞰众生和俯瞰自我。

那些分析批判反思都是对的，唯一的问题是，现实世界里的灵玉，她不是上帝！

她该承认很多东西：

承认自己的弱小！

承认真实的自己足够普通！

承认身为菜鸡的自己对成为强者无比渴望！

承认自己想打脸所有人，让所有人臣服！

抛开精神胜利，去现实里赢得一切！

修道不是要逃避世俗，是要超越世俗！

唯有强于这世间的一切，才谈得上超越！才谈得上自由！

这是此刻的她，拥有的道心。

偶尔，听着裴博士对圣贤之言的阐发，她也会觉得自己过于鄙陋，嘲笑自己果真是没有灵性。

可惜一些话她前世听了太多，而经历的一切没有办法支撑她一直保有那种崇高的理想信念。

而东宫之中，面对着太傅的教导，太子也产生了类似的想法。

他不相信这些圣人言，他知道这些满嘴仁义道德的大臣们真实的模样。

有时候，他难以想象将来要靠这样一群人来治理天下。

有时候他又觉得，好像这样也不错，大雍现在，也不错，一个正常王朝起码也会延续三百多年，他估计自己不可能会活到大雍覆灭的那一天。

但这一切都建立在修道界的大变不存在的基础之上。

“臣方才所言，殿下可听明白了？”

一心二用的太子点点头，并且扩大阐发了一下太傅刚才的意思。

太傅十分无奈，他看得清楚太子的漫不经心。

原本他觉得，先皇后毕竟是走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太子终究会走回正道上，像现在的陛下一样。

但他却隐隐感觉，年岁越长，太子对于先皇后的怀念就越深，连带着对于修道也有了执念。

若是旁的，太傅还能够斥责一番，可对母亲的孝道，却是难以辩驳的正确。

凭太傅对儒学的深厚理解，他也不是不能避开先皇后而对太子进行训斥，但太子油盐不进。

东宫的事，不能外传，否则太子怕是要每天被御史奏上几十本。

当然，这不能阻挡太傅的责任心，他几乎可以说是每天都在给陛下的秘密奏折里，痛陈太子对修道之事的态度。

他知道陛下在这件事上也算是“过来人”，对于太子有着格外的宽容，但这不是太傅不尽责的理由。

此外就是太子的年纪，已经到了必须要选妃的时候了。

然后，然后，突然有一天，太傅就收到了令他惊骇的回信，陛下想让太子成婚以后出宫开府！

这可是太子！

历朝历代，若不是不被皇帝信任，太子的东宫就是太子府，哪里有出宫开府的？！

他赶忙上奏为太子求情。

大部分事情上，他们这些朝臣都能把握到陛下的脉络，但在太子的事上，他们总是理解不了。

而当太子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几乎是冷静到可怕。

他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父皇不会让他一辈子活在过去。

但在这之前，他想做一件事。

这天中午，灵玉照常见到了太子，但太子却没有和他说一些和先皇后或者修道者、修道界有关的事，而是拿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漆黑木盒。

“表哥，这里面是什么？”灵玉看着太子微微弯腰低头，将这个木盒端到她面前，一手托着盒子，另一手盖在盒盖上，似乎随时就要打开。

“很危险的东西。”太子的神情似乎很是悲伤。

灵玉下意识就想后退，但她依旧站定着。

太子又笑了：“不过那是曾经，现在的它已经毫无威胁。”

灵玉眨眨眼，很是好奇：“表哥是要把它给我看吗？”

“是的，可能再不看，它就永远死了，你就再也没机会看到……”

毕竟，这里的灵气实在太过于稀薄，被从人身上剥离开后，它身上的灵气就在一点点地逸散，很快就会变成纯粹的死物。

灵玉忽然脑海里灵光一闪：“是不是这就是和你有关的，那个能够让你感受到东宫里的灵气波动的东西。”

太子讶然：“我这下可不相信你‘毫无灵性’的说法了。”

于是他不再说什么，而是缓缓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块鲜活的、还在跳动着的肉块！

灵玉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紧盯着这肉块，心神一下子被摄入其中。

“杀！杀！杀！”

铺天盖地的喊杀声席卷而来。

灵玉睁开眼，看见一望无际的原野上，密密麻麻的士兵向她涌来。

而她身边那些穿着异族服饰的甲士正在一个个倒下。

很快，她发现，有些甲士是不同的，他们刀枪不入，浑身散发着青光，能于万军之中杀出一条血路。

他们连结起来，甚至能够凭着肉身之力抗住冲撞而来的骑兵！

然而无论局部的个体如何强劲，整体的败事依旧无可挽回。

更何况对方也有这样超凡的个体，也能够像镰刀一样收割着己方士兵的生命。

局势已经变得一边倒了。

那些死去的甲士们，在临时前的一刻，都不会不约而同的、用力地转头看向她，眼里满是狂热。

似乎她曾经向他们承诺过什么……美好的神国？

慢慢地，随着那些甲士的死去，她身体里的力量似乎也在被削弱。

不，不仅如此，她还看到，又有很多士兵，转化成了泛着青光的甲士，他们在源源不断地从自己身体里抽取着力量。

是继续？还是收回力量？

很快，她不需要再做选择。

因为在己方甲士的重重保护下，依旧有一人跨着战马，手持长枪，身披铁甲地向自己冲来。

那些甲士毫无抵抗的力量，那些青光仿佛也无比脆弱，一触即碎。

对方的长枪似乎带着耀眼无比的金光向自己射来，一击穿透了她的胸口。

那金光，似乎只是反射的阳光罢了。

可她身为神明，还是被凡人杀死。

她感受着浑身力量的快速流逝，也许很快她就要死了。

似乎，在战胜者的欢呼声和战败者的溃逃声杀死她的那人在说着什么。

“嘶——”

她的血肉好像被什么咬下一大块，咀嚼，吞吃，融化，融入了这人的血肉中。

然后，她似乎又活了，她跟着杀死她的人不断征战着，杀死了无数人。

直到，对方的身体里好像多出了什么。

她仔细看去，是一个鲜活的小生命。

她向那个生命伸出手去……

然后她就分解成了两部分，一大部分还在对方身上，一小部分在孩子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孩子身上的一部分被剥离，

又过了些许年岁，她不知为什么，竟然成功杀死了母亲，和孩子身上那一部分重新融合在了一起。

可此刻的她没有了外界的力量来源，只能慢慢、慢慢死去……

眼前的一切却变得模糊，然后，她又看见了那块跳动的血肉，它变得不再那么鲜活，跳得越来越慢，直到完全不动。

“它死了。”太子说。

“你和我是见证者。”

“刚才那是……”灵玉浑身颤抖着，不敢相信她刚才看见的一切。

太子看着她茫然慌乱、分不清环境与现实的眼睛，告诉她：

“你刚才看见的，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事，它就是被母后杀死然后吞食的那个神明。”

“它身上那种力量……呼，呼，就是灵力？”

灵玉此刻浑身都被汗水湿透，眼睛死死地盯着这块死去的肉。

“准确地说，是神力，是承载着信仰之力的灵力，但也确实是灵气转化而成。”太子解释着。

已经是初夏的时候，灵玉感觉浑身发冷，原来，这就是灵气。

这个世界真实存在的力量。

她神情恍惚地问道：“这个世界……原来真的有灵气？”

太子被问笑了：“原来你竟然不相信这世上真有灵气？

“那你为什么说自己要修道？”

三章合计1w，呼……总算是还了7k，不容易，剩下的欠更下周还。

另外，我一直以为更新万字小粉花会变更小红花，原来是入v才会变成红花……大雾，我还和煞有介事地和朋友说是这样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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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