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变化无穷无尽,又岂有一成不变之理?斩尽杀绝可能是不给自己留余地,留一线亦有可能遗祸无穷。但无论如何,提升自身实力方才是根本,才能够应对不同选择带来的后果。”溪睿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呵呵,滑头,就说你,你如何选?”前辈继续盯着溪睿,好像一定要个说法。
溪睿皱眉沉思片刻,道:“若是对方罪大恶极,伤及他人,自然该斩草除根,若只是私人恩怨,就晚辈个人而言,更愿意留一线。”溪睿只能道。
“为何如此?是怕人言可畏?怕为人所知后,在这修道界无立足之地?”前辈继续追问。
溪睿摇头:“关乎个人之抉择,无论如何,都有诸多理由,也都说得通。做事决绝容易引人议论,也更容易立威,真正的强者本也不必在乎他人的看法,便是放到其他强者眼里,也不过评价一句行事狠辣。
“若一定要说晚辈更愿意‘留一线’的理由,那便只能是出自本心吧!”溪睿给出了自己最终的答案。
前辈颔首点头:“你年纪轻轻,倒也有几分悟性。”
溪睿听着前辈的夸奖,忽然想笑,他从前可一直是被认为天资愚钝,缺乏悟性的。
而且他方才所说之理,也并非全然是他自己所想,从前教导灵玉那几年,两人常有这样的辩论。
“知易行难”这个词在灵玉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她不一定能把事做得多漂亮,但一定能把道理讲得漂亮,这也算是一种本事。
至少溪睿自己,就在灵玉这里深受打击,一直到很久以后才找回自我,坚定道心。
“前辈过奖。”他客套了一句,姿态淡然,又不失对前辈高人的尊敬。
这是他多年来与师父相处而习得的本能。
“你出自何门何派?”前辈捋了捋下颏的胡须,继续审视着他。
溪睿一时不知该怎么说,他不是秘境所处年代的任何门派。
虽说这世界之大,随便说个小门派,对方也未必就知道是编造的,但溪睿实在不知这个时代的“门派”是什么样的,感觉还是容易有错漏。
“晚辈并无门派,只是由家中长辈教导。”溪睿拱手应道。
接着这位前辈又盘问了一番他的来历,溪睿已经可以确认对方的意图,半真半假地应付过去。
“你眼下既是散修,那我问你,你可愿拜我为师?”
溪睿听到前辈的话,眸光顿时亮了,脸上满是惊喜。
就在这山洞里昏暗简陋的环境下,溪睿成功拜师,有了一个便宜师父,甚至可以说有了依靠。
“我原本应该十年后才会出关,既然你提前叫醒了我,那你我师徒二人便先去外面走一走,看看这外界眼下如何了。”
说完,这刚拜的师父就带着他向溪丘城走去。
溪睿感觉很奇妙,按理来说,他不该如此,一个人不能够有两个师父,哪怕这些是假的,也不行,因为就算是虚拟的一切,也同样是人自身的经历,它会烙印在人的脑海里,成为人过去的一部分。
以上同样是灵玉告诉他的,这是她在北原之战结束后与他交谈时,对于韩曜那种状况的有感而发。
但她同时又说,假的又终究是假的,因为现实里的人不需要为那幻境中的行为承担任何实质性后果,所以只要人善于说服或者欺骗自己,那么人在秘境中略微放肆也无妨,尤其是以通关为目的,现实里突破不了,那么秘境中好好体验一番,也是难得的乐趣。
溪睿笑话她永远自相矛盾,左右手互搏,她却说这是“辩证”。
“这溪丘城怎么还是那两人?”进城以后,师父的眉头立刻皱起。
溪睿立刻心中一动,但还是故作惊讶:“师父这可有不妥?”
师父摇头叹息:“你是不知这二人的来历,他们从前是西域有名的盗匪,还没成修士时便已经小有名气,引得多国发布悬赏,可还不等有人成功,两人便误打误撞得了机缘,成了修士,让去猎杀二人的普通人,还有少量低阶修士铩羽而归,甚至有的有去无回。两人靠着偷盗和抢劫积累了一定财富后,就开始转行当起佣兵,逐渐积累起势力,还兼行贸易,赚取了不菲的财富,最终得以在此立城。”
溪睿饶有兴致地听着故事,又不禁问道:
“那师父为何又说,‘还是那两人’,莫非他们本该被……”
师父转头看向东方,眯着眼,缓缓道:“二十年前我闭关之时,便已听说大夏打算吞并溪丘城,连接夏城,彻底打通去西域的路。想到这二人到时必然伏诛,我若提前杀死他们,反倒是容易生事,便未曾动手。可不曾想,直到今日,这溪丘城依旧是那两人掌管。”
溪睿看着师父的模样,若有所思道:“师父,那我们是要去夏城或者回大夏通知他们?”
师父转头看向他,忽然笑了,手指了指他,又指了指天上的太阳:
“如你所言,‘若是对方罪大恶极,伤及他人,自然该斩草除根’。我与城中这二人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然而此二人多年来作恶多端,理应受天罚,我等修士受天地之灵气滋养,自当惩奸除恶,替天行道,方才不负天道,亦不负‘本心’。”
溪睿一时间有些呆住了,眼前这位师父的模样也并不年轻,与他自己的师父相差仿佛,可身上那种气势,却锐不可当,仿佛是初生的太阳,完全不像老成持重的前辈修士。
他心里无端就生出一句话:这才是修士该有的模样吧。
而后就是一连串摧枯拉朽的战斗,这溪丘城城主和将军,加上真正忠诚的军队,加起来都不是师父的对手,其他人具皆匍匐在地,以示臣服。
城中其他所有蠢蠢欲动的势力,都像闷烧的柴火,还没来得及燃起烈焰,便被一盆水泼灭,灭了个透彻。
此时溪睿和师父一直站在城主府的大殿上,看着那把城主椅,他还是觉得太不真实。
“师父,那接下来,这溪丘城该如何?”
“等夏城的人来接手,他们自然会接到消息。”
“那现在呢,不管的话,会乱的吧,也不是好事。”
溪睿说着还看了看那些俘虏。
师父双手背在身后,笑了笑:“便只有你我二人勉为其难,来处理这城中大小事务了。”
说着,他将从城主身上搜来的那枚城主令和城主印都交道了溪睿手里。
就在这一刹那,溪睿明白,自己通关了。】
【“我们不是破坏者,我们只是想建设……溪丘城在大夏的治下一定会更好。”他先是有些有气无力地说着,接着越说越坚定。
崔虎笑了笑,没有继续拷问的意思。
她问这些,并不是想要得到什么答案,只是想看他是什么样的人。
他如何看待大夏、夏城和溪丘城之间的关系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会不会对她产生妨害,亦或是完全相反,他能帮助她。
“那你对溪丘城探查得如何了?军备,城防,城主和将军的实力,城中现在的各方势力,你都清楚?”崔虎随意说着,看着他的反应。
“哦,看来你胸有成竹了?也是,摆在明面上的东西,都已经到了被人追杀的地步,若是还没有弄明白,未免也太过匪夷所思。”
对方开始一言不发。
崔虎也不在意,依旧照顾着他,每日早出晚归,带回食物和药材,以及城中的消息。
“你大意了,溪丘城现在的防备变得更严密。比武招亲结束,很多逗留的势力都已经离开,之后只会越来越严,甚至他们会做好出城迎敌的准备。”崔虎将汤药放在他身边,坐到不远处的椅子上。
他则是艰难地起身,喝下汤药:“我需要一匹骆驼。”
“已经备下了。”崔虎朝着院外努了努嘴。
对方沉默,好一会儿,才道:“你想要什么?”
崔虎随意地笑了笑:“我从前想成为修士,后来又想当官,可是都不成,便来了西域。我也不知道我能获得什么,或者什么都得不到,就死在这里,像那些永远不会在西行冒险故事里提到的风沙中的白骨……”
对方愣了一下,思索一阵,才道:“你和我一起回去报信,应当能获得一些封赏。”
崔虎却在此刻站起身,高大的身躯俯视着他:“他日若是攻城,我要先登。”
崔虎不是修士,但她有很多应付普通修士的手段和经验,这些都是她过去的积累,以及后来灵玉和韩曜为了她能够自保而传授给她的相关知识。
这可能不足以让她在某种一对一的擂台中真的正面打败修士,但在混战中,足够了。
铺天盖地的喊杀声在溪丘城外响起,听得城里人心惊胆战。
这是夏城来的军队,他们足够精锐,足够快,为首的将领亦是足够强大,让崔虎想到了北原之战中的黑风。
实话说,溪丘城的抵抗在这西域中已经是难得的顽强了,但在崔虎眼里,这胜利来得容易,似乎没有费多大的力气,一切都像夏城的事先计划好的一切在实行。
“怎么?你的脸色有些难看。”在顺利打开城主府的门后,崔虎问向自己救下的探子。
这探子小声道:“这位将军和他的亲兵都是大夏那边派来的,眼下这么快打完,夏城的人都还没赶到,这功劳怕是……”
崔虎摇头失笑。
“你!”那将军忽然指着此刻在城主府大殿外,身穿夏城士兵服饰的崔虎。
“你是夏人?”
“是。”
“你现在是夏城士兵?”
“是。”
“城主令和城主印,你拿着。”
“是。”
崔虎没有犹豫,从已经倒下的城主身上搜出城主令,又从殿中搜出城主印,紧紧抱着,一副尽职尽责的模样。
而等将军带兵向城主府后院走去时,那些早早投降的人看向她的目光中饱含期待。
崔虎有些迟疑。
但身边人却道:“城主令和城主印在谁手里,谁就是城主,当然前提是守得住。”
崔虎意外地点点头,心中产生了一丝明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