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寻心 第186章 失期

但灵玉并不能够把具体情况告诉韩曜，这是也算是一位长辈不可言说的过往。

黑风愿意告诉她，也只是不希望彼此陷入不信任、内斗的泥潭中。

灵玉组织了一下措辞，才开口：“其实当年情况很危急，是黑风将军和我父亲精诚合作，才保住了胜利，保住战果，让阵亡的将士能够得到足够的抚恤。”

两人往灵甲军的驻地走着，周围或忙碌或休整的士兵和劳役们，都是一切即将结束的疲惫和解脱，还有些人依旧茫然，只有少部分人对于自己可能获得的功绩而兴奋。

在大战刚刚结束时，从上到下所有人都很兴奋，他们得到了胜利，和当时庆祝胜利时的酒肉赏赐，发泄掉打仗积累下来的情绪，进入一种安稳，宁静，有所归的状态。

而现在的他们已经从巨大的喜悦中走出，回归了平静，只等着赏赐，和回家。

这已经是完胜的结果。

韩曜显然对灵玉的表述感到怀疑：“你确定黑将军是这么说的？怕不是你完全误解了人家的意思，人家就是跟你客气客气，你还当真了。”

灵玉看他那不信任的眼神，又好气又好笑：“不要把你自己的毛病代到别人身上，只是那些事也算是军中机密了，哪能到处说去。”

关于黑风的这段过往，其实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当时他们一共煮了三壶茶，才将这个故事讲完。

“首先，你得知道，黑将军是一位大修士。他真正渡过了“弃红尘”之心关，他有法力，又有自己的队伍，本身已经走到了当下修道界的顶端。

“在这场仗之前，他曾经在南方丛林里和各种山中部落打交道，应对那些人的反复叛降，也在北方草原当过好几年的守军。”

韩曜这时也应和点头：“对神殿炮火攻打的时候，就看得出他们准备得很充分。”

“在当世的大修士中，他其实算是异数了，毕竟一直在军中，但他依旧有着大修士的心境，如果你和他多接触，就能很明显地感受到他的真诚和气度。”

灵玉脑海里回忆着他所诉说的过去，却再也没有开口讲出来。

当年在西北，黑风曾经立下赫赫战功。

就这么说，如果没有他，灵玉的父亲是没有办法从西北全身而退的。

但因为功过相抵，他的战绩没有被宣扬。

他的过失，简单来说就是“失期并严重延误战机。”

在他自己的讲述中，失期的起因有些说不清道不明。

但在曲阳侯的口中，就很简单：

“我当时已经给他指明了行军路径，还给他找了当地的向导，他应当绕行，与中军夹击敌人，可他却迷路失期，导致那一仗损失惨重。”

此时北方的战报已经传回了京城，上上下下都开始沉浸在一种难得的喜悦当中。

曲阳侯被皇帝特意叫到宫里夸赞一番，大致说了灵玉如何与灵甲军配合，杀死苍狼神，取得秘境，还说等她回京，一定要好好封赏，并且要在京城里大肆宣扬她的功绩。

他当时听得五味杂陈，又不得不一直陪着笑。

等回到家后，他仔细思量一番，借着检查功课的时候，拉着信哥儿在书房里好好进行了一场父子间的对话。

“修士是可以利用的，你一定要利用好你妹妹的力量。”

这是他想要告诉这个最疼爱的儿子的。

随后他就开始给对方讲他当年和灵甲军将领黑风的故事。

……

“你可是修道者，就算没有走过那条路，应当也能根据灵气指引的方向找到路，实现合围。”

出发之前，主将曾经表现得信心满满，并且带着笑容对黑风说这样说，然后以强硬的姿态下达军令。

而黑风当时感受到的，是这位主将对修道者的复杂态度，其中就有些许隐藏在和煦春风一般的语气中令人极不舒服的恶意。

在黑风这里，失期的起因之所以有模糊的地方，是因为当年他曾和身为主将的曲阳侯据理力争，说那条路要穿过一大片无人的沙漠，军队很容易迷失，甚至于那根本就称不上一条路，只是有人侥幸走出来过，而那个曲阳侯派给他的向导，也在他们接到军令被迫开始行军后的第三天，就趁夜逃走。

黑风当时已经是修士，感知敏锐，很快就意识到问题，带领手下去追，就在他们即将追上时，那人却不知怎的，一头栽倒在地，然后再没了生息。

可灵气的流动有些时候很稳定，有些时候却比现实中的其他要素还要无迹可寻。

一场突如其来的沙尘暴伴随着不可见的灵气风暴席卷了一切，任何痕迹都被风沙掩埋？

到了这个时候，黑风已经没有能力准确辨别方向，他只能用最简单的办法，观察太阳与星辰，来辨别方位。

沙漠中的危险自不必多数，不知何时会到来的沙暴，白日炙烤着众人的烈阳，夜里的低温，一脚踩下去就再也起不来的流沙，不起眼但可能致命的毒虫，水和食物的快速减少，给人希望又让人绝望的海市蜃楼……

这点点滴滴都在从□□和精神双重折磨着所有士兵，进而将他们毁灭，人在不断减少，活下去的希望越来越渺茫。

而在其中，身为首领的黑风从来没有放弃过，他的身体和精神状态总是比普通人要好上不少，他很好地起到了主心骨的支撑作用，并且不是为了支撑而表现出能支撑，他是是真的能撑下去，这种自然而然的生机感染着所有人。

他们已经注定要失期了，但这时候的他们想的只是怎么活下去，任何其他事都无足轻重，包括如火如荼的战事。

这次的经历对黑风来说是一次蜕变，西北战事彻底结束后，他很快就在溪丘突破心关，成为大修士。

但这也不仅仅是源于心态上的变化，更源于沙漠绝境中的机遇。

在当时身体状态更好的他将食水更多地分给身边人，自己则是依靠灵力支撑着，在沙漠这种灵气相对充裕的地方不断修行，吸收其中的灵气。

到了最后，他的身体几乎已经称不上是血肉之躯，而是以灵气为框架，以骨骼血肉为内容填充而成的一具身体。

他时时刻刻都在体会着一种深入灵魂的痛苦，以至于产生了想解脱的想法。

自然，他不会解脱，就算他不想活，也不能让手下将士陪他去死。

所以竭尽全力地活下去。

“我曾与先皇后并肩作战，深知修道者的强大，对他也是寄予厚望，可没想到他竟在沙漠中迷了路。没了他的牵制，那一次虽也未败，但损失实在不小。等他终于从沙漠中走出来，原本带出的士兵已经十不存一。

“你说，他如此失期，是否该斩？”

曲阳侯这样问自己的儿子。

他不等信哥儿回应，就自问自答：“自是该斩，但不能斩。

“修士在战场上可以发挥的作用很大，甚至于可以扭转局势，自然该让他将功补过。”

说到这里，曲阳侯也有些感慨，那时候抱着轻轻松松建功立业心态的，又何止是他一个人呢？

那时候上上下下都浮躁得很。

对于让黑风领军走沙漠那条路，他起初也是犹豫的，可除了黑风自己，似乎没人认为这有任何问题，你可是修道者，是战场杀器，怎么可能连这点困难都克服不了？

直到吃了苦头，被这次失利打得当头棒喝，所有人才都踏实了。

“你须得知道，少量的修士在大军面前不值一提，螳臂当车，可当修士背后有一支大军，那他就能够发挥出十倍于其本身实力的作用。

“战场上如此，将来的朝堂上，也是如此。”

信哥儿听着父亲的教导，面上频频点头，心里却也不免会想，父亲在这位修士妹妹面前，究竟还有多少底气？

……

其实这件事在灵玉看来，完完全全就是父亲这个主将的责任，按照各种律法以及历史上的相关记载，主将严重判断失误的情况下，将士们失期导致的后果不可能都由他们自己承担。

但在黑风带着安抚性质的表述中，这的的确确是父亲有身为主将的担当。

当然，这种评价是有前提的，那就是黑风既是军中人又是修道者，他很清楚这位主将的脾性与德行，并不会抱以更高的期望。

所以当他将自己扭转局势的计划托出，希望能够暂时不被追究失期的责任，而主将一口答应时，他多少有些意外，也很庆幸，战事还有挽回的余地，这真的再好不过。

“不过现在想想，我跟你说的，因为这件事，我对父亲有所改观，也着实是因为，他在我心里的形象足够差，差到即使他当时意气用事，非要治黑将军的罪过，把黑将军斩首，我也不会太奇怪。”

灵玉想着，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听的韩曜摸不着头脑。

“你又不告诉我具体发生了什么，我哪里听得懂你的哑谜？不过听起来，黑将军人是真挺好，品性就像他那面皮一样白净。”韩曜想着一位姓黑的将军居然长得这么白，再一次觉得这很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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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失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