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寻心 第184章 余波（2）

王瑛已经在大军中过了好些天，她过得略显茫然无措。

当她将在秘境中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告知镇北侯，她从秘境中获得的玉佩也被对方收走以后，她就暂时留在了军中。

她原本是想着做些杂活，也免得被当成军中尴尬的那种存在，但和杂役共事的经历让她感到很不舒服。

还好，她是会识字写字的，就当了军中文吏的下手，穿了件不合身的文士军服，去帮士兵们写家书。

这已经是战争的尾声，每一个来到她面前的人，或完好或残缺，都是喜气洋洋的幸存者。

也许再过几个月他们就可以回到家中，亲自诉说对家人的思念，但他们还是迫不及待地想先一步告诉那些挂念他们的人，他们活了下来。

有人笑着走进来，笑着说要写进信里的话，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而有人却显得麻木许多，像是不知道怎么就走到了这里，沉默了许久，又自己出去。

由此，她也认识了军中这些来自天南地北、形形色色的人，他们都有着一样的身份——士兵，有着一样的性别——男性，有着相似的经历——没有更好的出路。

相比于环境中的雄伟宫殿，儿时记忆中的血魔大战，眼前的的这些人、这些故事似乎更加真实，纵然前者对于普通人来说，在观感上与真实别无二致，但那不过是可望不可及的神话奇观，黄粱一梦，梦醒后皆是虚无，而后者是她真正能够理解的，与她在一个世界的人和事。

从家里离开前，她以为这会是一次冒险，乃至于一去不回，她做好了一切的心理准备，让自己从世俗的生活中解脱，去面对那个梦想中的奇幻瑰丽的世界，这一路上的种种坎坷也配得上那样的经历，可走马观花的看过真实的一遭，她感到的只有怅然若失，她似乎该梦醒了，该安安心心地回去过日子，这应该就是她最大的收获，认清自己，放弃幻想。

但，好像少了些什么，到底是少了什么？她一下子怎么都想不起来。

直到她再一次看到了那个少女，那个据说是修道者的、强大的女子。

对方很是客气地和她打招呼，进一步询问她当时在秘境中看到的一切，关于那个宫廷宴会，关于那位宸妃娘娘，关于那位疑似是她先祖的王郡守，她没有把之前与其他人说过几遍的说辞照搬，而是将脑海中的画面再次回忆一边，更加细致地描述出来，也更仔细地说出哪些记的清楚，哪些可能有模糊，带有她的猜想和脑补。

末了，她问：

“修士大人，那些画面都是真的吗？”

“的确是历史上发生过的，借由秘境中的灵气而得以重现。”

“那我、我是说，我能找到，能看见，是不是意味着，我其实也……”

“是的，你应该就是那位王英郡守的族侄、原本是神皇后宫的王贵嫔的后人，她的命运被那位强大的娘娘所修改。”

说到此处，灵玉停顿了一下，她想起皇宫中的那些典籍，那些被吐槽混乱、相互矛盾、完全是野史、肯定是著书之人得了癔症的历史记载，也许很多并不纯粹是传说或者伪作。

历史记载的混乱不仅来源于流传信息的缺失，还源于历史制造者的刻意修改。

王贵嫔就是如此，她被景光从神皇的后宫里放了出来，并且是以一种修改所有相关之人记忆的方式。

而那枚翠绿色的玉佩，就是这一切的见证。

灵玉从袖口摸出之前被镇北侯收走的玉佩，将它还给王瑛，继续道：

“论命数，你自然也是有不凡之处。我若所料不差，这玉佩原本应由王氏家族保管，战乱时期因为某种吸引而流落至秘境中，等着王氏后人再去寻得。

“至于这玉佩里，是你们王氏家族的功法，但这是上古时期才有用的，放在如今很难靠这门功法修行，它前期对灵气的需求太大，根本入不了门。

“我听说你从前也接触过修道界，也该知晓现在的情况，你想修道，现在怕是不太可能。”

王瑛小心翼翼地收回玉佩，脸上难免露出失望之色，但心中似乎也并没有太过于意外。

“不过……假如，还有灵气复苏的时候，这门功法兴许还派得上用场。”灵玉还是犹豫着说出了这句话。

“真的？会有灵气复苏？”王瑛难以置信，又感到惊喜。

随即她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作恍然大悟状：“原来如此，我们能碰到秘境，这本身也是灵气复苏的先兆对不对？”

“倒也不能说错……”

“我就知道！灵气又不是假的，修道又不是假的，没道理我的遭遇都是假的，我能碰见，那这些就合该与我有缘，我王瑛就是有这个命！”

灵玉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其实很想劝这位有家有口的姐姐能够现实一些，安安稳稳过日子，就算是灵气复苏以后，修道也不是她现在这个家庭的普通人可以肖想的，但她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有些话真的不必说。

可不是人人都像她这样，时时刻刻在脑海里感悟突破，现实里依旧磕磕绊绊，对于普通人来说，他们面对人生的巨变，对于生命的理解与感悟是真实的、刻进他们灵魂里的，能够切实改变他们的行为和命运。

“这会很难，你要做好准备。”灵玉最终笑着劝了一句。

王瑛却十分激动，只当这是鼓励，笑容布满了她这张饱经风霜的脸庞：“我知道，这活着什么都难，一直都很难，便更要去做自己想做的，那样的难，受着，也不难受。”

……

隔天，灵玉看着一个部落的首领过来，认领卓里格图的尸体。

他是乌云的后人，也是最后一个知道血魔“上天”的人。

从他以后，草原上的人都信仰着苍狼神，没有谁再记得什么“上天”。

就连卓里格图自己这个会被牵引到“上天”神庙附近的、命格与其绑定很深的人，他实际信仰的依旧是苍狼神。

三百年前，复苏的“上天”又一次向草原上的人们展示了，它不负大夏给它的“血魔”之名，进行的残忍的大规模血祭，也使得苍狼神的分身之一李修成功引得天雷将它杀死。

纵然灵气枯竭，但天道惩罚一个血魔还是不会吝啬的。

而现在，三百年前彻底取代血魔的苍狼神，如今也被大雍彻底覆灭。

这次回到中军后，她也收到了从朝廷发来的书信。

李修究竟是谁杀的？

大部分人都倾向于这是影卫动的手，只有他们一直在草原上有细作，在有这个能力的同时，时间也对得上。

但这和她，恐怕没什么关系，在她有实力去掺和影卫的事之前。

灵玉看向忙忙碌碌的军营，找了一个避开人的僻静处，闭目凝神与玉中的书灵进行意念交流。

这种交流是依托于她和玉本身的联系得以实现，而非她有什么意念传音的本事。

“书灵前辈，你上次说现在就能够帮助我突破？”

“没错，现在就行。大概是你这灵玉的缘故，我看你的实力，在这个境界里，你应当比现世的绝大多数修士都更加扎实。

“假如对照上古时期的体系，当世的大部分修士，都是在炼体境的后期乃至于中期就进行突破，根基很不牢靠。当然现在灵气少，也是没办法。

“而你应该是有炼体大圆满的境界，我给你输送灵气的话，你应该很容易就能够突破。”

灵玉立时产生疑惑：“可按照现世的经验，引灵入魂很困难，需要过‘弃红尘’的心关，心境澄澈通透、无漏无缺，才可以进入这个境界。”

书灵似乎是沉默了一会儿：“我们确认引灵入魂对应炼魂境没错吧，我怎么感觉你说的这个什么心关，不像是炼体境突破炼魂境，而像是渡劫境突破真仙……

“确实是心境澄澈通透、无漏无缺，才更容易渡劫成仙。”

“但我们现在确实都是这样。”

“不对啊，我看苍狼神还有它的身份就……”说到这里，书灵又停住，“不，神道多少还是不一样，普通修士不能比。”

“也可能是灵气枯竭的关系，但如果我持续给你输入灵气，这些还是没有被修改和扭曲的灵气，让你身体和周身的环境完全不低于上古时期，也许你直接就能突破，不需要什么心关考验。”

灵玉听着有些心动，她是知道自己的，真能直接突破再好不过，但是她又觉得这似乎不太靠谱。

“书灵前辈，你自诞生以后，就一直在这里，你关于这个世界的所有认知，除了景光前辈灌输给你的，应该就是苍狼神殿所发生的……所以你是不知道神朝覆灭时到底发生了什么、而景光前辈又做了什么，对吧？”

“对，那有什么关系。”

“所以你认为有没有一种可能，不仅后世的灵气被修改，境界本身也被修改，心性不行的人，就是连炼魂境也修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