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声阵阵,乌云满天。
雨越下越大,恍惚中,灵玉觉得世界末日都要来临了。
转眼已经一个多月过去,一切都陷入了平静中。
柯姨娘的孩子没有保住,还好她人没事。
灵玉只是为她惋惜,为她将来不能有个依靠而无奈,但她只觉得,自己没能生出个孩子来分侯府的家产,不能为灵玉将来帮上什么忙。
柯姨娘也变得没有那么洒脱了,好像人总是会变得,但也许本来没变,只是遇到了不同的事,然后性格中的某一面就被放大了。
……
刘沐澄现在屋檐下,看着外面像是逐渐要淹没人脚踝的暴雨,焦虑与隐忧逐渐浮上心头。
“光顾着和我作对,没把活儿干好,然后心虚了?”灵玉走到一旁开玩笑道。
“怎么可能!就算是……算了,你什么都不懂。”刘沐澄似乎没有心情搭理灵玉的调侃。
“你想说的是,尽人事,听天命?人和这天相处,再怎么小心,再怎么尽力,也不可能百分百周全。”灵玉看着这样的大雨,想着不知有多少人家的屋瓦要受影响,多少人不得不淋雨。
刘沐澄听了她的话点点头,又摇摇头,张张嘴,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再下下去,咱们是不是就该去救灾了?”灵玉问。
“就算现在停了,也多得是需要兵马司的地方……真是不得闲。”刘沐澄答。
“我们拿着百姓的供养,不就是做这些的么?”
刘沐澄听了她这话,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又一时间被大雨的嘈杂影响了心神。
直到很久之后,他才想起来,这个第一天来就强调“为君尽忠”的小华指挥,说的竟然不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他一直以为她这样的人,该是最忠心于皇帝的,像她父亲一样。
今年的雨季似乎格外漫长,长到京城确实算是受了一场灾。
到处都缺人手,中城已经算是最轻的,灵玉在韩振平协助下坐镇指挥之余,也亲自下场去干活,毕竟论干活的效率、论身先士卒的带动效果,她还真的比一般官员强的多。
同时在确认中城的事可以很快处理好后,他们中城兵马司还分出去了人手去帮忙。
虽然韩振平说,他们这里的人手算是溢出,那些人本就是要去的,但灵玉还是坚持从兵马司的库房中拿出一部分赏银发给他们。
韩振平对此的态度是:“你是不是不打算干了,所以掏空了兵马司给底层卖个好?”
而灵玉的回应是:“谁先走还不一定呢!”
“你是说……”韩振平神色不变,但心底已经有了猜测。
灵玉笑道:“是啊,哪里能真委屈了您韩大人。”
听了这话,韩振平终于忍不住露出了些许喜色,他大概终于可以调动升迁了。
“倒也不必开心得这么早,怎么也要等明年春闱以后吧。”灵玉接着又透露了一些消息。
“明年春……对,明年又是春闱了。”韩振平的脸上露出了笑容,甚至让灵玉有些摸不着头脑。
韩振平知道灵玉这是还没见识过,春闱的热闹,最好看了。
最近这段时间,官员们都忙着应对这场宛如天罚一般的大雨所引发的一切,不仅是朝堂里的,还有朝堂外的,多的是官员的房屋得不到修缮,整个京城都急缺工匠。
朝廷免费提供给一些官员的临时官舍自然也不例外,王宜春住的屋子是漏雨的。
而她已经是个老人了,她也生活在一个灵气枯竭的环境里,失去了灵气的浸润,如果不悉心养护身体,也许就会突然在某一天失去生命,被灵气改造过的身体并不像普通人的身体那样适应衰老这件事。
如果灵气能够变得充裕的话,一切都会不同,但王宜春已经想象不出来灵气充裕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她知道那是什么样子,上古的记载中有足够丰富而瑰丽的描述,但现实的经历让她的脑海里实在难以出现那样的场景。
她只能抓住现在的一切,抓住那些真正现实的东西。
影卫的案子终于结了,她神奇般地证明了这件事没有她的责任,那是杀人者与三个死者的私人恩怨,她为他们编了一个很长很动人的故事。
一个农夫与三条蛇,强大但是不谙世事的影卫,弱小而充满心机、奸诈狡猾、能够将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的市井小民们。
只需要编造少量的证据,配合上这个符合一些官员想象的故事,就能够给这个案件一个交代。
修士在朝堂上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王宜春的横空出世给了灵玉一个新的答案。
从前修道者最聚集的地方是司天监和军中,他们并不参与朝堂上的大多数事务和斗争,显得很是边缘化,他们存在与否,是否是修道者,都无关紧要。
但王宜春不同,她很乐意在朝堂上说话,即使是与她无关的事,她也能说出一番道理。
尽管这些都不是她该管的,但似乎没有谁去阻止她,她那看起来苍老又精神的面貌,在朝堂上没有丝毫违和感。
如果她不是女子,应该能够无缝融入到这个环境里。
“她不应该当什么影卫指挥,她应该去当御史。”
有人背后这样说她。
听到这句话的人则下意识问道:“哦?我倒是知道御史该如何,那影卫指挥又该如何?”
“影卫指挥啊,应该是指挥影卫去为陛下搜集各种民情上报,并且对一些朝廷难以管到的事情进行处理……理论上,她确实知道很多,也确实能够给朝臣们提出有用的建议。”
当雷勇好奇地问这近来在京城颇有讨论度的王指挥时,灵玉给出了这样的回答。
他今天是特意来告诉灵玉一件事的。
“我看见林相府上的那只狸奴,跳上了三皇子的轿辇。”
当灵玉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震惊了,不是震惊于消息本身,而是震惊于雷勇这样一个看起来五大三粗的汉子竟然真的这么喜欢八卦。
于是灵玉发出了感慨:“你这真的是……你可能比那位王大人更适合当影卫指挥,如果你是个修道者的话。”
然后雷勇才有了上面关于影卫指挥的疑问。
灵玉自然疑惑,究竟是三皇子觉得京城太小,想要离开京城,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还是林相觉得宰相这个位置实在太劳心劳力、伤神伤身,不想再干下去了?
抑或是二者兼而有之?
如果她把这个消息告诉母亲,母亲一定会担忧得睡不着觉。
储君争斗这种事很有意思的一个点就是,任何事情对任何一方都有可能是坏事。
一件事表面对一个人有利,对另一人不利,受利者因为变成众矢之的,而情况变得不利,同时受不利者依旧会为这种不利而感到忧虑。
太子会忧心三皇子和林相是不是真有联姻的心思,三皇子和林相都会忧心皇帝和太子认为他们是在图谋什么,而皇帝会猜,这件事究竟是哪一方的阴谋……
任何可能都存在,信息不足的情况下不可能去下判断。
“对了,你自己养的那只狸奴怎么样了?”
“下雨那些天我没怎么回家,它跑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跳上三皇子轿辇的那只,其实是你自己养的……”
“我分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