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玉听两人讲了一番影卫的神秘,继续问道:“你们知道,影卫会在夜里出内城吗?夜里的城门可是不允许任何人进出。”
那个资历浅的看向那个资历深的,资历深的犹豫了一会儿,才道:“按理来说肯定是不能的,但如果是像您这种,真的有飞的本事,那应当是可以的,据说城门守卫会拦下登记,不停下的守卫会直接放箭。”
“那你们觉得,半夜看见影卫,会不会有种闹鬼的感觉?”灵玉又问。
两人听了下意识打量了灵玉一番,很想说影卫大人们那一身黑衣高来高去最多也就是像歹人,华大人您这种一身白袍半夜溜达的才更像鬼……
两人都是摇头。
灵玉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转而又问起了另一件事,就是聚宝楼那个案子,之前就听说吕粱是从他们巡捕营打听到的消息。
“确实听说是我们巡捕营的兄弟,有人半夜看到过聚宝楼的掌柜在路上行色匆匆的,还叫住盘问过一番,没问出什么,只做了个记录,毕竟这掌柜不是毫无跟脚的,不好随便抓人。至于尸体,挂在树上,又背着月光,只远远看着实在不显眼。”
说完他还观察着灵玉的神色,见对方没有明显表情。
灵玉自然明白他的弦外之音,聚宝楼之前也算是兵马司罩着,所以巡捕营愿意给面子,可没想到这件事会变成这样。
知道了一些她想知道的事,灵玉也没有了继续和他们闲聊的兴致。
而见灵玉想离开,那个似乎资历比较浅的兵卒连忙道:“指挥大人是这样,我一直对兵马司很有敬意……”
这人巴拉巴拉说了一堆兵马司的好话,末了才委婉地说出他想加入兵马司的想法。
“既然那么想来兵马司,那没什么一开始不来呢?”灵玉挑了挑眉问道。
对方还没开口,另一人便不耐烦道:“因为巡捕营给钱比兵马司多,他当然一开始觉得巡捕营更好,现在知道了巡捕营的苦,才又想去兵马司。”
“你……”
“你什么你!没脸没皮的在这里丢人,我们巡捕营的面子都给你丢尽了。”
这位因为睡眠不足而本就暴躁的老哥终于忍不了这个同伴。
“你那是什么眼神?别这样看着我!有本事你捅死我,没本事就闭嘴!”
看着两人就这样在她面前吵起来,灵玉脑子里嗡嗡的。
“闭嘴!”
“你们上官在哪儿,带我去找他!”
“上官正在家里睡着呢。”
灵玉很是无语,而这时,这一巡逻队其他人也注意到动静赶过来,见到灵玉确认了身份,纷纷行礼。
而刚才争吵的两人也分开两边,尽量离得远些。
灵玉也感觉到了些许无奈,虽然不想去操别人部门的闲心,但她也觉得这半夜巡逻的苦差事,实在是难,那种昼夜颠倒的难受,睡眠不足的烦躁,夜深人静的孤独,随时可能面临的危险,并不如何丰厚的薪水……
可他们兵马司的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巡捕营的人主要还是巡逻,维护治安,当场抓捕,主打预防,但兵马司承担的要多的多,从预防到最后的抓逃犯乃至于审判阶段的搜证,可能都需要去负责和配合,麻烦得很。
吕粱手下的人就区分的非常细,很有专业专管那种框架,轻易不能变动。
丁麟和刘沐澄也是,琐碎的永远是亲身处理的人才懂,而她既不懂具体的,也在大面上的安排也不尽如人意,回想起这几天的很多事,其实他们是绝对能够给出好的解决办法,是自己太急着表现,多少有些弄巧成拙了。
何况……
她看着月华之下,缓缓向胸口之玉流动的灵气,心中再起波澜:
我可是修道者啊,就算是要历练,也不可能完全以普通人的身份去要求自己。本就不是普通人,无论是修道者的身份,还是特殊的年龄性别家庭背景,注定了她就不可能和那些按部就班走上来的人一样,既然如此,为何要东施效颦呢?
或许是前世的某种执念吧,太渴望当一个“领导”,太渴望自己有成功人士们举重若轻的做派,太渴望变得圆滑世故……
所谓的坚持自我,绝不只是倒掉一碗酒,对自己表明心志就可以的。
那种感悟不过是月光倒映下的幻影,而真实,面对生活的所作所为才是真实。
在灵玉回府的路上,夜空中闪动着她矫健的背影,很快,另一个身影出现,但比起她要吃力得多,需要不断踩踏墙面砖瓦借力。
灵玉放慢了自己的脚步,等着身后人跟上来。
两人并排落在了侯府中,悄无声息。
灵玉沉默着跟随对方走到了对方的院里。
“有事?”
“嗯,有些事想问你。”
“先陪我练一练。”
“好,”
灵玉又陪着柳姐姐到那个废弃的院落中比试了一番。
对方的进步非常明显,灵玉觉得要不了多久,柳姐姐就要达到这具凡人躯体的上限了,可不知道她有没有积累起足够的功勋去淬体,想来这真的不容易,恐怕起码得蹉跎几年,还得有立功的机遇。
“有什么事,问吧。”柳姐姐就那样在黑夜中站着,没有挪步的意思,只拿出手帕来擦着额头上的汗珠。
灵玉思考一番,然后问道:“听说你们影卫有半夜进出内城的权力?”
柳姐姐坦然答:“能出,不能进,而且只是平时。”
“靠近内城,城南,右佥都御史徐尝的府邸,旁边有一条排水沟渠被填上了,是不是你们影卫做了什么?”
听完灵玉的问题,柳姐姐似乎很是疑惑,摇头道:“我只是个普通人,影卫的很多事,我并不清楚,我也不了解什么右佥都御史。不过排水沟渠,我倒是听说过以前——很久以前,有影卫喜欢在杀完人之后把尸体扔在里面,但这毕竟容易污水,也容易让百姓发现报官,引得鸡飞狗跳,后面就坚决不允许这种事发生,当夜杀的人一定要当夜拉回去处理。”
“最近我们就在沟渠里发现了一具尸体,甚至很可能明天还能发现一具……”灵玉试探问道。
“不可能是影卫,如果影卫没有处理好,第一时间通报的就是你们兵马司。”柳姐姐认真地看着她,仿佛在问她究竟称不称职。
灵玉立刻蹙眉,月光下她的表情没有丝毫被掩盖:“我从未过往的公文记录中看见过影卫发来的文书。”
“这种事肯定不会留记录,只是会吩咐你们去做。”柳姐姐说得仿佛理所当然。
灵玉的眉头蹙得更紧,审视起黑夜中一身黑衣的柳姐姐。
她自己成为兵马司指挥时,名字就写在邸报上,昭告天下,什么出身,先祖、祖父、父亲是谁什么职位有什么功绩,包括名字是陛下所赐也写在上面,她哪一年开始修道,哪一年完成淬体,得到天师的认证,先是申请了什么官,没有被允,后面又申请了什么官,被批准……一切都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任何有心人都可以知道她是谁。
但影卫,真的藏在影子里。
他们有着巨大的能量,却不见光。
内城很安全……灵玉第一次对此产生了怀疑。
也许皇城对于内城的把控比普通人想象中要强,但这并不意味着内城真的安全。
临道别时,看着灵玉心事重重的样子,柳姐姐看着她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垂眸道:
“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我听说了一些……你已经做的很好,很负责,没有什么错处。”
次日一早,比平时还要早的时间,灵玉精神抖擞地跳下马车,对车夫吩咐道:“今日胡管事要帮我去右佥都御史徐大人家里送帖子,一会儿你送他过去。”
之后她便整了整官袍,脸上带着笑容走进中城兵马司的衙门,一路上向她行礼的人都非常纳闷,为什么这华指挥今日有如此好的心情。
“一会儿把几个副指挥,还有巡尉,以及……咱们兵马司里比较能打的人,都叫咱们后院的空地,然后把仓库里的兵器架摆上,我有话要说。”灵玉一坐下,就对着习惯早到的方平指挥道。
方平看出了灵玉脸上的不怀好意,忍不住一哆嗦。
等众人都到齐,灵玉看见好几个膀大腰圆的陌生面孔,还有几个看着精瘦但杀意内敛的,她很满意,嘴角的弧度更加上扬。
众人对于灵玉的意思有一些猜测,但看着自己这边一大群壮汉,而对方只是个看着像少年实际还在女童范畴的孩子,依旧产生了很奇怪的感觉。
灵玉已经换了一身适合比划的短打,目光灼灼地看着众人。
“我一直认为,你们知道我是修道者,也有人曾经远远地见过我出手,应该不会对我的实力有什么误解,为了大家的性命着想,我便一直没有想要展现修道者实力的意思……”
说到这里,灵玉的眼神扫到了吕粱身上,令后者如芒在背。
灵玉脸上的笑容逐渐转为冷笑:“但我发现,你们好像真的没什么见识,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谁先来?还是一起?”
灵玉散发出了一股子强大的自信,令人不敢小觑,这是和她刚来上任那天,努力表现出的那种锐意进取和老成持重的混杂在一起的矛盾气质完全不同的气势,这种种自信无匹、一往无前的锋芒格外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