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冰倾玉·浮世 第12章 第十一章

知女莫若父，自个儿女儿什么性子，杨老头最是清楚。他总想着杨昭不会轻易放弃外出的计划，因而一连七个晚上，都在院子里做好了布置，就等着铃声响，来个当场抓获。结果是半点响动没听着，杨老头心里那个嘀咕啊，越想是越不得劲，就怕闺女搞出个什么大幺蛾子来。

看着老爹这吃不下睡不着的样儿，杨昭也是不安心。于是这天夜里，她就当了个孝顺女儿，噼里乓啷把他爹那些个没啥用的家伙事儿给拆了。杨老头听见外头这大动静，心里那个高兴啊，外套都来不及披一件，穿着短背心大裤衩就跑出来了。他也来不及看仔细，逮就是一声：“看你哪里跑！”

杨昭就好整以暇站那儿看她老爹唱大戏。

杨老头再怎么后知后觉，也发觉了闺女儿的表情不对。他把手电筒下移，好家伙，他那一堆算尽了的机关整整齐齐摆成一摞儿，就堆在她身后。杨昭侧身一让，倒像是在给他展示她的得意作品。杨老头气的哟，胡子都要倒了。他伸出的手指颤抖不已，腔调拿捏得到位，庭院仿佛已经成了舞台：“你你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杨昭没心情跟他对唱，她困得紧，若不是为了来这一出，她早就抱着被子见周公去了。见老爹自作自受，今晚大抵要翻覆个两三小时才睡得着，心里总算平衡些。她大手一挥一落，抓起杨老头手心，一巴掌拍在了上头。

“什么？什么玩意儿？”杨老头大喊，也不知是在问落到他手上的东西是什么，还是在骂杨昭。

杨昭只是摆手，头也不回，径直往自己的房间里去。

杨老头见没人搭理了，好一阵细瞧，胡子慢慢的就翘起来了。好的嘛，他闺女的身份证，如假包换的东西，这下他可不怕她偷溜了。他一拍脑袋，咋早没想到这办法呢？由此举一反三，连户口本也拿出来了，就搁枕头底下放着，这样哪怕王梓柯上门来找事儿，他也别想娶了他宝贝女儿去。杨昭可谢谢她爹丰富的想象力。

果不其然，这一晚，杨大成还是放心不下女儿，悄悄摸摸往她房里寻了好几趟。等到确定杨昭的确没有逃跑的心思，他才放心地在房里打起了鼾。而这一觉，足足睡到日上三竿。

心安了，其实睡上一天也没有关系。偏偏就是有那不长眼的，大清早就把门拍得哐哐作响。杨老头骂骂咧咧起身，摩挲着头发往外走：“来了来了，催命呢！没看见店门没开嘛，找什么找？”

他起床本来就有气，要是来笔大生意，心情还能舒畅一点。偏偏一开门，是王梓柯这个讨债鬼杵在门口。杨大成登时就不乐意了，嘭一声又把门给摔上，王梓柯的纠结着的一句“伯父”就这么僵在喉头。“这什么事儿！”好端端受了这一番待遇，魏明很是不平，他眼神望着王梓柯，等着看老板是要拂袖而去，还是要他继续敲门。他以前从没来过这儿，更不晓得老板为什么要找上这一户人家，明明只是上次来过这附近一趟，他莫名觉得老板对这儿挺熟。

王梓柯的确表现得不一般。刚刚吃了闭门羹，他不急不躁，还让魏明退后，自己上前再次叩了门。这敲门声的力度和节奏全然不同于先前的魏明，与杨老头打个照面，王梓柯更是肯定了他在这家人中的不受欢迎，因而并不气急，端的就是一个气定神闲。

杨大成笃定了不理会，他都想好了，反正他们家铺子也没生意，几天不开张也没事儿。再不行他们躲游方家去也便宜，实在实在搞不定了，那大不了找警察叔叔来帮忙。总之，他绝不愿意女儿见到王梓柯，他绝不让这个狗男人有机可乘！

折腾这么半宿再一趟儿，杨老头浑然没有了睡意。日常是杨昭起来上街口买早餐，今早王梓柯堵在门口，显然他是没了口福，只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厨房里的菜倒也齐全，杨老头果断选了最简单的一个，啪啪两颗蛋下锅，没两下就熟了。嗅着蛋香，他犹自高兴着，等着等着却觉不对，杨昭一向醒得早，即便是熬了大夜，第二天也能先于他醒来，怎么今天王梓柯都吵吵到了这程度，楼上都没个动静？

杨大成心里一咯噔，就怕杨昭是在王梓柯来之前就出了门，那他这大门一关，说不准更合了这俩小年轻的意。“我的昭昭诶！”他大腿一拍，锅铲也来不及放，冲到院子里就向楼上大喊两声杨昭的名。四合院内静悄悄毫无回应，杨大成心里着了慌，用劲提腿，一个箭步上了台阶。

里头隐隐约约传来响动，门外的王梓柯就此歇了敲门的心思，他垂眼细思，以静制动。身旁的魏明则是越发不耐，他搞不懂，他们一大清早站在这里算怎么个事儿，就算老板想要买古董，也不至于做到如此姿态。

王梓柯没有向魏明解释，他也暂时没有要将他跟杨昭的事儿透露给魏明的打算。今朝他会带人前来，不过是想着第一回上门，杨昭会忌于外人存在，不至于门都不让他进，谁知到最后还是算漏了一个杨大成。

房间里没有人影，杨老头又把楼上楼下几间屋子都走了个遍。杨昭的手机始终转接留言，焦急过头，杨大成的心反而镇定了下来，一个电话就打到游方那儿去，指使他出来街上逛逛，看有没有杨昭的踪迹。

从家里到街口，还有别条路可走，还能避过王梓柯，然而遍寻不到人，要回去跟师父商量，就怎么都绕不开了。游方硬着头皮与门前那个浅笑着的男人对视，尴尬地打了声招呼，在所有人都未曾反应过来之前，被杨大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拖进了门中。

魏明爆发出了他今天第三声感叹：“这都是什么事儿！”

王梓柯却是发出了笑声，他现在可以支开魏明，也有事要交代他去做了：“去找人帮我查查游先生，还有这户杨姓人家的资料，钱不是问题，速度要越快越好，查到多少就先发多少给我，后续不断跟进。”

他实在是太好奇这一个月的时间内发生过什么事了，杨昭以及她身边的人，又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存在。

魏明对他老板的这一份负略感讶异，他总觉得自医院醒来后，王梓柯就变得不太一样，但具体是怎么个不一样法，他又说不上来。带着小小的疑惑，走出几步后他再回头看了一眼，正巧看见王梓柯那双微微眯起的眼睛，那眼神他在动物世界的纪录片里看过，等待着狩猎的公狮就是如此。他的老板，什么时候有了猎物呢？

大清早这一出，完全把游方给整迷糊了。他明明记得，杨大成对他的指示是远离王梓柯，那“不认识、不主动、不负责”的九字真言言犹在耳，怎么到了现下，王梓柯就能等在门口了？

杨大成没心思回答他关于王梓柯的所有疑问，在游方问完他的问题之前，杨大成就打断了他的话头，直接道：“你师姐最近有没有跟你说过要去哪儿？”

“没有。”游方愣愣回答。他还想汇报刚刚巡街的结果，告诉他师父那些个店铺的老板们也都没见着杨昭出门，但转念一想，他上得门来就已经说明了结果，便歇了心思，转而又问：“师姐她会不会上师娘那儿去了？”杨大成和于素欣已经离婚多年，鉴于两人一见面就吵，杨昭往往避免在两人面前提及对方的存在。

游方能想到的事，杨大成早也就想到了。平常的事儿他肯定不会去找于素欣，可事关女儿，就算被劈头盖脸追着骂他也认了。然而于素欣那头并没有好消息，她忙着上夜班和照顾小家庭，哪有闲情功夫约杨昭？杨大成当即就对她的偏心开了炮。二人在电话里唇枪舌剑，短暂交锋，杨大成这回没有恋战，刺了人几句就挂了电话。他心里到底还是担忧着女儿，尽管这孩子从小到大遇到什么问题都能够想办法解决，可是这次的卦象显然不太寻常。

于素欣不是个能轻易就咽下口气的人，尤其杨大成这常年不着家的老混蛋居然敢指责她不关心女儿。她忍无可忍，菜也不买了，当即就杀上四合院，非要把这个老家伙修理一餐不可。靠着她家的这个菜市场离杨大成家有一定距离，如果不是为了杨昭，买房那会儿她都打算买到城市另一头去了。现在这个不近不远的距离，吊得她难受，但也就是在赶过去的途中，于素欣突然咂摸些味出来了——杨大成基本不会主动打电话给她，更不会为了杨昭来见她这种事发出无聊的质问——至少这十年来没有。那么是不是说明，她的乖女儿出了什么意外？于素欣心头一紧，暗自感激自己刚刚头脑一热叫了辆出租车上路，她催促着司机，想以更快的速度赶往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