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海昆的加入对永盛来说是件好事,他是吴山瑶教出来的,办事稳妥之余,行事风格也带有她的影子,这让众人省了些磨合的时间,直接就可以进入新的部署阶段。永盛办厂十余年,根基沉稳,龙云天虽然送来了一连串的大麻烦,但要想一下子扳倒它却是不大可能。
即便新进了不少有经验的工人,但龙翔纱厂的人力也仍旧有限,在前一批订单还没交货的时候又吞下这么一次大单子,短时间内龙云天是没办法阻止李宜兰去找寻新订单了。
不过他也无所谓,本来他的目的就不是要堵死永盛的路,他要的不过是利用这笔订单为龙翔打开新市场。更何况订单好找,大订单却难求,他半点也不担心李宜兰的小打小闹能对龙翔造成什么影响,更不担心她能用几笔订单就弥补永盛的巨大亏损,毕竟有些损失不是用钱就能填补的。
李宜兰做生意向来求稳,现下的情况她也清楚,和纱厂的几位经理联合开了几次会之后,她还是决定缓步前进,暂时吃下这个亏,先找几笔普通订单接下,等新招的工人上了手,再另作打算。
沈海昆在书桌前算了这笔账,等核对清楚后才同吴山瑶说明情况:“龙云天这么一闹,咱们这次的损失不小,零零总总算下来,财务报表上最好的情况也是持平,这几个月算是白干了。”
吴山瑶只觉一口老血哽在心头:“我从认识他的第一天起,他就跟我对着干,我漂漂亮亮地赢了一盘,他居然临了临了来一招釜底抽薪,你说他不是故意的我都不信。”
“我觉得他就是故意的。”沈海昆给吴山瑶披上一件薄衫,揽着她向外头去。这几日她精神头好了不少,所以晚间他们总会出去走走。
沈海昆边走边道:“这一次咱们输了还不算很要紧,就怕下一次他还会继续这么干。他那个人做事不择手段不要脸面,要是次次都来搅和,咱们可真是够呛。”
吴山瑶也担心着这一点:“要是旁的什么人也就算了,毕竟人家也知道我们不是傻子,中招之后总会防着的,大抵也是不会再用这个招数了。偏生龙云天那人是个聪明的疯子,我真是难以理解他。”
“你理解不了他最好。”沈海昆小声嘟囔,“每次一提起龙云天你就生气,他在你这里的特殊程度都快赶上二哥了。”
吴山瑶哭笑不得:“你这是吃的哪门子醋?我不过是觉得龙云天天天上我们家来太没皮没脸罢了,尤其是这一阵,他每每来都是一副将工作和生活分得很清的模样,仿佛那些事就不是他做的,换了你你也膈应。再说了,你倒是说说哪个男人比得上你在我心里的地位?”
“所以我对比的是二哥嘛。”沈海昆嘴角含笑,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他踢开脚下的石头,带着吴山瑶拐了个弯往他们昨日计划的方向走,“你要是真不喜欢龙云天过来,我往后就让东浦和东来锁了门不让他进来。”
吴山瑶停下来道:“你信不信你这么做了,他日后会跟着张慎一块过来。”
沈海昆也跟着挑眉:“如果他们两个人是必定要过来看姐姐的,那么两个人一起过来看,总比分批过来一天让我们膈应两回来得好,按你的算法,这也是稳赚不赔。”
“可我一点都不想做这笔生意。”吴山瑶扁嘴,沈海昆笑着将她让进道路内侧,重新揽住她的腰之后才说:“巧了,我也不想做。但他们现在为了姐姐四处寻医问药,对我们来说也算是一个助力。”
“如果海萍能早点醒来,那么多看他们几次也算不了什么了。不过我听陈妈说,怀孕的时候多看看好看的人,宝宝才能长得漂亮。龙云天和张慎两人凶神恶煞的,我还是尽量避开他们好了。”
沈海昆听到这个理由不由失笑,但还是顺着吴山瑶的话往下讲:“你就别担心这一点了,哥信里还说呢,咱们俩的孩子生出来肯定漂亮,他已经做好为外甥女驱赶狂蜂浪蝶的准备了。”
吴山瑶无奈摇头:“老不正经,他还说什么了?”
“你还没看信?”沈海昆诧异,“我回去的时候它已经拆开了呀。”
“我拆完就困了。”吴山瑶也重复了一遍沈海昆刚才的理所当然。她觉得自己现在是越发娇气了,以往她事不躬亲心里总会有罪恶感,但从察哈尔回来后沈海昆每每帮她做完事情还会哄她几句,导致她是越来越随心所欲,现在看来这一切是某人“早有预谋”,不过她乐在其中,倒也不太想改了。
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
吴山瑶暗想,默默地叹了口气。沈海昆见她半天不说话,以为她是累了,便停下脚步问:“今天就到这里好不好?明天我早点回来陪你。”
“我还好,我想再走一走,这阶段不能练功,又被这两个孩子折腾着,一直待在家里,再不走走我骨头都要生锈了。”吴山瑶伸手指向前方,“就到前面第三盏灯下吧,到那儿我们再折回来。”
沈海昆见她指的那处不远,便点头答应了:“走吧,要是累了你就跟我说,我背你回去。反正这两个小家伙还没多大,我稳当点就好。”
吴山瑶看着他笑:“这是你新添加的练功方式吗?”自从开始警署、纱厂、家里三头跑之后,沈海昆练功的时间也缩短了不少,所幸正如吴山淼当初评价的那样,他比吴山瑶自觉,每天还能坚持训练。
情话技能即将满点的沈海昆飞快接上:“这是我新添加的爱你的方式。”
“腻腻歪歪。”吴山瑶挡住他凑过来的脸,嘴角却是掩饰不住地翘起。
沈海昆本来就只是想逗她,她伸手过来,他正好亲了一下她的手心。“你嫌弃也没办法了,我这辈子就跟定你了。”
吴山瑶煞有介事地点头:“那我就勉为其难地收下你这个小跟班。”
沈海昆闻言笑得意味不明,吴山瑶摸不着头脑,晃了几次他的手才等到他闷笑着开口:“我只是觉得那句‘一孕傻三年’是真的,你明明已经收下我这个小跟班很久了。”
“我还以为是什么有趣的事,惯会欺负我。”吴山瑶撅着嘴想放开沈海昆的手,却在刚刚松开后又被他牢牢牵住,双手交握的方式也变成了十指紧扣。
“这算什么?”吴山瑶看着前方又重新交叠的影子颇为无奈。
沈海昆理直气壮地答:“已经结束了的短时间惩罚。”
“这哪里算短时间?”吴山瑶用另一只手戳了几下他的手臂,“你去了半个月算盘倒是越打越好了。”
沈海昆点头微笑,眼里满是狡黠:“都是夫人教得好。”
吴山瑶正想回他,前头却过来一辆车,车头大亮的灯光晃得人睁不开眼。吴山瑶抬手遮挡,沈海昆带着她往旁边避让。
谁知车子就在他们身边停下来了。两人才刚提起的龙云天施施然从后座下来,当着他们的面抬手斥责司机:“还不快把大灯关了,没见着晃着少爷少奶奶的眼了吗?”
灯关了,吴山瑶也笑了,她朗声开口:“龙老板最好在称呼前面加个‘沈’字,毕竟咱们还没有熟到是一家人的地步。”
龙云天置若罔闻,继续走到夫妻俩面前,礼节十足地拱手道:“二位真是好雅兴。”
他现在被张慎当作继承人培养,不仅着装上有了变化,言语用词方面也与以前大相径庭。但吴山瑶却因为这一点更看不上他,因为这个人只是外在变了,心思仍旧狠毒,手段也依旧肮脏。
知道吴山瑶不想多说,沈海昆便接了龙云天的话,说话时也特意配合他用上了些文绉绉的语句:“在下与内人不过是闲来无事在家附近随便走走,不像龙老板席不暇暖、墨突不黔,这么晚了还要忙着应酬。生意人最讲究一个‘信’字,眼看这时候也不早了,龙老板还是先行一步才是。”
“不急不急,”龙云天笑,他哪里听不出来沈海昆话里话外的讽刺,不过是乐意跟他们玩玩罢了,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对折的信封,“我这回也是要到你们家里去的,傍晚刚刚收到从北平取回来的新药方,上回那张用了这么久不见效,这次换个新的,沈少奶奶可以再找方医生和唐大夫看看。”
“龙老板倒是清楚我的动向,”吴山瑶接过信封,展开后就拿在手里并不打开,“我们打了这么久的交道,想必龙老板也清楚,我这个人做事向来谨慎。是药三分毒,我们都是外行人,还是找医生们确认一下用法用量才好,想来你应该也能理解吧?”
“这是自然,小心驶得万年船,我们都同样希望海萍小姐早日清醒。”龙云天将手背在身后,又提起吴山瑶先头的那句话来,“少奶奶也莫要在意云天对您的关注,您现在情况特殊,云天受慎爷吩咐要多照看您,别让哪个不长眼的冲撞了您和孩子。所以前段日子才看顾得紧了些。”
沈海昆眼神一凛:“龙老板未免做得太过了,我的妻子自有我来照顾,不需要你们多事。”
“海昆少爷别动怒,”龙云天垂眸笑了笑,“慎爷和龙某人是真的关心少奶奶和孩子,不瞒你说,慎爷前两天还吩咐人找了全上海最好的银匠,准备给两位小少爷小小姐打整套的首饰。海昆少爷和少奶奶都是明事理的人,到时可别拂了慎爷的好意。”
“你!”沈海昆气急,若不是吴山瑶拉着他,他已然出手。
龙云天将他们的动作瞧在眼里,摸了摸鼻子后拱手道:“龙某日后也有礼物送上,还望二位不要嫌弃。现下天色不早了,药方已经交到二位手里,在下便不再叨扰,咱们明日再见。”
他走出几步,却又比着手势转身,回到对他怒目而视沈海昆面前一拍手,“对了,海昆少爷是到永盛帮忙了?听闻做得不错,龙某人很是佩服。不过刚才听少爷说要照顾少奶奶,那接下来怕是没空到纱厂去了,这样还烦请你跟李老板说一声,永盛近期若是人手不够,尽管到我龙翔门口来,这一批批一个个的尽管要了去,我不介意。”
沈海昆眉心动了动:“你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龙云天摊手,“龙翔讲究优胜劣汰,我们可不像永盛,养不起那些个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