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冰倾玉 第52章 第十二章

吴山淼再次来到了火车站，他本买了去上海的票，但和吴淳阁争吵过后，他就改了主意打算直接南下。

他一边给沈海昆写信，一边回忆初到上海那一晚与吴山瑶的谈话。那日的她，是他自大哥过世之后难得一见的平和。

他再见吴山瑶，看到桌上那一叠译稿，才知道她已经辞了学校的工作。

“怎么不跟我说？”他问。

“我能养活自己，就不想再给你们添麻烦。”吴山瑶头也没抬，在纸上继续写着东西。

“有什么好麻烦的，我赚钱不就是为了养你。”吴山淼凑过去，才看到她在纸上画表格，“这也是翻译的内容？”

“不是，这是给我徒弟的授课计划。”

“什么徒弟？”他看见吴山瑶的嘴角有一抹笑意，他经历了那么多人，自然知道这样的笑代表着什么。

“我的关门弟子呀，每周六到我这儿上课，学习各种乱七八糟的知识，以求在这个世上走得平稳一些。”

“还有呢？这个徒弟不寻常。”

“你是属鹰的吗？眼神那么尖。”吴山瑶倒没有躲他的意思，直白地交代了所有的事：“他喜欢我，我答应了下个月等他进入警署当学员就给他答案。”

“这个答案是肯定的？”

“目前来说，是肯定的。”

吴山淼当即跑下楼向陈妈了解了更多，只是越听他的心就越沉。吴山瑶从楼上下来，见他的脸色不好，还以为他在担心自己会识人不清、所托非人，便举证了好多例子，最后做下结论试图劝服他：“海昆他是个很好的人，我愿意相信他，也愿意爱他。”

那是吴山淼从小到大第一次听吴山瑶主动说这么多话，他压住心中的落寞，用自己惯用的玩世不恭的语气调侃她：“我记得某人以前信誓旦旦说她不结婚。”

“那我也没结呀。”

“看你这势头，还不是早晚的事，毕竟人家家里人都见过了。”

“那原本只是普通社交，谁知道后来会和海昆有所发展。”吴山瑶说到这里，倒开始苦恼起来了，“我对海昆是认真的，我很喜欢他，可是对于结婚这件事我完全做不了心理准备，甚至有些害怕。”

他自然知道吴山瑶在怕什么，但是沈海昆不知道。以吴山瑶的个性，她肯定不知道该怎么和沈海昆开口，于是他便在信里写下了：

“……海昆，山瑶很喜欢你，这一点毋庸置疑。在你之前，我从来没有见过她用那样的眼神去看过别人。当我知道她喜欢你的时候，说实话，我很嫉妒，也觉得被背叛了。因为原本同样都被抛弃的我们，突然之间只剩下了我。

可是，那只是一瞬间的情感，我很高兴我的妹妹终于能脱离苦海找到她的幸福。

海昆，山瑶身上有太多太多的无奈，她的过去她一定会以轻描淡写的形式告诉你，然后再添上一句‘都过去了’。但事实上，过去的一切还在影响着她。

山瑶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她的母亲是我们父亲明媒正娶的太太，温婉贤淑，但可惜我们的父亲并不爱她。在山瑶的大哥山瑜出生前，我父亲就又娶了我母亲。而在我母亲之后，那个人在宅子外头还有各色莺莺燕燕。

山瑶小时候很少能见到她父亲，多数时间都是和她母亲还有我和大哥待在一起。再后来的事除非山瑶同意，否则我不能你详细告知你太多。我只能简单地告诉你，她的母亲走了又回来，回来不久就死了，而山瑶亲眼见到了她母亲的死亡。

这对她的伤害很大，她有好几个月没有开口说过话，一直到我大哥将她带出国。后来她回来了，人也变了，开朗了许多，但那件事仍旧在她心里影响着她，她惧怕婚姻。所以，如果有朝一日，你向她求婚，而她拒绝了的话，我请求你，千万不要对她生气，也不要怀疑她对你的爱。她只是过不了自己那一关。

读到这里，我想你也发现了对我们都很重要的一个人，我们的大哥吴山瑜。山瑶很依赖他，她叫大哥哥哥，叫我哥。所以未来你可以依靠这一点，从山瑶的称谓里对她的话做出区分。我之所以要特意叮嘱这一点，是因为大哥在前年过世了。

我想你能明白这对山瑶意味着什么。山瑶几乎又崩溃了一次，这次她一个人在外走了快两年，一直到四个月前才在上海停下，并且给家里写了信告知新住处。这对我们来说是破天荒的一次，我到了之后终于知道你才是她安心留下的原因。

海昆，山瑶选择了你，那我就相信你有能力改变她，能填补她心上的空缺。我把妹妹交给你，希望你能给她带来幸福，无论如何，请不要放弃爱她。若真有一天你们之间出现了问题，请务必先告诉我，我不会对你做什么，我只想留住我妹妹的一条命。

新地址我安顿下来之后会再次写信告知你，珍重。”

吴山淼写这封信的时候，脑子里是前所未有的混乱。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会将这些本该深藏的东西写在纸上告诉另一个人。他努力将每一个需要注意的点都写清楚，将每一个担心的事项都写下来，就怕在他离开的期间，吴山瑶那里会出什么意外。他这条命是她救回来的，他这辈子就应该尽全力守护她。

吴山淼的信一前一后到了沈海昆和吴山瑶手中。吴山瑶收信当日，沈海昆已经正式成为了警署的实习警员。她那封信自然和沈海昆的大相径庭，吴山淼只在里头写了自己的去向，剩下的就是一堆不需要深读的话，所以吴山瑶也不甚在意，读完之后就收了起来。而沈海昆就不同了，因着吴山淼给他的那封信，他最近下班后总要在吴山瑶家里待上一段时间才走。

吴山瑶手里拿着沈海昆新送的花正站在桌前修剪摆插，眼角余光瞥见坐在一旁的沈海昆忍不住感叹：“我发现你最近黏人了啊，怎么回事？工作没使你成长吗？”

“哪有，巡街很累的。”沈海昆说着就从身后抱住了她。

“那还不回去休息？”吴山瑶用花轻轻打了他一下，“可别想待在我这儿，小心被我哥知道了再打到你起不来。”

“哥他刀子嘴豆腐心，他现在不在这里，巴不得我多陪陪你呢。”

吴山瑶插上最后一朵花，拿着花瓶端详，边说：“你也说了他现在不在这里，你说的再多也是猜的，不算数。所以沈警员你现在真的该回去了，小心明天起不来迟到。”

“再待一会会儿，”沈海昆继续抱着她，“我想多陪你一会儿。”

“现在是我陪你好不好。”吴山瑶放下手里的东西面向沈海昆，“说吧，到底是为了什么？以前也不见你待在我这儿这么久。”

“你想不到？”沈海昆用了一招吴山瑶之前教他的方法，在自己想不到的时候，先问别人这一句。眼下吴山瑶自己就被套了进去。

吴山瑶想了一阵，猛然抬头：“是不是因为我还没有给你答案？”

沈海昆顺着她的话点了头。

“你怎么……”吴山瑶话说到一半又收了回去，“你现在都抱着我了，难道还不清楚答案吗？”

“我想听你说。”沈海昆抵住吴山瑶的额头，“瑶瑶，你愿不愿意跟我在一起？”

“愿意愿意。”吴山瑶的语气中带着点无奈，“怎么样，我们的小少爷满意了没有？”

沈海昆也学着吴山瑶道：“嗯，还行吧，毕竟我们的大小姐有点敷衍。”

“少爷，我看你是得寸进尺了。”

“错，我是恃宠而骄。”

“你还好意思说。”

“为什么不好意思，我这是正当行使权利为自己谋福利。”

“你就是把从我这儿学的东西全用到我身上是吧？”吴山瑶锤了他胸口一下，“等等，刚才那句‘你想不到’也是对不对，好啊沈海昆，你竟然欺负我！”

“我要求解释。”沈海昆眨眼。

“我不听。”吴山瑶闭上眼睛捂住耳朵。

沈海昆只好大声道：“我错了。”

“错哪儿了？”

“我应该老老实实告诉你，我确实只是想跟你待久一点，不应该为了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就出此下策。”

吴山瑶又锤了他一下：“不许说我的方法是下策。”

“是，它真的很好用。”沈海昆憋笑。

“你是真的很坏！”吴山瑶直接推开他到沙发上坐下，“我就不应该让哥带你，才几天你就变了个样。”

“好啦，不生气了好不好？”沈海昆走到她身边坐下。

“那你回不回去？”

“你不生气了我就回去。”

“那我不生气了。”

“好，”沈海昆在吴山瑶额头上亲了一下，“我回去了，你早点睡，明天我再过来。”

“明天我就把门锁了，也不让陈妈给你开。”

“那我晚上就睡哥的房间好了。”沈海昆作势就往客房走。

吴山瑶忍不住说了一句：“沈海昆你真的很幼稚。”

沈海昆也立刻回她：“吴山瑶你也特别幼稚。”

两人又斗起嘴，吴山瑶生怕沈海昆又趁机坐下，赶紧把他往门外推：“你快走快走，不想看见你了。”

“明天我再来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