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冰倾玉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秦天义伤势严重，这几日虽有好转，但大夫仍旧交代他需要静养，再加上秦天义大部分时间都处在昏睡当中，所以现下根本没法把他带回张家口。

众人出了门，铁珊又把秦家灭门一案告知了来叶他们。最终几人决定，乌恩、铁珊、来叶三人先行启程回张家口，而□□则带着乌恩的手下留在原地保护乌云，待秦天义能够行动了再作打算。

陈俊坐在陈家的庭院里，看着满院子的鲜花发愣。从老王那儿买来的花已经都开了，娇艳欲滴，更衬得他脸上憔悴。

他已经几日没睡了，从秦家出事那天晚上起他就睡不着了，闭上眼全是秦夫人碰死在他面前的场景。

秦家出事那晚，他也在场。渡边派来的人翻墙入室的时刻他是知道的，但一直到最后，他也没有提醒秦家的任何人。

渡边的手下动作迅速且干净利落，陈俊完全不用出手，秦家便已哀鸿遍野，血流成河。他踏过一具又一具尸体走向祠堂，质问在那里念佛的秦夫人当年的事，郝明轩觉得死一个秦老爷子他们家的仇就报了，但他觉得远远还不够。

秦夫人最后触桌而亡，那一刻陈俊才有所触动，似乎报仇远没有他想的那么痛快。他没有杀过任何一个人，但他的手上却沾满了鲜血。

在一阵花香中，陈俊坚定了去找郝明娟的想法，他想或许他能从她那里得到救赎。

郝明娟放下手里的活计应陈俊的邀约出门时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会看到一片花海。偌大的庭院，沿着连廊绕庭一周摆满了盛开的秋海棠，院中央新砌的花坛里也种满了各色秋菊。

郝明娟惊喜万分：“陈俊，这些都是你种的？”

“嗯。”陈俊看着郝明娟欣喜得发亮的眼睛心头一动，多年不曾说出口的话就自然而然说出来了：“这些都是为你种的。”

这里桩桩件件的布置也都是为你。

陈俊没有把这后半句话说出来，因为他清楚郝明娟的心里还没有他，他怕吓到她。遇上她的事，他总是有诸多害怕。

陈俊摘了一朵红菊，郝明娟伸手接过，犹豫了半晌才道：“陈俊，谢谢你一直都对我这么好。”

熟悉的拒绝开头，即便陈俊心里有所准备，但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还是难过了。

她听到郝明娟继续说道：“以前我的心里只有天义，被退婚的时候我觉得天都塌了，仿佛生命再也没有了意义。可是你们一直都陪着我，告诉我很多道理，最近我又认识了好多人，看了好多书，知道了好多事。就像嫂子说的那样，我发现了这个世界其他的美好。所以我开始忘记，每天想起天义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陈俊很认真地看着郝明娟，道：“这很好，说明你开始有了自己的生活。”

郝明娟对他笑笑：“嫂子也是这么说的。”

“一直到今天，”郝明娟拿着花在台阶上坐下来，陈俊就坐到她身边，“今天早上起床的时候我又一次想起他了，可是我却没有那么难过了。我想着他在草原上和格格策马奔腾的样子，突然就觉得很好，再想一想过去我爱他的那些日子，也觉得很好。”

“娟儿。”郝明娟笑着，但眼里也流着泪，陈俊不舍地搂住她，替她擦去眼泪。郝明娟没有挣脱，只是道：“在我心里他仍旧是那么好的一个人。也就是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和天义的认识是我们共同的起点，但退婚却只是我一个人的终点，他会有更好的未来。”

“娟儿，你也会有的。”陈俊看着郝明娟的眼睛，郝明娟退后一些，也同样认真地看着他：“可是我不能保证我未来会爱上你，我不知道我还会不会去爱上一个人。正因为我知道求不得的滋味有多难受，所以我不想辜负你。如果我不……”

“如果你这辈子都没法爱上我，”陈俊抢过她的话，“我们也仍旧会是永远的朋友。只要你的未来有我，我就心满意足了。”

“这……”

陈俊从身后拿出一束花半跪在地：“娟儿，我只希望你能给我一个争取的机会。”

郝明娟最终还是收下了那束花，正如陈俊所说，那个与他而言是争取的机会对于她来说也是一个尝试的机会。

陈俊这一下午的表现无可摘指，但来接她时他有些异常的情绪还是被郝明娟感觉到了，因而回家的时候，在进门之前，她特地问了一句：“陈俊，刚刚也是在这儿，我看你脸色不大好，你最近是不是碰到什么难事儿了？”

沉浸在喜悦中的陈俊即刻变得有些不安，他踌躇着开了口：“娟儿，要是一个人做错了事该怎么办？”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自然是改正了。”

“可要是这件事情已经无可挽回了呢？”

“那就承担后果。”

郝明娟眼神清明，陈俊看着她的眼睛默默无言似在思考，末了，他点头，把一篮子的鲜花递给郝明娟：“我知道了，娟儿，你进去吧，回去歇着，我走了。”

郝明娟进门前回头一望，陈俊已经转过身了，这似乎是她第一次看他的背影，心里总有些异样的情绪。再回头，却发现陈欢和柳枝儿正在门里含笑看她。

“你们笑什么？”郝明娟不禁有些羞恼，她自是知道自己刚才的动作在她们眼里是不一样的意味。

陈欢憋不住笑，只好转头看向身旁的人：“柳枝儿，你笑什么？”

柳枝儿被问得一愣，不过即刻接上了话：“我笑少奶奶笑得好看。”

郝明娟一跺脚：“嫂子你又笑什么？”

“我，”陈欢指指自己，又指指郝明娟手上的花篮，“我笑这花儿好看。”这下就连在一旁交流菜式的平姑和林妈都笑出了声。

“嫂子！”郝明娟把花篮往陈欢手里一塞，头也不回，“这花好看就送你了。”

陈欢不再逗她，拉住郝明娟，转手把一篮子的花交给柳枝儿。她边从花篮里挑出一朵粉色的小花别在她的发髻上，边道：“这么美的花还是得摆起来好看，等柳枝儿找到合适的花瓶插好可还得有一会儿，我等不及，得先看看鲜花美人才好。”

“嫂子你又取笑我！”

“我这是十成十的夸奖，你确实是个美人儿，往后一定也会有更多这样的实话排着队等着你，所以你得喜欢才好。”

郝明娟被陈欢的话闹得脸都红了，陈欢只笑笑岔开话题，挽着郝明娟的手道：“好了，咱们进屋说话去。”

陈欢没有想到郝明娟会一开口就和她提陈俊，更没有想到她说的会是陈俊的困惑。

“嫂子，我觉得陈俊他怪怪的，你说他是不是出了啥事儿了？”她又提起郝明轩：“最近几天哥他们也是早出晚归的，你说会不会跟这件事有关？”

郝明娟一连两个“你说”真是问倒了陈欢，她也想脱口而出否定的答案，但近日发生的事一桩桩一件件都在告诉她郝明娟的猜测都是对的。

陈欢大致猜到了一些，但她一星半点都不能透露。她只好告诉郝明娟：“我也不知道，等你哥回来或是俊儿来了我再问问他们好吗？你也别忧心，他们既然没有说，那问题想必是不大严重，他们能处理好的啊。”

郝明娟放心了，陈欢在安心之余却又有些焦心。安心是陈俊的那两个问题让她确认了弟弟的想法，知道该怎么去帮助他；焦心则是因为她不知道到底是怎样严重的事让陈俊有了这样的困惑，思及陈俊的性格，她有些害怕了。

陈欢犹豫不决，掐着点到门口等郝明轩回来。这是她近来的习惯，待在家里大半个月，身体恢复了之后她总是想到外面走走，只是来来去去又碰上好几件事，怕郝明轩担心，她也就歇了这个心思，只每天在家里头看看花遛遛弯。

郝明轩很喜欢陈欢看见他时笑意晏晏把手伸出来等着牵他的手的模样，所以每当临近家门，他总要小跑几步过去牵她。

“手怎么有点凉？在外头等很久了？”郝明轩拢住陈欢的手哈气。

“没有，我掐着点呢，刚出来一小会儿。”

“接下来天就冷了，别站门口了，就在厅里等吧，这样我回来了你也可以知道。”

“好。”

“那咱们进去。”

“诶，”陈欢拉住郝明轩，告诉他陈俊问郝明娟的那两个问题，而后又道：“明轩，我想好了，我想知道最近出的事，我做好准备了，我可以承受的，身体和精神都可以。”

郝明轩也犹豫了，但他很快做了决定：“欢儿，对于这件事，我的建议是希望你再好好考虑，等晚上我练完刀，你要确实还想知道的话，我再告诉你好吗？”

“……嗯。”陈欢点头。

郝明轩牵着她跨过门槛，不忘再多一句嘱咐：“考虑归考虑，但是别忘了你自己定的规矩，吃饭的时候不想事。”

陈欢反驳：“我说的明明是吃饭的时候不谈事。”

郝明轩挑眉：“那就算是我定的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