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冰倾玉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陈欢在诊所的时候就一直记挂着秦夫人，郝明轩更不用说。这些年来，他们亦是真心把她当成母亲。

陈香来过之后，陈欢原本是想写封信让郝明轩先行交给秦夫人让她安心，也顺道宽慰一番，但当时秦天义和郝明轩的心结尚未解开，秦家的态度还不明确，陈欢也怕郝明轩在秦府又受了委屈，便也就没提这事儿。如今她回家了，于情于理，自然都是要到秦府再走上一遭。

陈欢和郝明轩两人商量好了，当天下午热气稍散一些就出了门。

一路倒是平静。两人双手交握，到秦家时，最先见到的是刚好在门**代家丁事情的福叔。

福叔见他俩过来，微微愣了一下，随即便以与往常无二的态度招呼他们进门，还问起了陈欢的情况：“郝少奶奶大好了？”

“都好了，大夫说只要再注意些就成。”

“那就好，我们这也都能放心了。我听大少奶奶说您是早上刚回的家，怎么不多休息休息就和明轩少爷上这儿来了？”福叔说着，又抬手吩咐不远处的一个家丁去铺子里找陈香。

“大少奶奶上铺子里头去了，早上出门之后就还没回来。”

陈欢这段日子虽然都在诊所，但外头的事还是听郝明轩和陈俊说了一些。自从家里的事了了、秦天义跟着王爷格格去了察罕旗，陈香往各个店铺跑得就勤了，常常一工作就是一个白天。

陈欢心疼陈香，便也就没有拦福叔，只接着道：“我和明轩来看看娘。福叔，娘这几天还好吗？”

“夫人身体还行，就是这些天……”

三人已进了内院，福叔还没来得及回答完陈欢的问题，郝明轩就先被冲出来的秦天仁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郝明轩你这个忘恩负义、只会在背后耍阴谋诡计的小人，你把我们家害成这样怎么还有脸上这儿来！”

秦天仁自那天从都统府被抬回来之后，就在陈香的严厉监督下被迫开始戒烟，每日照着三餐吃药，如今疗程已近尾声，他的状态确实也是好了许多，渐渐地也不成日闷在屋子里哀嚎，转而在家里各处溜达了。

郝明轩当日脸色大变抱着陈欢慌慌张张夺门而出在秦家自然是引起了不小骚动，这事又恰巧被秦天仁亲眼目睹了，因此无所事事的他便也难得地开始扫起了别人家门口的雪，四处找人询问。这么一溜儿下来就找到了来根来叶那里。

来根来叶兄弟俩在带走王麻子之后就没再回去，因此对于后头的事情一无所知，一直以为陈欢的晕倒是因为他们冤枉郝明轩一时气急攻心了。所以秦天仁问起时，他们便也依着这个讲了一通。

来根来叶的描述带有主观性，秦天仁跟陈欢打小不对付，日久天长双方都有偏见。这么一来，秦天仁听完整件事之后便认定了郝明轩就是害他们秦家到如此境地的罪魁祸首，陈欢的辩解和对质则都是包庇。因而当他一听下人说郝明轩和陈欢来了，就毫不犹豫地冲出来，准备将这几天压在心里的愤怒一口气全都骂完。

陈欢本来不想理秦天仁这个老无事生非的二傻子，瞧都不瞧他拉着郝明轩就打算往祠堂去。谁知秦天仁又冲上前拦住他们，说什么都不让他们再往里一步。

“天仁，别闹了，我们是来见娘的。”郝明轩将陈欢往后一拉，挡在她身前。

眼见着秦天仁又要犯浑，怕他一急起来没轻没重伤了陈欢，福叔忙上去揪住他把他带远几步。然而秦天仁的嘴却是拦不住的，他边挣扎边破口大骂：“娘？我呸，郝明轩，你有什么资格喊这声‘娘’，你个伪君子，我们秦家怎么养了你这么个白眼狼？”

陈欢挣开郝明轩的手，站出来直视秦天仁道：“秦天仁，你不会说话可以闭嘴，我告诉你，我的忍耐是有限的。”

秦天仁毫不示弱：“呵，又来了，陈欢别以为没你事儿，你们夫妻俩狼狈为奸只当人家看不明白呢，别装得你有多好似的，还你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我没把你们赶出去都是我有涵养了。”

郝明轩在秦天仁开口前就捂住了陈欢的耳朵，尽管这个行为并没有完全隔断秦天仁的声音，但好歹是让陈欢接到暗示冷静了下来。

郝明轩看她没有任何不适的模样，稍稍放心，侧身回头向福叔道：“福叔，今儿我们还是先回去，改天再来看娘。”

秦天仁被制着，但还是不依不饶：“来什么来？这个家没你俩什么事儿！”

“天仁！”

堂屋传来一声喝止，秦夫人出现在门口。秦天仁被这一声吓了一跳，但气势仍旧不减：“娘，你别偏袒他们，他们能做出这些事，就不该出现在我们家。”

“天仁，这事儿你不知道原委，便不该如此冲动口出恶言。‘温良恭俭让’，爷爷打小教你的五个字你回去静下心来好好再琢磨琢磨。多福，麻烦你把他送回房吧。”

“是，夫人。”秦夫人话音虽轻，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福叔当即应下，招手叫来院门外不远的几个家丁。秦天仁还想再说什么，但在几人的强制下，即便还在骂骂咧咧，也仍旧被送回了房间。

待他的声音再也听不真切了，秦夫人才转头直视郝明轩和陈欢。“轩儿、欢儿，你们来了，进来吧。”

秦夫人说话中气不足，脸色瞧着也不大好，眼底的乌青十分明显。

“娘，您没好好休息吗？”陈欢看着心疼，上前扶住秦夫人。

秦夫人把陈欢拉近些，拢住她的手心：“娘没事，倒是你，现在是有身子的人了，可得多注意。”

“诶。”陈欢答应了，扶着秦夫人坐下，又听她说道：“天仁这孩子，事情只知道一半，你们别太怪他，这事儿说到底是我的错。”

“娘。”郝明轩和陈欢闻言齐齐跪下。“娘，您别这么说，该认错的是我们。”

秦夫人忙去拉他们：“你们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郝明轩和陈欢没动，秦夫人看着他们，开口道：“乖孩子，别跪，娘理解你们，娘都晓得。我一直都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我不忍心，多存了些侥幸，以为瞒住了，日子就能一直这么过下去。”

秦夫人的泪水已盈满眼眶，她看向陈欢，抬手抚摸陈欢的脸。“欢儿，当年你突然大病一场，醒来又不愿意说话，我就在猜，你是不是知道真相了？可是我不敢去确认。后来你好了，还像以前一样和我们说说笑笑，我就更不愿意往那边想了。那时候你还那么小，这些年你都是怎么过来的。”

“还有轩儿，”秦夫人又转向郝明轩，“你的性子我清楚，无论怎么选择怎么做，你心里头肯定都难受得不行，你们都受苦了呀！”

“娘，”陈欢含泪笑着看她，“你别担心，这些年我挺好的。有您，有明轩，有陈香陈俊明娟，有大家在，我真觉得挺幸福的了。”

郝明轩也过来握住秦夫人的手：“娘，不管怎么样，这些事都了了，我和天义，我们都决定把这些事情放下了。娘，对不起，娘，您放心。”

“轩儿、欢儿，我的孩子。”秦夫人抱着郝明轩和陈欢泪流满面，一夕之间仿佛又回到刚来秦府的那一阵子，那时，秦夫人也是这样张开双臂搂着他们，用着无比温柔的语气一遍又一遍说道：“轩儿、欢儿，好孩子，别怕，这儿永远都是你们的家。”

此间事了，陈欢总算是可以安心留在家中。家里的人都是当初郝明轩一个个挑过的，性子不错，办事也稳妥。因而有一个管家赵叔，再加上郝明娟从旁协助，陈欢几乎是不需要再操什么心，每日里只读读书养养花，再和平姑学学东西说说话，可谓是十分惬意。故而也就十天半个月的工夫，陈欢的精气神就给养了回来，脸也圆润了一些。

这日，陈欢照例送郝明轩出门，结果不到两刻钟，便见店里的十安匆匆跑来。

“少奶奶，少奶奶，察罕旗的乌恩少爷来了。少爷让您准备一下，午间要把乌恩少爷带到家里吃饭。”

乌恩是乌云格格的王叔巴根的三儿子，武艺高强，脾气也顶好，颇有一股侠士风流。在察罕旗的这些熟人里头，郝明轩和他的关系最好，也算得上是惺惺相惜。当初郝明轩和陈欢成婚，他还特地带着贺礼到张家口来了一趟。

此番他再次前来，陈欢算算日子，只当他是从敖王爷那儿得知自己怀孕的事情前来道贺。却不想酒过三巡，乌恩就带来了一个坏消息：“王爷在回察罕旗的途中遇刺，不幸身亡，而乌云和秦天义他们几个生死未卜、下落不明，现场已经被清理过了，除了□□的一只手臂我们再没找到别的。”

“怎么会这样？”陈欢的手忍不住颤抖，郝明轩即刻给予安慰，又面色沉重地问乌恩：“如此精细，想来是蓄谋已久，可知是哪方人下的手？”

乌恩摇头：“目前还没有定论。这些年局势混乱，外部有外敌虎视眈眈，内部又有党.派纷争不断，王爷这几年力排众议反日反伪满，又几次对辖区内的动乱进行强压，行事不免霸道，结下的仇家也愈发多。”

讲到这里，乌恩皱眉越深，他闷头喝了一杯酒，才又接着说道：“眼下旗里的排查还未结束，但我和我阿爸都觉得张家口这边的嫌疑更大。”

“你是指，渡边？”

“是。这个渡边是日本关东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