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冰倾玉 第1章 第一章

时值年关，正是忙乱的时候。张家口的鼎兆通、天佑德两家商号赶着年末几天的最后几笔生意忙得不可开交。尚不说门前的如龙车水，就单这墙上招散工的告示，就已经来来去去换了三回。然而就在这当口，地方上的另一个大户陈家却是一反常态停了工，火急火燎地让手底下人一股脑儿全往外散了。

这一看就是出事儿了！大街上，自然有那好事者主动上前拦住那拿家伙什的伙计打听，一个问一个唠，不用三两下便把这前因后果给弄明白了。原来陈家老爷子这大动干戈，是为了他们家那一生下来就捧在手心里的小小姐。这个陈家当前最受宠的孩子啊，丢了！

陈老爷膝下现有二女一子，长女陈香，次女陈欢，长子陈俊。三个孩子长相漂亮，伶俐乖巧，很是得家里上上下下的疼爱。而今走失了的正是陈家的小小姐陈欢。陈夫人生下陈欢与陈俊时伤了元气，身子一直不好，所以陈欢自出生便被陈老太太给抱了过去，一直养到现在。因着这份情谊，陈欢虽是次女，在陈老太太那里却要比姐姐弟弟都更受宠一些。

年末虽乱，但也热闹，街上的小商小贩也倒腾来了不少新鲜玩意儿，还有许多杂耍卖艺的也全都聚到城里来了。陈欢陈俊而今正是爱玩的时候，平日里就眼巴巴地往外张望，前日里听到宅子外头传来的吆喝声后就更按捺不住了。两人拉着陈香想了好几日也求了好几日，这才获得陈老太太的首肯，可以跟着姑姑一道上街。

陈家二姑娘芳华正好，已有婚约但尚未出阁，平日里很是得小辈喜爱，所以家里事多时往往是她带着孩子出门。与往日一般，陈老太太嘱咐了几句，也没多想就放人了。谁知晌午没到，就听见跟出去的人回来报备说小小姐丢了。这一下，陈家可真乱了！哭的哭、念佛的念佛、出主意的出主意，满院子嗡嗡响，最后还是陈老爷控住了局面，当机立断停工，将人手都挪出来往外去找孩子。

街上人多，陈欢原本是乖乖地被抱着一路瞧过去的，一直到了糕点铺子里才挣扎下了地。店老板倒会做生意，一瞧见来客，就上赶着往陈欢手里塞了块刚晾凉的不大不小的茯苓糕。见小侄女吃得开心，陈二姑娘就势便带着陈香和陈俊挑糕点，而陈欢就趁着这时候，小步挪到了门边，朝着热闹的大街看得不亦乐乎。

原来抱着陈欢的婆子看她只是往外张望并不再走，便放松了警惕，转头和店里头怀孕的老板娘聊起家常。其实也不过是两三句话，可偏偏就是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她们家的小小姐就被街上一闪而过的光亮给勾搭走了。

陈家人都知道，陈二小姐打小就喜欢那些亮晶晶的东西，在阳光下也时常要举起自己手上的银镯子笑眯眯地看着它们发光。因而在被那抹光亮晃了眼的时候，小不点陈欢眨眨眼睛就扶着墙跨过了门槛，一步不停地追了过去。

三岁的小短腿自然是没法追上人家，一个错眼陈欢就懵了，四周都是移动不停的腿，她紧张地看看周围，又舔了一口手上的糕点，最终凭感觉走进了一个拐角。然后回头来找人的陈二姑娘就发现她不见了，铺子里的陈家人当场都慌了。

一路走走停停，七拐八拐，一个转身，陈欢又意外地发现了那颗会发光的珠子。她郁闷的心情一扫而光，赶忙兴冲冲地再次跟上。也正因如此，她恰好与出来寻找她的陈家人远远错过。

拥有这么一颗水晶珠子的人是天佑德的大少爷郝明轩，此次他依着父亲的吩咐准备跟管家往城外送一批货物。这是他第一次出任务，因而除了十分的兴奋，郝明轩还有百分的紧张。他丝毫不敢懈怠，站在一旁看管家清点的时候似乎都要在货物上盯出一朵花来。

陈欢出现在远处的时候，郝明轩没有注意；陈欢接近的时候，郝明轩眼角的余光闪过一抹亮色，但他没放心上；陈欢离他十步远的时候，郝明轩的眼里还是只有货物。于是，当陈欢抓住他的袖子的时候，郝明轩整个人都震惊了。他下意识地往后一退，没抓稳的陈欢就这么五体投地地趴在了地上，手上的茯苓糕也轱辘轱辘滚到了郝明轩脚边。

结结实实摔了一跤的陈欢“哇”的一声当即大哭起来，当场傻了的郝明轩头脑空白了好一会儿才又恢复工作，现在他的眼里只有这个小丫头了。

滚了一圈灰的糕点是不能要了，郝明轩心虚地把它拨远了一点，随后急忙扶起这个哭得甚是凄惨的小姑娘。他蹲下来学着母亲安抚自己的妹妹一样轻轻拍拍她的后背，希望能止住她的哭声。好在小姑娘十分配合，抽泣着用手背擦了擦眼泪，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盯着他。郝明轩的心还没来得及软化，她便又顺势倒向了他怀里，他的耳边只剩下她奶声奶气的嘟囔：“抱抱。”

管家听见这边的动静转过身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自家少爷木头似的环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急需人解围的模样。他急忙吩咐伙计装箱上车，自己三步并作两步赶来查看。

郝明轩拉开陈欢，尴尬地看向管家平伯，“我想，她大概是附近谁家的孩子吧。”

平伯上下打量了一番陈欢，随之摇头：“少爷，你看看她的穿着打扮和这手上的镯子，这附近都是些工人，哪整得起这些，她怕不是咱们这哪家大户的小姐，只是不知道怎么跑这儿来了，咱还赶着送货呢，要不就……一会儿找个伙计给她送到官府问问，你看成不？”

郝明轩觉得可以，一低头，“成”字还没说出口就被小丫头红通通的眼睛给堵回去了。陈欢扁扁嘴，委屈巴巴地看向郝明轩，小手紧紧揪着他的衣袖。于是郝明轩出口的话就变成了：“平伯，要不我们先带着她出城？”

陈欢最终还是跟着郝明轩完成了她的第一次出城旅行，尽管她从上车一直睡到了下车。回城时已经天黑，郝明轩想了想还是带着陈欢先回了家，把她交给随行仆从带到后院后，才跟着管家去书房向父亲回话。

少爷带了个漂亮小姑娘回家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后院，郝夫人听说后赶紧就往郝明轩的院子里去了。

陈欢本就长得好，梳洗一番后乖乖巧巧更是惹人疼爱。郝夫人到时，她正眉眼弯弯笑意盈盈地坐在桌子前就着水小口小口地吃糕点，见有人来了便又拿起一块想递过去。

她这一伸手，腕上的镯子就露出来了。郝夫人仔细一看，再一想今日街上的混乱，心里有了底，便坐下来问道：“孩子，你叫啥名字啊？”

“欢，陈欢。”陈欢见郝夫人拿过糕点放回盘子，自己便也乖乖放下坐好，看着郝夫人眨了两下眼睛才回答。

郝夫人一听心里便有九分确定了，赶紧叫人去通知陈家来接人，她再问陈欢：“欢儿不怕，我是郝伯母，欢儿手上这个镯子还是一岁时伯母送的呢，记得吗？欢儿是怎么来伯母家的呀？”

“车车……”陈欢看了看自己的镯子，又指着门外，“哥哥……”

“哥哥带你来的呀？”郝夫人看着陈欢虽然年幼，但却十分聪慧，对她便又喜欢上了几分，“那欢儿是咋遇上哥哥的呀？”

“亮亮！”陈欢突然兴奋，然后又喊了一句：“哥哥！”

正要进门的郝明轩被这一声给喊得顿了一下，随即才进门给母亲请了安。

郝夫人拉过明轩坐下，指着陈欢问：“轩儿，你可知道你带回来的是谁？”

“不知道，”郝明轩摇头头，“她睡了一路。”

郝夫人无奈地笑了笑：“她呀，是你陈叔叔家的小女儿陈欢，今儿个陈家可是找了一天，谁知道被你给带走了。”

郝明轩慌乱：“我不是，我没有，娘你听我说……”

郝明轩讲了遇到陈欢之后的所有事，可是一直等到陈老爷过来接孩子的时候，大家都没能弄明白陈欢是怎么跑到那儿的。

郝夫人目送跟郝明轩挥手道别的陈欢离去时，看看两孩子，福至心灵觉得这大抵就是缘分。即便是后来从陈老太太那里知道陈欢当日或许是追着郝明轩玉佩下的那颗水晶珠子去的时候，她也还是觉得这是缘分，一颗水晶珠子的缘分。

于是陈欢成了郝府的常客，郝夫人也常带着明轩和明娟两兄妹上陈府做客。一来二去，就这么过了两个月，郝夫人看陈欢是越看越喜欢，越看越满意，两家几次商量后终于是把陈欢和郝明轩的亲事给定下了。从此，陈欢又多了好多好多漂亮珠子。

郝明轩对于他和陈欢亲事并不热衷，但也不讨厌。他虽然不能完全理解“成婚”这个词的含义，但是也知道自己的媳妇儿是未来要和自己一起生活几十年的人。所以当郝夫人问起郝明轩愿不愿意和陈欢成婚，娶她当媳妇儿的时候，郝明轩想了想这些日子和陈欢的相处，觉得这个漂亮小姑娘虽然哭起来大声了一点，但是大部分时间还是笑眯眯的，还十分机灵，跟她相处起来特别舒服，就点头答应了。

面对同样的问题的时候，陈欢就简单粗暴多了，她反问郝夫人：“伯母，嫁给明轩哥哥就可以一直和他一起玩了吗？”郝夫人点头。

陈欢接着问：“那哥哥的珠子我可以玩吗？”

郝夫人给了肯定的答复，并加了一句：“等欢儿嫁给哥哥，那珠子就是你的了。”

于是陈欢也给了郝夫人肯定的答复。

围观了全程的郝明轩突然觉得自己未来的媳妇儿有点傻乎乎的。不过等到他从他娘那里听到陈欢对于陈老太太问话的回答是一连串的“明轩哥哥很好呀！”、“欢儿喜欢明轩哥哥！”、“欢儿想跟明轩哥哥一起！”的时候，郝明轩觉得这个媳妇儿还是挺不错的。

陈郝两家关系本就不错，不过因为陈夫人生产伤了元气身子一直不好才少了往来。而过了好几年，陈夫人的身体也养好了不少，因为陈欢，两家的来往又开始热络了。郝夫人喜欢陈欢，陈老太太也十分中意郝明轩。因而亲事定下后，两家更是以“培养感情”为由，轮流接孩子往家里住上三五天。

这么一来，陈香、陈欢、陈俊三姐弟和郝明轩、郝明娟兄妹就混得特别熟了。而几乎参与了陈欢成长全过程的郝明轩也亲眼见证了他未来媳妇儿从爱吃糕点小哭包变成了骑马爬树机灵鬼。

三四岁的孩子贪玩是没什么的，郝明轩三四岁的时候也是满院子瞎跑。但是对比一下只小了陈欢一岁的郝明娟，陈欢的童年就有些过于丰富了。

陈欢的贪玩那可不是什么过家家，而是正经的骑马上树。年前陈老爷送了匹白马驹给郝明轩，陈欢看到后也吵着要，最后还是郝明轩牵着马带着她绕了一圈。没想到陈欢自此就爱上骑马了，从此一直到陈老爷答应等她十岁时也送她一只小马驹时，郝明轩已经差不多快教会她怎么骑好马了。

至于爬树这个技能，陈欢是和陈俊一起点亮的。郝明娟的风筝卡树上了，附近除了他们三个之外就没人，陈俊自告奋勇先爬了上去，结果够不着。上面的枝丫越来越细，依陈俊的体重可不能再往上了。于是陈俊下来陈欢上了。

郝明轩过来接他们回去时一看树上晃晃悠悠够风筝的陈欢着实吓了一跳，他既不敢喊她怕她分心掉下来，又不敢爬上去找她怕她掉下来没人接，只能担心地关注着陈欢的一举一动。好在陈欢身手不错，扔下风筝后朝树下几人笑了笑，又手脚利落地爬了下来。

郝明轩板起脸想好好说说三个人，陈欢一见他这样立马凑到他身边撒娇：“明轩哥哥我们回家吧，我饿了。”

陈俊和郝明娟在日常的配合里已经有了经验，他们顺着陈欢的话就往下说：“是啊是啊，我们也饿了，咱赶紧走吧。”

郝明轩不为所动：“行，那咱边走边说。”

陈俊一看这架势，拉着郝明娟就跑前头去了，而离郝明轩最近的陈欢只好再次牺牲小我，乖乖地准备听训。

一向心软的郝明轩看她这样倒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末了只好叹口气，故作严肃教训道：“下次不准爬那么高了。”

诶？陈欢抬头。

郝明轩看了她一眼，抬脚往前走去，“回家吧，不是饿了？”

陈欢惊喜地扑了上去，拉住他的手直晃悠，嘴巴像涂了蜜一般直往外说好话：“欢儿最喜欢明轩哥哥了。”

2019/8/27 11：02（首发时间）

看了《义道》，太心疼明轩了，想为他创一个平行时空。

2020/11/14

重看《月影》，发现自己当时写得太糟了，老是跟着电视剧，按片段式书写，文笔差得看不下去了，愤而修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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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