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专案组为找到周康盛车子而欢呼雀跃之时,陆念文正开着车行驶在盘山公路之上。忽而后座的王明乾惊呼一声:
“找到周康盛的车了!在山脚下的寺庙里。”
车内所有人都吃了一惊,随即扬起喜悦之情。佟嘉华不禁感叹:“真是老天有眼!”
“据说寺庙马上就要翻修,寺庙住持正打算约拖车把报废车辆拖走了,再迟个一两天,我们最后的证据就没了!”王明乾看着群里的消息,激动地说道。
“还是别高兴太早。”陆念文其实也很开心,但她此时却颇为老成持重,给大家泼了凉水,“车子里不一定能找到DNA,就算找到了,也说明不了杀人的问题。”
“还是需要关键物证。”许云白点头附和道。
说话间,陆念文缓缓踩下了刹车,车子已经开到了洛凤山公墓的门口,刘家母女乘坐的网约车停下,二人正下车。陆念文并未靠近,在道路尽头靠边等了片刻,等到她们进入公墓了,才驱车上前,停入公墓的车位。
四人下车,分散开来进入公墓。这不是一个多么大的公墓,内里环境清幽,除了传统的地穴之外,这里还提供壁葬、生态葬等新型安葬方式,节约地皮,也降低了买墓穴的负担。这个时节,除了新丧和祭日前来祭扫的,几乎没有人会来这里,墓园里十分冷清。
逛了半晌,除了陆念文四人,也就只有刘家母女在这里,这让他们的跟踪有些束手束脚,不敢靠太近。
四人小心跟踪,远远看到刘家母女来到了一面安葬骨灰的壁葬墙前,在某个格位前安静祭拜。她们似乎小声对着格位说了什么,但离得太远,根本听不见。
用湿巾擦拭清扫过后,她们在壁葬墙前献了一束梅花,就此离去。等她们走远后,陆念文以最快的速度冲到了她们刚才所在的位置,查看了一下她们方才祭扫的壁葬格位。
这格位确实就是康家珍的,格位外用一块刻字石板作碑,可以打开,带锁,拥有锁匙的只有墓葬管理处和家属。格位内里存放着骨灰和随葬品。石板墓碑是康家珍的丈夫和儿子立的,时间是2017年的1月。陆念文将这个壁葬格位拍了照留存,然后四人才急匆匆继续跟踪上去。
母女俩扫墓之后,离开墓园,沿着山道向洛凤山山顶爬去。她们确实是来爬山的,女儿搀扶着母亲,走得不急不缓,一路还不停地拍照,记录下山间冬日里的风景。
在山顶的凉亭里,她们坐下后一边赏景,一边野餐。大约12:40,二人下山回返,一路步行至山脚,她们乘坐了郊区的公交线路返回主城区。
在公交车上的贴身跟踪任务,交给了王明乾和佟嘉华完成。陆念文驱车带着许云白缀在车后,与公交车拉开较远的距离,让公交车上的人无法察觉到后方有车跟踪。
许云白坐在副驾上翻看她自己拍的几张跟踪照片,似乎在思索什么问题。
“想什么呢?”陆念文问她。
“她们应该不是第一次来祭扫,这许多年,刘家母女一直和康家珍保持着良好的关系,康家珍去世后,估计还年年来祭扫,可以说是感情深厚。”
陆念文沉默着等待她的下文。
许云白沉吟了片刻,道:“刘家母女之所以进城,且能顺利将农村的户籍、学籍转入城里,康家珍是直接的帮助者。她不仅影响了刘家母女,也直接影响了周康盛。这个老师使得母女俩一步一步摆脱原来的阶层不断向上攀升,而周康盛则一头坠入了深渊。我认为,刘家母女的一整个犯案过程里,这个老师的存在是不能忽视的。”
“同感。”陆念文微笑道,随即她道,“这个案子,即需要犯人拥有冷静缜密的头脑,且知道如何处理尸体躲避侦查,又需要犯人拥有体力,有力气执行抛尸工作。我认为,只是刘湘琴一个人,不足以胜任这两点。刘湘琴多半是后者,她自幼生长在农村,干农活出身,有力气。后来哪怕入城后,也是长期从事着体力劳动。
“我猜测,有一个人指导她该如何处理尸体,之前我不敢肯定就是刘燕,因为我实在不认为一个13岁的女孩有这样冷静缜密的心思。现在我明白了,共犯原来就是康家珍。”
许云白未置可否,盯着挡风玻璃外的前路,目光怔忪。
公交车驶入城中,刘家母女又转了一趟公交车,最后竟然来到了市三中的门口。下车后,母女俩和市三中的保安打了个招呼,那保安似乎和她们也比较熟悉,便放她们进去了。
母女俩进去后,佟嘉华和王明乾也想进去,却被保安拦住:
“干什么的?不能随便进。”
“那你怎么让那两个人进去了?”佟嘉华反问。
保安愠怒道:“她们是学校里的熟人,每年都会来两趟,那女孩还是从前学校的荣誉学生呢。”
佟嘉华和王明乾没再纠缠,但也没离开,就在校门口不远处等待陆念文和许云白过来。
5分钟后,陆念文将车停稳在三中路边,佟嘉华和王明乾迎上来,将跟踪中的细节讲了讲,佟嘉华最后无奈地用大拇指反手指了指校门道:“进不去,那保安看得紧。母女俩好像和他很熟,他放进去了。”
陆念文把车钥匙丢给佟嘉华,道:“你们俩上车等吧,我和许云白试着进去。”
组别轮换,陆念文从车子的储物箱里取出了一顶棒球帽戴上,然后脱了身上的风衣翻到反面穿上。这衣服竟然是两面穿的,一面是军绿色,一面是藏青色。现在陆念文把藏青色换到了外面。
她随即对许云白道:“把你的外套脱了,太显眼了。”
许云白怔了片刻,然后听话脱去她的迷彩冲锋衣。陆念文从后座的一个帆布包里翻出了一件黑色的长棉袄,递给许云白道:
“我的衣服,换上吧。”
许云白心想:这就是传说中的伪装侦查吗?
她穿上长棉袄,陆念文身上淡淡的香气将她包裹。她刚关上车门,陆念文忽而扬起笑容出现在眼前,不由分说往她头上扣了一顶渔夫帽,笑着道:“走吧。”
许云白抿唇,正了正帽子,又理了理帽子下的发丝,心口莫名微跳。
陆念文走到门口,对保安扬起阳光无邪的笑容,道:
“师傅,我们是市教育局的,来找教导主任谈点事情。这是介绍信。”一边说着,陆念文已经从口袋里取出了一份盖了教育局章的介绍信,递给保安看。
保安师傅被她和善快乐的情绪所感染,看了一下介绍信后,便打开闸门笑道:“请进吧。”
许云白目瞪口呆地跟着陆念文进了市三中,一时无言。直到二人沿着校园大道走到靠近教学楼的位置,她才忍不住问道:
“你什么时候连介绍信都准备好了?”
“也就这两天找领导搞定的,省厅的渠道不可小觑哦。搞跟踪嘛,有备无患,公家权力最好用。”陆念文笑道。
“你预判到了她们会来市三中?”
“不是,我本来是打算自己来一趟市三中的,我没想到她们也会来,正好撞一起了。”陆念文解释道。
原来如此,许云白松了口气,她还以为陆念文掐指一算竟然能算到母女俩的行踪,这不成半仙了?
周六,市三中中低年级学生都放周末,只有初三和高三年级在校上课。其实距离期末不远了,寒假和年节也在临近。
刘家母女没有进入教学楼,而是在操场边上驻足了片刻,看了一会儿操场上一群正在练跑步的年轻孩子。随即她们沿着教学楼往楼后走,绕到了学校的后花园,在种了小株梅花的花坛和池塘边站了片刻。
母女俩随即做出了一个让陆念文和许云白略感奇怪的举动,她们举起双手合十,对着花坛和被花坛包围的池塘拜了拜。
拜完后,她们才进入教学楼,似乎是去看以前教过刘燕的老师去了。
待她们进入教学楼,彻底无法看到花坛和池塘,陆念文和许云白从藏身的角落里走出,出现在了这里。陆念文眉头紧蹙,陷入沉思。许云白也若有所思,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片刻后,二人近乎异口同声地说道:
陆念文:“这里可能有证据。”
许云白:“是不是有物证埋在这里?”
她们面面相觑,陆念文随即失笑,而许云白则垂下了眸子。
陆念文和许云白的想法是完全一致的:
如果真的完全代入13岁的刘燕的视角来思考,在杀完人后,她和她的母亲需要在接下来的一两天时间内,以最快的速度处理掉所有可能遗留下来的物证。假如周康盛身上存在什么无法销毁的证据,她们俩的第一反应,应当是找地方将这个东西丢弃掉。
是否会和尸体一起丢入下水道呢?想来可能性不大,因为万一证据和尸体一起被警察拿到,那就万事皆休。
所以证据和尸体是分开丢弃的。但她们起初无法判断母女俩会把证物丢到哪里去,可能性太多了。
今天跟踪最大的收获,就在于发现了她们竟然会祭拜市三中的花坛角落。这市三中的花坛有什么需要祭拜的?除非里面就埋有杀人证据。而母女俩几乎每年都会回来好几趟,多半是出于心理作用,想要来确认这座花坛并未被翻新改造过,此外,也是弥补杀人过后良心上的愧疚。
但是物证这个东西,其实随便丢掉反而更难去寻找,埋在与自己有所牵涉的学校的花坛里,每年还来祭拜,反倒更愚蠢了。除非这个物证它不能被火烧毁,不能随随便便丢大街上、垃圾桶里,也不能丢在下水沟、水塘里,或者埋在荒郊野岭的土里。因为一旦被别人拿到手,就会让人一眼看出些名堂来,顺藤摸瓜找到母女俩。也不好藏在家里,以防警察上门搜证被查到。
只有埋在一个相对熟悉的地点,然后时时监视,才能放心。
是什么呢?二人想破了脑袋,百思不得其解。
这时候佟嘉华的消息来了:【母女俩出来了,正在路边上打车,我开你车跟上?】
陆念文回道:【好,你跟,注意隐蔽。】
收起手机,陆念文对许云白道:
“走吧,车子佟嘉华他们开走了,我们先到门口去再说。”
二人行至门卫处,陆念文又发动她社牛的技能,和门卫大爷聊起天来,并迅速打听清楚了市三中花坛的情况。这花坛年前才刚刚翻修过,池塘里的水也是新换的。等开春,还要翻土种上新的花。
这许多年来,这花坛也确实翻新过几次,池塘也多次清淤。然而,什么也没有挖出来,不见任何异常。
怎么回事?陆念文和许云白彻底迷惑了。
这时候,二组大群里又传来组长张志毅的新消息:
【全体注意,小顾在报废桑塔纳里找到关键物证,其上留有血迹和指纹,所有人立刻返回省厅集合!】
这条消息的下方,传了一张照片。是桑塔纳的后备箱,里面躺着一尊沾着乌黑血点的金佛。
这案子惊人的地方才刚刚开始。下周二继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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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