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略显草率的图纸正摆在简从宛屋中的桌子上,她手中拿着毛笔,在上面勾勾画画,嘴里还不断念叨着:“最近复伏生把时章看得更紧了,要从哪里离开不周山,离开不周山之后又要去什么地方呢?”
要考虑的问题实在是太多太多,脑子实在涨得疼。她将毛笔暂时搁置下,伸了个懒腰慢腾腾挪到了院中。
榉树被拔后留下的凹坑旁依旧突兀地存在,简从宛仔细看了看,有一事怎么都想不明白。这老树明明都修炼成精了,为何还会无缘无故地枯死,这实在不太符合常理啊。
简从宛挽起袖子,伸手往土坑里刨了刨,从黑红色的泥土里扯出了一条根须。
这如同指头大小的根须显得很是古怪,看起来像是被火燎过一般,呈现一种炭黑色,轻轻一拈,便碎成了几半。
简从宛站起来,她突然意识到,这榉树精绝不是枯死那么简单。
院子里的榉树精被人杀了,那是不是意味着,她也被什么人给盯上了。难道,是上次后山差点儿杀了她的那个戴着白骨面具之人?
她不由得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还有些后怕。用了药后脖子上的疤虽然也在渐渐消了,可上面那一道淡粉色的长出新肉的痕迹仍旧昭示着她差点儿死掉的事实。
而她身上便更不用说了,被鞭子抽打后留下的丑陋疤痕像蚯蚓一样附着在她身上,每次洗澡她都不忍细看。
有时候她也后悔,为什么自己会参加这么一个实验,将自己折腾得半死,如今连回不回得去家都未可知。
“哎——”她哀叹了一声,有气无力地从屋子里搬来了椅子,和煦的阳光打在她身上,她就这般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等到她再度醒来之际,天已经黑了。
她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准备走到灶台边去煮点儿东西吃,不经意抬头时,竟然发现,天空中竟然高悬着一个血月!
往常莹白色的月亮如今像是被鲜血所浸染,形同弯弓的血月像正拉满的弓弦对准这不周山上的每一个人。
她被这奇异的现象所吸引,仰头一动不动地盯着这血月,直到一个人仓皇出现拉住了她的手。
“简师妹,别看了,出大事了!”长音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跑过来的,拉起简从宛拔腿就跑。
这时的简从宛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来不周山的结界已经破了。
长音拉着简从宛在后山狂奔,两人跑进了伏龙场,冲进了灵犀仙殿。
内门弟子皆得令汇聚于此,明明那么多人,然殿内却是死一般的寂静。他们看着彼此,眼中神色不尽相同,却都对一事感到诧异,那就是,保护不周山上百万年的万叙大阵居然被破。
来犯之人,究竟为谁?
镇妖阁阁主正在依令清点内门弟子人数,他手里拿着名录,看见一人,便在名录之上划上一笔。
他嘴里念着内门弟子的姓名,可渐渐地他的眉头开始缩了起来,他抬起头,在人群中寻找着什么,可看了半天,都没找到他想找的人。
于是他大声喊了起来:“时章!时章在吗?”
弟子们纷纷动起来,四顾寻找这位宗门内最宝贝之人。
大家都没有看到时章,嘈杂议论之声迭起,连柏严肃地喝了一声,弟子们这才闭上了嘴巴。
连柏走到长音面前问她:“我不是告诉你去后山把时章和简从宛带来吗?如今简从宛倒是在,时章呢?”
长音意识到自己可能闯祸了,她磕磕巴巴地回答说:“我去敲了时章的院门,没人答应,所以我便、我便以为他先来了,是以没有管。”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连柏的眉头也越拧越紧。
宗主要他看顾好弟子们,可最应该看好的时章却不在了,那他能去哪儿呢?
连柏转身就要出去寻他,这时的简从宛急忙从人堆中挤出来叫住了他:“连柏阁主,我随你同去。”
连柏正欲开口拒绝,简从宛却道出了一个令他无法拒绝的理由:“连柏阁主,我知道时章可能会在哪儿,况且我有往生镜,坏人伤不了我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她身上,连柏略一思付,允了简从宛与自己同行。
两人疾步走出灵犀仙殿,这时简从宛看到了门口总是懒洋洋的扫厄仙兽正昂起脖子看向天空之中,而随其视线而去,便可发现这血月越来越大,像是要将不周山吞噬。
“你说时章会在何处?”
“我猜他或许在后山血鹿场,他常去那处,没准儿去那里可以寻到他。”
有了目的地,连柏便施术带着简从宛瞬间到了后山血鹿场。
往常灵气涌动的地方已经被一团团黑雾笼罩,恰如简从宛到后山抓锦胡鸟那天晚上。
她跟紧了连柏,一步步往更深处走去。没走出几步,她的鼻尖便传来一股血腥味儿,越往里走,那血腥味儿便越重。
这是怎么了?她既害怕又疑惑地朝前走,突然不知道从哪儿窜出了一头小兽,蹦跳过她的脚背,然后,其身子毫无预兆僵住,直挺挺地倒在了她面前。
她被吓了一跳,连忙出声想要叫住连柏,抬眼时却被眼前之景所骇得噤了声。
前方那片树林之中,上百个血鹿的头就这般挂在上面,它们的眼睛齐刷刷盯着前方,诡谲而又可怖。
连柏也呆住了,直到简从宛走上前去摇了摇他的胳膊才令他回过神来。
“连柏阁主,这是……”
“是魔族的嗜血阵。”
简从宛看向那些被不周山精心豢养着的血鹿,紧接着又想起在璇玑城太子府时那屋子里无数被悬挂起的人身,两相重叠,她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时章!那时章呢,他的血如此珍贵,会不会也被这丢到这魔阵中献祭!
她唤醒了往生镜,急切地问她:“镜灵,时章可在这附近?”
镜子在空中飞来飞去,当其再次于简从宛面前停下之时,简从宛得到了关于时章的消息,他就在正北方向不远处处。
简从宛与连柏不约而同地朝前跑去,果真看到了时章。
不太妙的是他如今正昏倒在溪边,也不知是否受了伤。
连柏三两步走到时章身边为其搭脉,告诉了简从宛他只是昏过去了,并无大碍。
这消息让简从宛松了一大口气,她忙问连柏:“那可有让时章醒过来的办法?”
连柏摇摇头,将时章从地上拉了起来,将他像一个沙袋般扛在了肩头。
简从宛目瞪口呆地瞧着,不由得佩服,这哪里是一个五千多岁的老头啊。
天突然更沉了,好像落进了幽深的黑洞中。一种不好的预感浮现出来,简从宛望向天空的血月,发现一个黑影正朝着他们这边闪过来,顷刻间,那人便到了他们跟前。
“连柏,好久不见。”他穿着一身黑,腰间系着一条金色腰带,手上拿着一把折扇,唰一打开,上面写着“死生”二字,不同于平常的说法,这扇面上的死在前,生在后。
死为生因,死先于生,这是魔、妖、鬼下三界之则。
连柏将时章交给了简从宛,转身之际用及快的语速告诉简从宛要她用往生镜带着时章趁乱快走。
然后,他便抽出了自己的佩剑,指向面前这个人:“看来魔尊确实将要出世,连太子殿下都亲自到了这不周山来。”
说话间,两人已然开始交锋。
简从宛身上压着的时章好似一座大山,即便时章再瘦,可那么高的个子也注定决定了他不会的重量绝不会太轻。她扛不起时章,便只得唤出镜灵。
一个长相妩媚的女子又出现在了简从宛眼前。
简从宛翻了个白眼简直想就地晕过去,她咬着牙生怕泄了气:“变成之前那次那个大汉。”
镜灵顿时变成了一个五大三粗长着络腮胡的汉子。
简从宛将时章丢给了他,让他背着时章与自己趁乱离开。
连柏与魔界太子打得正酣,却也拦住了简从宛想要往回走了去路。
她焦急地看向连柏,突生一计,引着镜灵山下跑了数百米,直到再看不清连柏与魔界太子的踪迹,她这才停下脚步。
她气喘吁吁地看向镜灵,问说:“你如今能不能带着我与时章离开不周山。”
不周山大乱,这可是一个千载难逢逃离此地的机会,她不想错过。
镜灵点点头,几人便朝着沿着小溪边顺流而下朝前跑去。
跑了没出几步,路上突然出现了一个拦路虎,看见那张脸,简从宛吓得一激灵,不过很快她就反应过来,这复伏生是晕了。
她鬼使神差地走上前去,试探着摸了摸复伏生的鼻息,还活着,应该也是晕过去了。
想起那天他用赤月鞭抽自己,简从宛不由得怒从中来,她蹲下,一个耳光扇到了复伏生脸上,“叫你打我!”
被这般抽了一个耳光后,复伏生的眼皮子轻颤了几下。
简从宛觉得这死老头快要醒了,害怕被抓住,忙跟镜灵说:“快,快送我们离开,去人间,对了,就去东黎国!”
镜灵回到了往生镜中,简从宛摸了摸时章腰间的宝囊,还好,那木偶还在。
往生镜同上次一般悬于两人头顶,或许是知道此时情况紧急,在两人头顶转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简从宛抱着时章坐在草地上,两人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抽吸。
复伏生的眼睛在慢慢睁开,一旁观察着的简从宛暗叫不好,低头紧紧地搂住了时章,唤镜灵:“快点!”
在复伏生彻底清醒之际,简从宛与时章正好被往生镜送离。这一次,有惊无险!
片刻后,两人出现在了东黎国的一处小村落之中。
村里凭空出现了两个人不知来历的人,村口一户人家的狗突然开始狂吠起来。
狗主人听到了院子里的动静,推开屋门后,从墙角抄起了一把锄头,提着油灯朝他们这个地方迈着试探的步伐走了过来。
简从宛知道,若是说不好,便要被当作贼人一般打杀。
她忙不迭收起镜子,狠狠地拧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眼泪顿时迸出。
过后那察看村民点灯看到的,便是一个极为貌美的女子正泫泫欲泣着,怀中还抱着一个看起来不省人事的男子。
他举起油灯,疑惑道:“你们是?”
抱着时章坐在地上的简从宛朝这位村民诚恳地鞠了一躬,悲怆地说道:“还请这位大哥救救我夫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