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江昭被冻醒了,他掀开夏凉被扶着床头栏杆坐起身,还没完全睁开眼就大大的打了个喷嚏,眼皮重得很。
枕头底下的手机不住地震动,没过多久,舒缓的晨间闹铃在安静的寝室中响了起来。
江昭摸索着取出手机,关掉闹钟,翻看起未读匿名消息。荧屏上的小字像一串小蚂蚁,好像有生命似的凑在一起动来动去。头晕得很,他扔下手机,捂住额头深呼吸一口气。
额间传来不正常的温度,有点烫。
他晕乎乎地穿上校服,思索再三,又把纪臣的那件外套穿上,这才晃到阳台去洗漱。
洗漱台上的水管有些老旧,用的还是十几年前的款式,红锈将金属管原本的颜色腐蚀殆尽。拧开水龙头,流出的水已经非常少了,学校将宿舍翻新后,已经弃用了阳台的供水设施,在每个宿舍的卫生间重新安装了一套洗漱台。
江昭很喜欢在阳台洗漱,洗完脸刷完牙,睡意也消去大半。
他看着那铁锈斑驳的水嘴,摸摸下巴,四处浏览一圈,上手拿了一根金属晾衣杆。
默念三个数,他对着那只水嘴狠狠地敲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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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上课,江昭依然是一节课接一节课睡过去的。
他在刘毅关爱的视线中吃完药,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揉成团放到课桌上,在摆成小山的课本后面趴着,睡一会就换一个姿势,谁也不理。
终于,在班主任的语文课上,他睡觉被发现了。
“新来的江昭同学回答一下问题吧,赏析这句颔联。”班主任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向后门看去。
江昭还在睡,根本没听到班主任的话。纪臣在课桌底下悄悄戳了他两下,没反应。
“江昭同学?”班主任又喊了一遍。
纪臣将手塞进江昭的胳膊和脸颊中间的位置,感到他额间温度烫的惊人,只好举起手:“老师,他今天不太舒服。”
“生病了?那就先休息一下吧。”
再烧下去人都傻了,纪臣心说我真是个转世菩萨,又当爹又当妈的,他拿起自己桌子上一个崭新的保温杯,一手揪起江昭的后颈:“老师我请个假吧,他发烧了,我带他去趟医务室。”
班里的同学闻言,好奇地转过头打量着,班主任点点头:“好,你们两个快去快回。”
江昭被纪臣弄醒,揉着惺忪的睡眼,低声问:“怎么了?老师点我名了?”
“跟我出去。”纪臣微微皱眉,快服死他这个同桌了,“你都要烧傻了,自己不知道去看病?”
江昭摸摸自己的脑门,反驳道:“我今早吃完饭刚去医务室拿的退烧药,我怎么就不知道了……”
“这次直接打针,”纪臣阴恻恻道,“这个见效快。”
两个高个男生腿长,路也走得快,几分钟后就赶到学校的医务室,这个点还没有学生来拿药,整个药房就他们两个人。
医务室的女医生看到江昭,奇道:“嗬,小伙子又来了啊,今早不是刚拿了药吗?”
“阿姨好。”江昭拉过一个凳子坐下,“您给我的药,我吃着不太管用。”
纪臣拿着保温杯,从角落里的饮水机接了一杯热水递给他,转过身对着医生道:“阿姨,直接给他来一针吧,他吃药好的太慢。”
“可以啊,那先坐到里面的床上测个体温吧,我准备一下针管。”女医生从桌上的竹筒里取出一支温度计递给纪臣,“小帅哥麻烦你扶着他过去。”
叫他小伙子,管纪臣就叫小帅哥。江昭冷哼了一声,不情不愿的跟着纪臣进了里屋。
他坐在床上,背对着纪臣将温度计塞到最里面的衣服里,动作小幅而迅速,纪臣看穿他的小心思,没说什么,坐在沙发上静静等着。
十分钟以后,下课铃猝不及防地响起,纪臣看了眼墙上的挂表,开口道:“时间到了,温度计取出来。”
温度计拿出来一看,38.7度,已经是高烧了。
医生念出这个数字,一脸的惊叹:“嚯,温度这么高,小伙子一会打完针可要好好睡一觉,这样恢复得更快。”
江昭有气无力地点点头,趴在床上,道:“纪臣,你可以出去了,我要打针。”
言下之意很明显,他不想在打针的时候被纪臣看到。
纪臣没回答,也没出去,只是抱怀靠在里屋的门框上,轻轻勾唇,捉弄道:
“都是男生,打个针你害羞什么。”
这话是什么意思??
江昭的眼睛一下子睁得很大,他用尽全身力气质问道:“你不会要留下来看我打针吧?我不同意,阿姨您快让他出去!”
这时已经有不少趁课间来拿药的同学在屋外等着看病,女医生从消毒柜里取出一个托盘交到纪臣手上,嘱咐道:“小帅哥,我先去和外面的同学们简单说两句,你帮我给里面躺着的同学消消毒,我马上就来。”
纪臣看了眼还在床上乖乖趴着、小脸通红的江昭,犹豫几秒,恶作剧的心思最终战胜了一切,于是笑道:“好吧,阿姨您先去忙。”
江昭看着远处的纪臣和医生交头接耳一番,随后端着小托盘缓缓向这边走来,顿时警觉:“你过来干嘛?”
“去床上趴好。”
纪臣走到床前,将悬挂的白色帘子放下来,绕床一周将其拉开,两个人被帘子隔绝在屋内的角落里。
他将托盘放到旁边的小桌子上,找到水池洗干净手,取出医用棉签,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
“趴好,把裤子脱了,我给你消毒。”
江昭的脸色红得已经分不清是因为高烧还是因为羞耻,他捂住屁股缩到床上一角,愤愤道:“我自己来,不用你帮忙。”
“难不成你背后长眼睛了,能自己给自己消毒?”纪臣突然发现了逗弄江昭的乐趣,微微一笑,“只是涂个酒精而已,不用多想。我是直男,你怕什么?”
“你……”江昭语塞。
就是啊!纪臣是铁直男,板上钉钉的,以后一定会和杜菲雪双宿双飞的,他江昭也是谈过女朋友的,两个直来直去的大老爷们怕什么!
可是架不住他脸皮薄啊!!
江昭整个脖颈都染上一层粉色,想到一会要经历的事情就羞耻得快要爆炸。
“快点趴好。”纪臣语气稍冷,听上去耐心渐失,“你脱还是我脱?”
“我脱!我脱!”
我靠,真的没脸见人了啊啊啊啊。
江昭磨磨蹭蹭从床头的位置往床尾挪,整个脸埋在臂弯里,右手手指撩起上半身的校服,拉住校裤轻轻往下拽了一部分,露出白皙的腰际,整个身体随着动作微微颤抖。
“你想让阿姨给你在腰上来一针?”纪臣看着他紧张的样子,心里感到好笑,“往下继续拉啊。”
“纪臣你给我等着!”咬牙切齿的声音埋在校服里,听起来闷闷的,江昭继续鼓起勇气向下拉了一小截裤子,暴露在空气之中的皮肤细腻而光滑。
这小基佬真有意思,纪臣憋笑,手指拈起棉签沾着碘酒涂了上去。
江昭的皮肤很烫,碘酒却很凉,纪臣涂的时候动作缓慢,一圈一圈的,激得他不住打颤。
我日我日我日,这也太他妈羞耻了,江昭把头深深地埋在床头,快要哭出来一样。
“别紧张。”纪臣慢条斯理道,“嗯,皮肤挺滑的……”
“闭嘴。”江昭咬牙切齿,“搞快点,涂完了吗??”
“没完呢,还有酒精。”纪臣将用完的棉签随手扔进医疗垃圾桶,从托盘里取出一小瓶酒精。
“唔……”棉签落下,江昭打了个颤。
酒精更凉,涂在肌肤上羞耻翻倍,他彻底心死,放弃挣扎,活像个即将被屠宰的小猪,任由纪臣消毒。
接下来的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女医生走进来三下五除二打完针,细细叮嘱一些饮食上需要注意的事情。
江昭一直在走神,身边的纪臣都替他应下来,和医生连道好几句谢谢。
“小伙子快回去休息吧,好好睡一觉就没事了。”女医生慈爱的看着江昭,“怎么感觉打完针这小伙子更烧了?”
“他没事的阿姨,那我们就先走了。”纪臣拎起保温杯和江昭,转身离开医务室。
江昭连人带保温杯被纪臣塞回宿舍,索性也不想到底需不需要请假,乖乖听话回宿舍补了一觉。
这一觉睡得很久,直接蹦过午饭时间,再次醒来已是下午五点钟。
江昭神清气爽地伸了个懒腰,顿觉这两天失去的力气又重新流回体内。
早上打破的水管还在滴水,整个阳台被水淹没,他满意的看着阳台的惨状,将屋内自己的东西收到几个行李箱内,哼着小调出了宿舍门。
吃饭,找班主任商量换宿舍,再将行李搬到纪臣的宿舍,这几件事一气呵成。虽然最后花了几百块钱赔偿学校的管子,但依然抵挡不住江昭顺利完成任务的好心情。
待到晚上纪臣回宿舍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情景。
阳台,洗手间,卧室,几乎每个地方都放着江昭的东西,当事人坐在另一张床上,微笑着向他招手。
“我那间阳台的水管爆掉了,班主任让我暂时搬过来和你住。”
纪臣眯起眼睛打量着江昭羞涩的表情,缓缓吐道,“你确定不是你想和我住一起才故意申请的?”
这所学校的学生宿舍分为普通学生宿舍楼和国际学生宿舍楼,纪臣不想住四个人的寝室,所以每个学期都会申请国际学生宿舍楼的一间二人寝,江昭刚转过来,寝室稀缺,向学校申请后,也住在国际学生宿舍楼。
一般来说,只要钱到位,你就算申请的是教师公寓,学校都能给你批下来。
纪臣很难不怀疑这是江昭故意的举动。
“我这两天都生病了,怎么会花心思搞这种小动作。”江昭不想承认,干脆把脸别到一边。
“看来是病好了,又会作妖了,”纪臣嗤笑,把背包放到书桌上,抱臂警告道,“搬过来住,不许做出格的事,明白么?”
“你放心你放心。”只要每天给他的任务是正常的,他江昭绝对不会让自己接触到纪臣的任何一个部位。
直男的尊严,咱还是要保住。
纪臣点点头,转身进洗手间洗漱,他本身对江昭并不是很抵触,尽管在他眼里,江昭是个危险分子,是弯的不说,还喜欢他。
但他发现这个人做事还是挺有分寸的,不论什么事都点到为止,并不会引起他的厌恶。
当然,之所以能接受江昭,也有个比较重要的原因:江昭长得很好看,讨人喜欢,和他做朋友也不是什么让人不舒服的事。
洗漱过后,纪臣从柜子里取出一套睡衣,开始脱衣服。
刚洗过脸,他额间的碎发、下巴上还滴着水珠,整个人氤氲在湿润的水汽里。简单将外套脱下后,他一粒一粒的解开衬衫扣子,精壮的腰腹部随之显露出来,肌理匀实,线条流畅,那身材直接看呆了江昭。
江昭摸摸自己的小腹,又看了看纪臣的八块腹肌,馋得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唉……”他哀叹一声,下滑进被子里,捂住脸陷入了深思。
纪臣换好睡衣,转过身看到江昭裹得像个木乃伊似的,直挺挺躺在床上,出声问道:“怎么了?”
“没事儿。”江昭憋闷地答。
“嗯。”隔着一层薄被,纪臣低醇的嗓音听起来不知为何有些轻柔。
“那我就关灯了。”
于是前半夜,江昭一直都是失眠的。
后半夜他做了个梦,梦里在一家昏暗而暧昧的KTV包厢内,几个面部模糊不清的同学鼓掌起哄,嘴里喊着要纪臣接受惩罚。
他坐在人群中间,不知被谁推了出去,几个男生举着啤酒杯大喊,江昭就做下面那个吧。
什么下面那个?
包厢一侧,纪臣穿着简单黑色T恤和牛仔裤,整个人融在朦胧的光影里,他慢慢向他走来,说话的时候,嗓音低沉而温柔。
“乖,你躺到地毯上。”
江昭在梦里难以抗拒纪臣的任何要求,他听话地走到地毯中央躺好,耳边聒噪,全是男生女生的起哄声。
“这次惩罚是十个俯卧撑,我们大家都看着呢,臣哥一个不许少!”
纪臣伏在他上方,有力的双臂撑在两侧,俊美的脸随着俯卧撑的动作缓缓靠近,唇擦过他的额头,好像落下了一个吻。
一个,两个,三个……期间有人故意使坏,走上前按住纪臣的肩膀,随后……
他就醒了。
醒来的时候天边曙色蒙蒙亮,纪臣就睡在不远处的另一张床上,睡姿优雅,像个王子。
反观自己,江昭掀开歪七扭八的被子,忽然感到下半身有那么一丝丝不对劲。
他竟然做了有关纪臣的梦,然后还对着梦里的纪臣……
有、了、反、应!
江昭心里一阵崩溃,他迅速掀开被子走到洗手间简单处理了一下,一边处理一边自我怀疑。
我他妈真的是个直男?我竟然馋纪臣身子,还做了春梦!真为自己是个直男而感到羞愧!
接下来他睡意全无,洗漱后穿好校服,坐在床沿一脸复杂的思考着人生。
没过半个小时,纪臣悠悠转醒,一睁开眼就看到江昭穿戴整齐,神色肃穆,不禁有些疑惑。
“起这么早?”嗓音沙哑,透着要命的性感。
江昭听罢,脸颊迅速升起一片红云,他磕磕巴巴地答道:“那个,最近睡得有点多了,今天醒得早。”
“嗯。”纪臣没再问话,也起床换衣服去洗手间洗漱。
一整个早上,江昭都避免和纪臣正面交流,眼神闪躲,并且脸上带着可疑的红晕,一和纪臣说话就支支吾吾的。
他表现得太明显,就连纪臣身边的人都发现了。
“臣哥,小嫂子今天这是怎么了,这么害羞,难道你们……”
纪臣瞪了前桌一眼,打断他想说的话:“嘴不想要就捐给失语儿童。”
“我不说了我不说了。”刘毅立刻捂住嘴巴转回去乖乖坐好。
大课间的时候,谢宇拿着一张A4纸走到讲台上敲了敲黑板。
“大家安静一下,马上就到我们高三年级最后一次运动会了,这次如果总评成绩拿到全年级前三,我们班就会获得一次公费出游的机会,大家一定要积极找我报名!”
话音刚落,全班爆发出一阵欢呼,除了坐在最后一排的纪臣和江昭。
纪臣没什么激动的反应,他知道谢宇一定会劝他报名,不少项目都在等着他。
江昭则是没空跟着欢呼,因为他在思考一个问题。
在梦里对纪臣有了那种反应,是不是说明最近他荷尔蒙过于旺盛?
思来想去,他决定这次运动会要积极报名参加,把分泌过多的荷尔蒙消耗完!
今早的事情,绝对绝对不能再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