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过一次锥心刺骨的离别后,你是否会在分手后的许多个深夜有这样的幻想?
——在深爱之人最窘迫之时,你从天而降,宛如一个怜悯世人的救世主,给她一丝光明。
——亦或是,化身撒旦,拉她共赴深渊。
*
南城,入秋之后便见不到多少阳光,屋子里总是很阴冷。
天花板上的空调口发出细微的声响,向房间源源不断输送暖风。
木头摇椅上,一个黑发及腰的漂亮女人两只脚踩在椅子边缘,蜷着腿,手腕搭在膝盖上,懒散而随意。
视线尽头是手里的玻璃杯,乌黑的眸子没有焦点。玻璃杯里,是半杯柠檬水,没有颜色,平静无波。
“喂,你在听吗?”秦昕抬脚踹了踹那把摇椅。
禾沐手里的杯子险些滑落,水面荡了几荡,好在没有洒出来。
她的眸子重新聚光,飞去一个“你想死”的眼神。
秦昕:“我还以为你是想我了才来的南城。”言语间透着股子阴阳怪气。
禾沐:“我当然是因为想你才来的。”
“得了吧!你肯定是听着穆青染公司出事才巴巴跑来的!”秦昕脸上挂着看透一切的得意神色。
她都见过禾沐穿开裆裤的样子,还能不知道她心里那点小九九?
禾沐半眯起眼睛,露出一个“你别污蔑我”的表情,“是我姐让我来的。”
似乎是怕对方不信,又补充道:“KM的数据分析能力国内顶尖,帮助过许多个企业起死回生,集团那几个董事一直垂涎欲滴,就想把这块肥肉吞进肚子里,现在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要是能拿下KM,我姐在董事会的话语权——”
“停停停!”秦昕做了个“中止”的手势,“我可不想听你长篇大论欲盖弥彰的解释。”
说着,视线像X射线一样照在好友脸上,似乎已经将她看穿。
禾沐直直迎上好友探究的目光,不闪不躲。
“你最好是不会再跟个小狗一样围着穆青染摇尾巴……”
秦昕还想说些什么,但好像吃坏什么东西了,胃里翻搅起来。
“我去解决一下人生大事。”她摸着肚子皱紧眉头,起身出去,带起一阵风。
房间里没了说话声,陡然陷入沉寂。
禾沐将脑袋靠在椅背上,目光随意游走,纯手工木制的沙发、角柜、茶几,精致的铁质士兵小摆件,一看就花了不少心思,是秦昕的品味。
对一个俱乐部房间也这么上心,真是挺……闲的。
最后,桌上糖果盘里的一颗奶糖闯进禾沐眼眸。
她的思绪不由飘到很久以前……
“沐沐,这是青染姐姐,以后她会跟我们一起生活,多一个姐姐疼你,好不好?”
小禾沐探头打量站在妈妈身后的姐姐,扎着高马尾,连衣裙是黑色的,连个小碎花都没有,像极了图画书里的神明,高高在上,俯瞰众生。
她有点不敢靠近。
马尾少女摊开掌心,里面躺着一颗圆滚滚的、白色包装纸的白兔奶糖。
小禾沐看到糖果,胆子大了一点,伸手去拿,指尖碰到对方的掌心,凉凉的,很舒服。
那是她和穆青染第一次见面,六岁的她,多了一个十二岁的姐姐。
往后的十几年,就好像一颗黏牙的奶糖,她也总想黏在穆青染身上。
然而,奶糖终究有融化的时候。
……
禾沐正出着神,包间门“嘎吱”一声打开,从外面灌进一阵风,将她的思绪扯回来。
“沐沐,我刚听到特别劲爆一个瓜!”秦昕异常激动,好像下一秒就要跳上桌子用麦克风大声播报刚刚的见闻。
禾沐:“我知道贵圈很乱。”
劲爆的瓜不是天天都有,至于的么?
她们现在所在房间是一家名叫FC Club的私人俱乐部,“FC”是“废柴”的首字母缩写。
顾名思义,这里的会员,大多都是在家族里不受重视的富二、富三代。
这些人的厕所瓜,无非就是下半身那些事儿。禾沐兴致缺缺。
“孙氏集团去年发配到南城那个小孙总你知道吧?”秦昕说。
禾沐摇头。
“上个月我们一起去参加过他婚礼的,那个油腻男。”秦昕帮助好友回忆。
好像有点印象。
禾沐眼神示意她说下去。
“油腻男要穆青染给他当情妇,还是当着一屋子富二代的面说的,真是一点儿不怕老婆知道啊!”渣得坦坦荡荡,还让人有点佩服。
秦昕话还没说完,就看到禾沐“腾”一下站起来,眉头紧皱,目光紧紧锁定她。
秦昕被盯了几秒钟,莫名还有点心虚。
……不对,她有什么好心虚的。
秦昕顶着禾沐恐怖的眼神,继续说:“也不知道穆青染会不会答应。”那八卦的语气,仿佛对好友的变化一无所觉似的。
禾沐意识到刚刚反应过激,清清嗓子,漫不经心道:“你从哪儿听来这么没谱的事儿,穆青染就是真沦落到当情妇的地步,也不会饥不择食——”找那么个没本事的。
秦昕打断禾沐:“好像青盛资本私下从其他股东那里拿到了KM百分之三十的股份,油腻男手上握着孙氏在KM的股份。”
简而言之,只要油腻男把自己手里的股份卖给青盛资本,穆青染就会失去对公司的控制权。
她刻意停顿一下,“穆青染会不会因为这个妥协……”还真不好说。
青盛资本是南城最大的投资银行,出手向来稳准狠,每一次出手,都会获得投资额数倍的收益。
但在外名声并不好。
作为一个体积庞大的投行,青盛资本没有多强烈的社会责任感,常常会用尽各种手段,收购一些很有潜力的公司,疯狂做高估值,等到时机成熟,就转手卖掉。
简而言之,就是落在他们手上的公司,都没有好下场。
禾沐的唇角微不可察地颤了颤,半晌,只轻轻“哦”了一声,毫不在意似的。
秦昕:“要说穆青染真是挺倒霉的。”人前脚出完车祸,公司后脚就被狼盯上。
禾沐没搭茬,就好像没听到。
秦昕再次开口:“我已经帮你查了,穆青染在SV8。”不得不说,厕所有时候就是一个瓜池。
“你要是想——”
禾沐此地无银道:“我又不是菩萨,为什么要平白无故救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秦昕:“我也没说你要去救她。”
禾沐:“你能不能安静一会儿?”
秦昕:“……”
禾沐不停拿起手机看时间,看了七八次,时间也才过去一分多钟。
她坐得极不踏实,仿佛椅子烫屁股。
秦昕再次出声:“要我说,你就该趁这个机会好好给她点颜色看看,让她知道忘恩负义的人是没有好下场的!”
当初穆青染说走就走,别说禾沐接受不了,她都气个半死。
尤其是禾伯母刚去世,穆青染该知道她那个时候离开就相当抽掉禾沐半条命,哪怕顾及点一起长大的情分,也不能那么绝情。
秦昕嘴上总是调侃禾沐,但说到底还是心疼她的。
禾沐拿起桌上的那颗奶糖,指尖在糖纸上来回摩挲。
现在的她,可以救穆青染于水火之中,也可以把穆青染推向粉身碎骨的深渊。
秦昕倒是帮她找了个好理由。
“你说得对。”禾沐扬起一抹笑,随手抓起个抱枕,朝秦昕丢过去。
出手稳准狠。
秦昕躲避不及,正正好用脸接住抱枕。
秦昕:这就是感谢发小的方式?
*
“你放心,我绝不会亏待你。”
褐色皮沙发上坐着的男人将手里的雪茄摁进烟灰缸,熄灭,将桌上的协议往前推了推。
男人白色衬衫,棕色棉麻绅士马甲,袖口挽到小臂位置,腕上戴着一块玫瑰金的手表,举手投足,带着自以为的矜贵。
“其实你不必把自己搞得那么辛苦,给我生个儿子,你就能跃上南城的顶流阶层,成为其他女人最艳羡的人。”
穆青染这么优秀的女人,培养出来的儿子也一定优秀。
男人顿了顿,“当然,你要真想守住那间破公司也很简单,只要把爷伺候高兴。”
这样的条件足够诱人,傻子才会拒绝。
一个女人立在茶几前面,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朵立于霜寒天里的雪莲,满身傲骨。
她听完这样羞辱的话,没有当即开口。
“你也不是个小姑娘了,我可以很好地满足你。”男人露出一个笑容,眼睛眯成两条缝,“双赢,你说是不是?”
此时,房间门被人推开。
屋子里男男女女的目光都聚集在突然闯入的外来者身上。
门口的女人身着V字领的黑色衬衫,扣子开在第三颗,锁骨上搭着一条精致的羽毛型吊坠;
高腰牛仔裤服帖地勾勒出臀腿的完美线条,腰身很细,似乎用两只手就能全部握住;
脚上一双马丁靴,更增添几分干练而利落。
女人眼尾的眼线微微上扬,仅仅几秒,平日里呼风喝雨的富二代们都被这股气势震慑住。
刚刚还在威胁人的小孙总眼睛都看直了。
……
禾沐开门的时候听到了那个男人说的话,就像被强喂了一口最不喜欢的酸豆汁,鼻腔里灌满馊臭味。
同时,空气中还弥散着一股烟味,像是巧克力夹杂着苦薄荷,让禾沐感觉下一秒就会吐出来。
穆青染扭头。
两道视线撞上。
禾沐以为这么多年过去,自己的心已经足够坚硬,但再次看到穆青染那张清冷的脸,心脏还是被尖锥凿开一条裂缝,血肉撕扯。
小孙总看过来,笑着说:“什么风把禾叔叔的掌上明珠吹来咱们这个小地方了?”
禾沐转而望向说话的人,挂上个吊儿郎当的笑:“我过来坐坐,不会不欢迎吧。”
“怎么会!”小孙总拍拍旁边女人的大腿,在对方雪白的皮肤上留下一个红色的手印,“给禾小姐让个座。”
禾沐拧了下眉,她很反感这种不尊重女性的行为。但毕竟今天不是来砸场子的,更何况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没多说什么。
禾沐走到最靠边的位置落座,“不用管我。”
小孙总笑着冲禾沐点了下头,心里有些犯嘀咕,穆青染是禾家半个养女的事不算个秘密,但这些年禾家和穆青染似乎没有什么联系,哪怕是一点小合作都没有,他猜是穆青染翅膀硬了,不想受禾家掌控。
也是基于此,他才敢威胁穆青染。
但禾沐突然出现,他有点摸不准禾家对于穆青染的态度。
“刚刚说的,”小孙总下意识朝禾沐的方向瞟了一眼,才将目光定在穆青染脸上,“你考虑的怎么样?”
刚刚路过的时候,禾沐看到桌上的协议书封面,上面写着“人身权归属协议”几个大字。
不得不说,小孙总的玩儿法还挺清新脱俗。
这种协议,几乎没什么法律效力,不过是用来羞辱人的东西。
如果穆青染愿意开口求求她,她或许会大发慈悲帮忙解围,求她,总比给没出息的男人当情妇容易多了。
禾沐心想。
房间里安静得可以听到秒针走动的“滴答”声,房间里的人都跟看戏一样看着站在房间中央的人。
其中几个名媛不约而同想到一块儿去,最好穆青染被孙总收了,也省得去祸害其他青年才俊。
这几个人看不惯穆青染不是一两天了,三十岁的老女人,还整天勾引男人。
穆青染走到哪里,就会自动成为哪里的焦点。
南城最出名的纨绔公子仅见过穆青染一面,就一下子转了性子,立志要当良家妇男,只求穆青染能看看他。
这就离谱!
而男人们的视线,则更多在偷瞄坐在边角的禾沐。这里除了孙总,其他人都没见过她,更是没见过这样的绝色。
但从孙总的态度就能看出,这姑娘是个有背景的主,谁也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只瞄了几眼,又重新看向穆青染。
是兄弟就该有福同享,等孙总玩儿腻了,或许他们也能跟着沾沾光。穆青染这样事业有成的女人,征服起来会更有成就感。
禾沐轻抬眼皮,在房间里扫了一圈,从面部表情就能看出这些人心里在想什么。
想吐的感觉更加强烈。
哪怕是在这样的境况之下,穆青染仍是那副熟悉的淡然模样,好像周围人怎么想,都与她无关。
几分钟过去,她没有点头,却也没有拒绝。
哪怕是朝夕相处的那些日子,禾沐也感觉自己从来没有真正读懂过穆青染,五年不见,更加读不懂了。
禾沐很讨厌这样的穆青染,非常,非常,讨厌。
禾沐无意识地用食指指甲盖剐蹭大拇指指腹,细嫩的皮肤很快变红,好像感觉不到疼似的,甚至有越来越用力的趋势。
终于,穆青染唇角浅弯,薄唇轻启:“孙总开出的条件的确很诱人——”
话头刚起,禾沐倏然站起来,走到矮几边,拿起上面的纸质协议,看都没看,直接在甲方一栏签下自己的名字。
随即,唇角扬起讥讽的弧度,将协议举在手里晃了晃,看着穆青染的眼睛,话却是对另一个人说:“孙总,要委屈你割爱了。”
她没有征求穆青染的意见。
玩物,怎么会有选择的权利?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