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汰!来者何人!”遥远的几声大喊自四面八方传过来,正在逐渐逼近。
萧泽皱了下鼻子:“一群臭老头儿,没什么可打的,走!”
越清城哂笑一声,提起内力。
许是因为那人是妖的缘故,鼻子极灵,每天都把自己搞得从头到脚的圣兰香味。
一时风来,香风四溢。
一整天嘲讽这个臭老头子,那个老怪物,实际上这龙近七百岁的岁数,被他骂的糟老头,没有哪个比他岁数大。
*
桑树林下,大翅膀里。
“萧泽,你你你,你这黑翅膀怎么又冒出来了?”越清城被那羽毛轻轻一扫,立刻跳到了别处。
他们龙,怎么不分时间场合,随地乱发/情?
萧泽以手掩唇咳了一声,翅膀微微一动,收了起来:“我一介妖域圣主来了癫城,也露出翅膀知会他们一声,好叫这些小辈们给我接风洗尘。”
他没好意思说,方才是想带着小五从天上走,奈何小五跑得贼快,没赶上带人飞呢,便已一步十里地将追兵留在了身后。
越清城伸手一拎他黑袍上的布,又是无奈又是皱眉。
这人衣袍都被大翅膀撑破了,就那么几片布挂在身上,根本无法完全遮住他的身体,早在浥清城时,他是给那人特地裁剪的衣袍,能露出翅膀。
“夫君,如何?”萧廷美问,又皱了下眉,“衣袍破了,冷。”
进城之后,先是一大片一大片的花田,然后是一排排的桑树,再往前才是人住的街区,如今两人便是在桑树群里猫着腰,这桑树林够密,就算萧泽将身上的衣料全脱了,也没人瞧见。
越清城略思索了下,便解开自己的外袍,随手披在他已露出脊背的身体上。
萧泽:“我……”
越清城转身走:“谁叫你外袍里不穿东西。”
萧泽跟了上来,鲜少地没反驳什么,只虚虚地将他的手拢住,眉眼温柔。
这衣袍实在是破,没有大翅膀作为架子撑着,他刚走出两步,又窸窸窣窣掉了一半,萧泽不由一手提衣一手提裙,真的有点儿后悔了:
“小五。”
从密林里朝外望去,街上布满了龙影,妖域圣主的画像已在四下张布,这地方的龙影,没有浥清城那么人性化,脸上皆蒙着黑纱。
越清城忽而想起了宋冕来,后来也没再见过他,那同窗没了心脏,如今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此时也不是问话的时候。
便对萧泽说:“等着。”
萧泽伸手:“别——”
他坐立不安地站在树下,忽而微微一凝神,神识追着那个雪衣少年出去了。
那少年走得很急,步法逍遥,指尖掐着一个隐身诀,很快就绕过几个巡视的龙影,进了一家成衣馆,萧泽的神识粘在那人身后,只听那店家问:
“小公子是要给谁穿?”
那少年迟疑了下,先按照当地人教的,狂笑三声,然后才一脸尴尬地看向店家:“给我那——未过门儿的妻。”
桑树林处,正闭目的萧泽突然咳了一声,差点儿没稳住神。
老板娘被他笑得一脸惊悚:“小公子,您没去须眉馆睡一觉么?来癫城的人须得先去馆里睡一觉,将癫值贡献给癫神,然后才能恢复正常精神状态。”
越清城“唔”了一声,含糊道:“我去过了,许是未除净。”
原来不是与人说话前,就得大笑三声吗?
去那破馆里睡一觉,将癫值贡献给那尊神之后,就不用狂笑了?
那老板娘瞧着这公子温柔可亲,俊逸超凡,又亲自来与未过门的妻买衣裙,不由地热情起来:“我们这儿新来了好几种样货,什么都有,小公子——”
越清城抬了下手,只说:“拿已做好的成衣来,他长得很高,比我还要高些,最大式样的就行。”
老板娘呆了下,比这公子还高,这公子好大的福气,不知道压不压得住啊。
她直接取下了挂好的, 一个烟紫色的纱衣,“公子且看,这件的式样如何?”
只见那公子一愣,老板娘又笑:“还有尺码更大的,公子若喜欢这式样,我便进去给公子拿。”
千米之外,某个桑树林,某只妖本自闭着眼,突然“哈哈”一声笑了出来,轻声笑,“女子衣裙?”
越清城极认真地捻着那纱衣。
骨节分明的手落在细纱上,煞是好看。
是他最喜欢的烟紫,只可惜是姑娘家的衣袍。
方才叫萧泽“未过门儿的妻”也是随口调侃,反正他本人听不见,哪知这老板娘直接给他拿了个女子衣裙。
他嘴边突然扬了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将纱衣撂下,对老板娘说:
“就这种式样,给我拿个最大号的来吧。”
千米之外,某只妖笑骂了一声:“你真给我买女子衣袍啊!”
萧泽一抬眼,便见三四个龙影正默默地瞧着他,正在慢慢围拢过来,不由皱眉:
“不知道什么叫非礼误视么?我老人家的裙子马上就到了。”
这片树林,突然惊起了一大片鸦雀,龙影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萧泽刚直起身子,便见小五已站在了自己身前,他脸上还带着些尴尬的古怪。
萧泽忍着笑,也不点破他,假装看不见他手里的纱衣,四下张望着:
“小五,我的衣袍呢?”
越清城伸手递过紫纱衣,假装正经地“咳”了一声:“你将就着穿穿。”
萧泽接过,“啧”了一声:“给未过门儿的妻买的,身量正好。”
越清城张口:“我不是……”
萧泽反问:“你不是什么?”
越清城闭口不言,不远处有一废弃了的马车,他便推着那妖往那边走去:
“那成衣铺子里只做女子衣裙,你就先将就着穿穿,等到了镇上再换了它。”
萧泽被他推进车里,只露出一个脑袋,忍笑道:“是么?哪家铺子?”
越清城将他脑袋搡进去:“忘了,总之,定然是有!”
那人的闷笑声从车里传来,下一句话,直接让越清城从头红到了脚趾,恨不得把里边那人揪出来,把他的嘴堵上:
“真的么,‘我未过门儿的妻’……”
马车突然晃了起来,原来是越清城踹了那车一脚,里边的萧泽忙道:
“别,别,这车里好多的土!”
越清城不踹那马车了,他双手抱臂靠在一棵桑树上等。
须臾。
一丝带着圣兰香的风卷起他的发,越清城掀开眼皮,依旧双手抱臂。
只见眼前有个紫纱袍的美人,脸上尤以纱半遮着面,影影绰绰地靠近他,那美人长得很高,皮肤白得晶莹剔透,轻声一笑,伸手朝他揽过来。
在两人鼻尖距离不到一寸的时候 越清城突然清醒过来,睫毛轻颤了颤:“萧泽。”
那人没离开,只说:“名字。”
越清城半扭过头:“阿泽!”
萧泽轻轻一笑,侧开了身。
越清城抿着唇,不言不语,又突然说:“你别招惹我。”
萧泽只见他抿着唇不说话,偏着头,不再言语的模样,又是轻轻一笑,伸手要抚他额边碎发时,却被人偏头躲了过去,只好说:“好了,我不逗你了。”
越清城抬脚便走。
萧泽跟过来,与平常一样同他说着话:“先去那城里找个店家留宿?再找慢慢心脏在什么地方。”
“嗯。”
萧泽轻手顺了下他的发。
终于从桑树林出来,已是一个时辰之后,越清城腕上的血情温度略高, 微微发烫,看来自己的心脏应当就在城中。
从桑树林出来,两个被全城通缉之人就这么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越清城给脸上扣了个类人皮面具,这面具死白死白的,一眼看去就是个病弱公子,时不时掩唇咳一声,他对扮演病弱公子这活计手到擒来;
身边走着个极美, 却又身量很高的“姑娘”,那姑娘“胸前”却是一马平川。
等越清城发现这个伪装上的大毛病时,两人已被一蒙面龙影拦住,怀疑地看着萧泽:“外乡人?”
越清城咳了一声,一个箭步挡在萧泽一马平川的胸前:
“官人,这是我二人的武道证。”
龙影拿来一看,越五,萧六,的确是这么两人,但武道证上又没说人是男是女,武道证上又不会有两人的影像,不禁又盯着那比他还高了一头的“姑娘”看了几眼。
越清城假装恼火:“官人,你为何盯着本人未过门儿的妻看个不停?”
龙影:“……”
算了,这人一脸快要咽气儿的模样,也不像那传闻中,跟在妖域圣主身边的天阶修士,更何况,龙斩怎么肯扮成女子的模样。
只听一声做作的声音传来,令路过的行人皆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夫君,阿泽想吃糖糕,夫君不是说好要给阿泽买糖糕么?”
那半截紫纱落了下来,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周围的百姓本是看热闹,这纱一落下来,不由呆了。
那高挑的美人又极为骄傲地哼了声,拉上面纱。
越清城:“官人,我们可以走了么?”
龙影呆了一下,下意识地点点头,只听那快咽气儿的小公子冷哼一声,夺了他手中的武道证,便拥着高挑美人走了。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
“美则美矣,那性子却不是个好治住的啊!”
“啧啧啧啧啧啧……”
“那小公子晚上可怎么处喲……”
越清城满脸黑线地听了一路,萧泽这只祸水十分地惹人眼球,从前穿黑衣黑袍的还不显,今日一换紫纱衣,豁,什么苍蝇都闻着味儿来了。
下次直接给他扣个面具,越清城暗暗腹诽。
他走得很快,想快点甩了身边那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百姓,见着一大型客栈,标着“须眉”二字,直接就领着萧泽进了去。
萧泽:“小五,呃,咱们如今好像住不了。”
打外边看,这须眉馆并不大,不像个店家,倒像是镇妖的罗方宝刹,一走进去,却见桌椅足足摆了有半个藏龙大街那么长,无数往来走访的客人坐在椅子上喝酒打拳,有几个正晕乎乎地朝楼上走。
瞧那形貌,当是刚从癫城城门处进来,还没去除癫值的。
一个传送阵屹立在进门处,珠光宝色,不时有几个癫人从传送阵走出来,脸部抽搐着。
像是再不被癫神吸收癫值,就会马上死掉。
越清城与萧泽对视一眼,看来,刚进城门的癫人要先走传送阵,进入馆内,等癫值被癫神食尽才重新入城,像他们两个直接从门外走进来的却不多。
那店家一见一公子带着一紫纱美人进了来,连忙火急火燎地迎上前去。
“公子,咱这是‘须眉馆’,姑娘家禁止入内,”他指了指对面,“对面是‘巾帼馆’,姑娘得去对面住着。”
桌子上的食客皆回过头来看他们,越清城:“这又是什么道理?”
那店家有些为难地答道:“两馆皆供了阴, 阳二位癫神,女子进阳馆,会冲撞阳癫之神,男子进阴馆,亦会冲撞阴癫之神。”
他顿了顿:“没了癫神吸收癫气,整座城的人都会发癫的。公子是外地来的罢,我们这城,还有个名字,叫座和尚城。”
越清城:“何解?”
店家:“和尚城内,禁止夫妻行周公之礼。”
萧泽是真的外乡人,一时没懂:“什么意思?”
店家忍无可忍,一个词换着给他解释了好几遍:“我们这城,禁止巫山**, 男女欢爱, 鱼水之欢,你这姑娘听懂了没有!”
萧泽怔了一下,随及问道:“那男子和男子欢好,你们禁不禁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