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人打得声势浩大,将医馆搅得乱七八糟,打斗又嘈杂刺耳,众人却纷纷舒了一口气。
原本医馆诡异的氛围压得人喘不过气,可如今大张旗鼓打起来,仿佛是打开密闭空间的一扇窗,让人呼吸通畅不少。
凉风从窗外吹来,却没有寒气逼人的感觉。
白眉道人和独眼壮汉还开始认真讨论起来。
“不亏是最能打的。”
“她完全不受阵法影响?”
“对她来说压根就不算什么。”
倒地的两人从打斗说到天灾,讨论得越来越详细。
其他病人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却也听得津津有味。
陆潮生趴在地上布下一个阵法,让打斗不影响周遭其他事物,以免病人又被波及倒地。
留须老者爬到他边上,先自报姓名,然后询问:“在下田衡,那边打得过吗?”
“会僵持一段时间。”陆潮生暂时没看出胜负倾向。
田衡惴惴不安地问:“是因为我们拿了草药?”
“本来就是仇家,与你们无关。”
在雪夜结仇的两人打得难解难分,谁都不服谁。
虽然有功法,但双方都因为环境受限,只能在紧急时刻使用一点点,其余时间还是得用拳脚功夫。
因此基本就是这边被打中一拳,那边被踢到一脚。
一黑一白两个人影仿佛是太极阴阳,此消彼长,虽然黑的粗糙,白的纯粹。
独眼壮汉几人没见过面具人跟人打成这样,看到兴头上还拍手叫好。
谁知声音一发出,面具人就冲他们甩过去一个阵法,将几人又打趴下。
但染宁趁机一拳打中面具人腰腹,还用功法给他造成内伤。
之前雪夜也是这两人打得最激烈,如今仿佛就是那时的延续。
幸亏有陆潮生的阵法作为屏障,打斗才没有波及四周。
医馆病人只是看到那一带似乎飞沙走石,时不时还有血光溅出,一场打斗从左到右,精彩纷呈。
面具人的功法原本在染宁之上。
可今时不同往日,之前所料的天灾就快降临,所有功法都被环境削弱压制,双方打斗一时不相上下。
他陷入前所未有的僵局,自然想突破。
因此大步移到一个病人面前,伸手想获取什么,可得到的只是染宁追过来的一脚。
面具人被踢到陆潮生那边,陆潮生又吐一口血,面具人的功法反而有所上涨。
染宁没看出其中端倪,冲过去就是一拳,但迎接她的是一个强有力的功法攻击,直接将她打出窗外。
面具人直追出去,外面很快传来一阵猛烈打击声,仿佛滚滚惊雷。
医馆彻底沉默,所有人都看出情况不妙。
“……要输了?”田衡的声音颤颤巍巍。
陆潮生低头看看地上的血,回想一下刚才发生的事,沉声道:“还没完。”
然后一瘸一拐冲了出去。
医馆外染宁被面具人毫不留情地痛击,仿佛又回到那个雪夜,明明没问题可就是被一招重伤。
——如今看来只能说是她倒霉。
面具人功法暴涨,打起原本就身受重伤的染宁不费吹灰之力。染宁无力抵挡任何功法攻击,只能被动挨打。
一阵暴打过后,面具人给出最后一击。
染宁瞬间看到早逝父母,见他们皱眉摇头,于是也打出最后一击,虽然只是徒劳。
千钧一发之际,有个人影在旁边闪现,然后染宁和面具人的攻击相撞。
一个爆裂的声音响起,将染宁冲击到后方几丈开外。
——然后她发现自己居然没死?!
虽然不明所以,但看起来还没结束。
不过还没等她准备好,面具人的下一击已经打来,染宁又被一阵暴打。
她被追着痛打一段距离,实在跑不动了。
感觉又要最后一击,染宁咬牙布阵,将所有精力都集中在一个点。
在她出招的瞬间,那个人影又闪过来。
然后两边相撞,爆发出炸裂的声响。
不过在声响出现的刹那,染宁又踢出一脚。
因此等她被冲击出几丈远后,对面已经没人,只有一缕残烟。
——以及一个半死不活的陆潮生。
染宁用尽全身力气拖起陆潮生往医馆挪去,还扬声大喊:“大夫,大夫!快来人呐!”
田衡冲出医馆,铺好床铺,就地诊治。
当他用银针把陆潮生扎了个遍,段舒才跑过来医治染宁。
“感觉不行了,我还有救吗?”染宁虚弱地问。
段舒摸完脉说:“睡一觉就行。”
“……他能起死回生吗?”染宁指了指陆潮生。
“说什么呢?!”田衡大吼一声,“我又不是死了!”
独眼壮汉和白眉道人抬着一个简易担架出来,田衡拔掉银针,将陆潮生放上去就冲回医馆。
虽然面具人已被打跑,可陆潮生躺在那里不省人事,医馆的氛围依旧凝重。
后面出现的七个人静悄悄地把医馆打扫得干干净净。
——不过陆潮生还是没醒。
于是白眉道人把染宁叫出医馆谈话。
“当前情况紧急,你知道吧?”
染宁想了一下,决定装傻充愣:“不知阁下高姓大名?”
“我……”白眉道人憋了一阵,才心平气和地说,“老夫丁鸿方。”
“小女子染宁。”
“你……”丁鸿方憋了半天,眉头一动再动才忍住打人的冲动。
“不知阁下有何要事?”染宁说得很客气。
丁鸿方指了指医馆:“当前情况紧急,估计面具人盯上的是那位。”
“此话怎讲?”染宁继续说些有的没的。
“只要他在这里,面具人还会再来。”
“那又怎样?”
丁鸿方恶狠狠地说:“面具人要是再来,你就吃不了兜着走,他的功法在我们所有人之上。”
这件事染宁当然知道。
——不过她已经改名。
“面具人又不是我打跑的,就算躲起来,他要来追杀也没办法。”
“你你你……”
“那位是我的救命恩人,你想干什么?”
“你你你……”丁鸿方气得有点语无伦次。
染宁见对面快气厥才说:“我发现一个弄死面具人的绝佳方法。”
“你说的都对,”丁鸿方瞬间气顺,“现在要干什么?”
确认对方已冷静下来,染宁才问:“面具人怎么会突然功力暴涨?”
“面具人被打到那个人身边。”丁鸿方回忆。
染宁又问:“面具人被打跑之前发生了什么?“
“那个人冲出去……”丁鸿方发现有点不对劲。
沉默片刻,染宁继续问:“除了打架,面具人在医馆里还干了什么?”
“他走到一个病人跟前,伸出手……”丁鸿方停下来,神情有些惊愕。
“你觉得他要干什么?”染宁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又推一把,“自己去试一下。”
此时已是黄昏,天色阴沉,但依旧有光透过桂花树的枝叶,洒在染宁身上。
她站在那里,似乎可以顺着一线光亮掀翻整个黑夜,即使那里盘踞着一条巨龙。
医馆四周有很多草木,之前只觉得地处偏远,现在却似乎透着蓬勃生机。
丁鸿方感慨:“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因为我还没死。”染宁依旧这么回答。
“你……”
“先去试一下吧。”染宁打断丁鸿方的话,转身走进医馆。
医馆里依旧安静,陆潮生还没醒,其他病人等治疗结束就马上离开,生怕耽误什么。
丁鸿方进医馆时,刚好有人出去,两人擦肩而过,他微微一愣。
他回头望着出去的那个人,似乎是在琢磨什么。
这时又有人离开医馆,路过丁鸿方身边时,还打了个招呼。
丁鸿方彻底愣住,直接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时不时有病人离开,时不时有人从他跟前路过,丁鸿方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别挡着关门。”独眼壮汉走过去,合上大门。
丁鸿方看看他,再看看医馆里的几个病人,若有所思。
此时已经入夜,医馆关好大门,似乎将一切险恶都隔绝于外。
寥寥几个病人躺在医馆,只留下一个大夫在大堂守着,简单却井然有序。
丁鸿方看到一个小香炉里点着三柱香,深吸一口气,走到陆潮生躺着的那张床旁边,对染宁小声说:“病人那边有功法。”
“我们无法拿到,面具人也不行,但他可以。”染宁指了指陆潮生。
丁鸿方喃喃细语:“面具人被打跑是因为他……”
“所以他必须留在这里。”染宁说出最终结论。
“现在情况紧急……”
“他有应对策略,你们可以讨论一下,”染宁转身离开,“有什么事先跟他说,总结好了再告诉我。”
陆潮生苏醒时已是次日上午,这时阳光正好,照得整个医馆都亮堂堂的。
独眼壮汉站在他床边,率先发现这件事,他没有大声喧哗,只是伸手示意其他人过来。
等陆潮生回过神来时,床边已经站满人。
“一边去,别挡道,”田衡将众人赶到一侧,然后检查陆潮生的情况,他仔仔细细看了一阵子才说,“没事了,好好休息。”
田衡一离开,众人又围过去。
“小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独眼壮汉说得特别和蔼可亲。
陆潮生只是摇摇头,没说话。
“现在情况恶劣,估计你也知道了……”
独眼壮汉的话才说一半,陆潮生就坐起来。
“多年前出现过一场灾难,相当严重,幸亏有人出手相助,这才没有酿成灭顶之灾,”陆潮生神情严肃,似乎颇有同感,“这一次就是类似情况,只有我们出手,才可能找到一条生路。”
“听说你有策略?”丁鸿方笑容可掬,跟之前判若两人。
陆潮生闻言朝两边看了看,没见到染宁。
“她还在睡觉。”丁鸿方指指远处一张病床,那里躺着一个人,纹丝不动。
陆潮生点了点那个躺平的身影:“她必须出手。”
“她还没睡好。”丁鸿方解释。
陆潮生点明:“昨天你们也看到了,只有她才能打。”
“我们的功法基本都没了。”独眼壮汉一脸后悔莫及。
丁鸿方概括道:“眼下世间动荡,只有此地还算太平。”
“所以成败在此一举。”
对独眼壮汉来说,那两人仿佛是在打哑谜,于是问:“能不能说具体一点?”
“这里是个转机,要把握好这个机会,”陆潮生比划一下,“你们的功法在这里,还差面具人的功法。”
“……啊?”独眼壮汉一脸懵逼。
“昨天面具人似乎想从病人那边获取功法,不过失败了。”
“……啊?”懵逼的人又多了两个。
“估计要看怎么使用这里的功法。”
“……啊?”所有人都一脸懵逼。
“你们不能这么和平,要吵起来,不然会有其他东西来。”染宁突然出现,打破晕头转向的局面。
丁鸿方有点被气到:“你……”
结果独眼壮汉瞬间思路清晰:“我懂,就是镇场子。”
“之前打得那么狠,现在可别松懈,不然会让人看轻。”染宁皱着眉头,小声说。
独眼壮汉刹那间视野开阔:“就是要闹起来?”
“闹得越大越好,不过时机未到,先准备一下就行。”
“等到什么时候?”
染宁伸手指着昨天面具人跳进来的那个窗口:“要等一个人,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