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北明迷茫的睁开眼睛,发现窗户外面的太阳都快落了。
他茫然地坐起来,第一反应是先看自己,掀开被子发现,还是穿着昨天的那身衣服,就松了口气。
就这时,手机响了起来。
他看了看,上面居然写着蒋少,顿时就邹了眉头,蒋玉华怎么给他打电话了。
可还是接了。
结果蒋玉华特熟稔的口气,“谭少,酒醒了吧,我就是提醒一下,你别忘了约好的事儿,明天一早海洛总部见啊。”
谭北明宿醉之后脑袋都是蒙的,他这么说他完全没印象,什么见面?他只觉得蒋玉华神经病吧,可转头一想,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昨晚他从家里冲出去,也没别的地方去,再说,他心里闷得很,总觉得有口气吐不出来,就跑到酒吧喝酒了。
后来……后来好像碰到了蒋玉华一群人。
他揉揉脑袋,蒋玉华也是这个圈子里的,是海洛化妆品集团公司的继承人。
原先他们来往的少,毕竟蒋玉华的爸爸蒋勇是贝海的叛徒,当年拿着贝海的配方自己创立了公司。
那会儿贝海已经很做的很大了,按理说蒋勇这样的,肯定没好果子吃。
可谁让蒋勇二婚娶了张家的女儿呢,是又有人又有钱,贝海半点办法没有,愣是看着海洛拿着他们的配方做了起来。
可小偷就是小偷,他们没有研发能力,而贝海却新产品越做越好,海洛这几年,看着红红火火,其实比贝海差远了。
但因着这个过节,贝海的人和海洛的人虽然在一个圈子里,几乎没什么来往。
可昨天,他喝酒蒋玉华却凑过来了,不知道怎么就喝到了一起。
他皱着眉想着他们说过的话,突然就瞪大了眼睛,他想起来了,他那会儿生气极了,心想贝海不行有的是化妆品公司啊。
正巧有个人问蒋玉华他最近忙什么,蒋玉华就说最近家里厂子扩张,在考察新供应商。那人就说了一句,“谭少家合适啊,你们合作合作?”
蒋玉华怎么说的呢,“那可不行,谭家和贝海合作的好好的,他要是跟我合作,和贝海可就掰了。咱不能做这种事。”
他那会儿虽然是酒精上头了,可也想着家里的事儿呢。他觉得家里恐慌,无非就是失去了和贝海的合作,没有订单维持,怕公司散了。
那再找个合作对象不就行了。
他们供货以次充好,贝海将他们开了,恐怕贝海一系的公司都不会和他们合作了。可偏偏海洛和贝海不和,这会儿不投海洛,还等什么时候?
他那会儿就说,“做生意,还要从一而终吗?谁合适跟谁合作了。”
结果这事儿就定下来了。
现在……谭北明坐在床上,忍不住乐了起来,这就是天无绝人之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那头蒋玉华还等着呢,听他半天不吭声就问他,“怎么了?有变吗?”
谭北明立刻说,“没有,没有,就按约好的来。蒋少明天见。”
等着挂了电话,谭北明忍不住就哈哈的笑了起来。
谭淼第二天才去的学校,还是谭宜通开车专门送的他,他下车的时候,谭宜通还叮嘱了一句,“韩钧让你去,你好好表现。对了,卡上的钱别舍不得花,花完再给你。”
结果还让张波看到了,张波问他,“哇,你怎么坐豪车回来的。”
谭淼没搭理他。
但谭淼并没有急迫地去问韩钧什么时候去,虽然他很着急姥姥的事儿,但韩钧一看就是为了帮他,他怕弄巧成拙。
却不想当天晚上姜晓辉就问他,“明天有空吗?”
谭淼没想到大佬的售后这么好,立刻回了,“下午五点放学后都有空。”
姜晓辉回的也很快,“明天下午放学,车子在门口等你。”
谭淼就安心睡觉了。
第二天放学,他就直接去了校门口,果然上次那辆黑色的宾利停在那里,他走过去前车窗就落了下来,司机冲着他说,“坐后面吧。”
谭淼就老实的拉开了后车门,可一探头就蒙了,韩钧居然在。
男人正闭目养神,大概是听见了动静,睁开眼睛扭头看他,那眼神犀利的很,谭淼只觉得被看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汗毛直立,心都扑腾扑腾跳了起来。
韩钧应该看到是他,眼神却瞬间变了,又成了他们每次见面的样子,温和而平缓。
谭淼站在那儿不知进退。
韩钧却说,“上来吧,我是来接你的。”
谭淼上了车却一头雾水,韩钧忙得很,怎么可能为了拼图来接他,随后就听见韩钧说了理由,“带你看些东西。关于你姥姥的。”
姥姥?
谭淼的眼睛立时就亮了,但随后他就想到了一件事,韩钧知道他找姥姥了?他怎么知道的?是刚知道?还是那个饭菜他一直就知道?
毕竟有一点他也很怀疑,他姥姥的饭菜就是家常味,又不是乡食,怎么能进得了韩家的餐厅?
不过无论怎想,他立刻就上车了。
车子飞快的向着市中心开去,他心里忐忑不安,可韩钧并没有解释的意思。
车子很快停了下来,他这才发现,并不是贝海,居然是个安保公司。
他犹豫了一下,却听见韩钧说,“别怕,起码现在没有坏消息。”
明明这个人什么都没解释,他不知道怎的,居然就安心了。
他们很快下了车,韩钧带着他往里走。
这安保公司是有高高的台阶的,谭淼这才注意到韩钧的腿有不便——即便他一直拿着手杖,走平地的时候,并不太看得出来。但上楼梯,却真的很明显了。
谭淼虽然不在圈子里,奈何韩钧实在太出名,他听好友周威唠叨过不少的。
譬如韩钧的性子改变,还有这腿——他的腿不是天生有问题,而是六年前突然出了问题,消失了一个月后,再回来就用了手杖。
他原先是乖乖仔的形象,大家还能问问,可如今却是个翻脸无情的样子,他父母又不在,谁敢问?
所以也没人知道,他这腿是怎么回事。
谭淼还不至于傻到要去扶一扶,他就慢慢地跟在后面,还好,这不过二三十个台阶,韩钧肯定是那种好强的性子,明明腿不舒服,他也力图走的跟正常人一样,几分钟就上完了。
后面就好了,进去就上了电梯,一直到七楼,出来就是安保公司。
非常大,但很空旷。
他在这里看到了姜晓辉,谭淼这才知道,姜晓辉并不是助理,而是一家安保公司的老总,平时负责韩钧的安全。
见了他,姜晓辉不知道为什么有点躲闪的样子,口气也没昨天自然了,尴尬的打了招呼,“谭淼来了!”就开始跟韩钧汇报了,“所有的人都带来了,保证一点都不差。”
谭淼听得糊里糊涂,他自然知道这肯定说的是姥姥的事,可为什么他们会关心姥姥的事。
韩钧扭头就冲他说,“走吧,去听听。”
姥姥自然比一切疑问要重要,谭淼立刻就跟上了。
等着进去他就愣了。
谭淼居然看到了熟人——她姥姥在那个家唯一的好朋友宋奶奶,还有那天在韩家见过的那位女厨师。
谭淼心跳的咚咚咚的响,他有点意识到了这是什么,可又觉得不可能,他就是个普通人,韩钧为什么要这么做。
韩钧怕是看他愣住了,伸手就拍拍他的肩膀,谭淼才回过神,跟着坐到了座位上。
这时他才听韩钧说,“开始吧。”
姜晓辉就立刻站了起来,他也不知道怎么开头告诉谭淼,他查谭淼毕竟不太对。他含糊的说,“你姥姥现在的地址还不知道,不过有些线索了,你听听吧。”
谭淼瞪着,就瞧见那位认识的邻居宋奶奶先说的话——她和姥姥关系一向好,他三年前回去就想找她问问的,可那会儿她全家已经搬到女儿的城市了,他根本没见到人。
韩钧居然找了来?
宋奶奶就说,“小淼淼你都这么大了,我都不敢认。我从去了闺女家,就没回过村,没想到你还回去找过,你姥姥知道你这么孝顺,一定高兴坏了。”
“哦,”她想起了重点,连忙说,“我是三年前搬出来的,我搬出来的时候,你姥姥已经搬走了。是老张头的大儿子,在打工的城市安家了,就是平城。孩子要上学,可又离不了人伺候,就把全家都接出去了。你姥姥也跟过去了。”
“开始我们还打过电话,日子还是那样,原先在家里伺候老的小的就很累,到了那里还要帮着开店。有次你姥姥跟我哭,说是一天就能睡几个小时,累的想死。后来我也忙她也忙,我们就断了联系。”
她想起这事儿,就忍不住掉了眼泪,“你现在过好了,要是能把她接走可太好了,她一辈子就没过过好日子。造孽啊。”
谭淼只觉得心都被攥住了,他知道那家人待他姥姥一般,可他想着,孩子会长大的,总是一天比一天强,哪里想到,还有这些事?
他几乎忍不住问,“电话呢,现在还能打通吗?”
宋奶奶就说,“你们联系到我后,我就打了试试,早就换人了。”
谭淼就知道是这样。
从进屋看到女厨师在这里,他就知道了,没有幻想了,那天说的老太太就是姥姥。
姥姥都断了腿卖小吃了,怎么可能过得好。
他的手颤抖着,可精神还稳得住,他想知道更多,他扭头看向了那位女厨师,“你还知道什么?”
女厨师就说,“我是在陕州看到那位老太太的,我看了她留的照片,就是她。是四年前的事儿,她当时已经是一个人过日子了,没跟任何人在一起。
现在想来,她那会儿应该刚刚脱离那家人,虽然难过,可也能自食其力,何况卖甜汤的方子,我给了她三千块钱。老奶奶那么勤劳,不会过得差的。你放心好了,比跟着那些人强多了。”
小姑娘显然也很同情老太太的,也看得出来谭淼是真关心老太太,所以一个劲儿的安慰。
可对谭淼来说,并没有什么用,他着急地问,“你能联系上她吗?”
小姑娘摇摇头,“她没手机,所以没有电话,联系不上的。”
她好心的接着讲自己知道的事情,“我一共在陕州待了三天,她人很好,教了我很多东西,可她也说,这是她爸爸做过厨师,所以会一点,要是真喜欢,让我去本地学。
我就说一定要去的。她听了后特别高兴,然后就提出来,少要钱让我帮她个忙,如果去了南市,去她住过的村子看看,她女儿和外孙有没有回来找过她。我答应去了一定帮她看。
我去陕州还专门问了,没人找过她。我还留了我的手机号,说是有人找就通知我。”
小姑娘说着也难过起来,“她特别高兴,一个劲儿的谢我。可这么多年,我也没收到过电话。”
谭淼就知道,可能有地方错过了,他当年是以夜宿周威家的名义偷偷出来的——一共只有两天时间,来去都匆忙,并没有长久停留。
如果没有错过,那该多好,他就能知道姥姥的地方,那样姥姥早就过上好日子了。
可老天爷就是这么操蛋,他们错过了。
姥姥该多绝望啊,她是多希望有个亲人能在身边?他那个天杀的妈何月没有回去过,他也没有回去过。
他们都是白眼狼。
谭淼只觉得自己情绪都不能控制了。
他整个身体都在抖动,他抑制不住的想要捶自己,为什么不能多问问?为什么要那么急着走?谭宜通他们不满意就不满意啊!
万一姥姥要是出了事怎么办?
就在这时,一只手伸了过来,抓住了他的手,那只手干燥温暖有力,仿佛狂风暴雨中,有个人为你建起了一座堡垒。
坚固而温暖。
他好像一下子被从混乱的情绪中拽了出来,他茫然的看着四周,却发现穿着保安制服的男人,已经开始说话了。
他说他陕州风景区的保安,“我第一次发现她的时候,她就拉着两箱廉价的矿泉水在景区里卖。
我们景区六十岁以上老人免票,她大概是这么进来的。外面卖八毛一瓶,她卖一块五。比景区里的五块便宜多了,因为耽误了别人的生意,这才通知我们撵人的。
按理说是不能留她,景区里的商户都是交了钱的。可看到她,腿也断了,又没地方去,大家也不忍心,矿泉水是不能卖,就让她卖点小区商店里没有的。她就卖开了自己熬的甜汤。
她一共待了半年多吧,把腿养好了,就走了。她走之前那天晚上,专门买了好多水果,景区的保安,商户,一家送了一份,说谢谢大家收留她。我问她去哪里,她说,孙子不能找,她想去找找女儿,死了得有个人埋她。”
谭淼没想到姥姥会是这个选择。
可这的确是姥姥的选择:她能去哪儿呢。
谭淼几乎求助般的看向了前方,他想接着再听,他姥姥去哪儿了,可却发现,只剩下一个人了。
他几乎立刻盯住了那个人,想听听他是不是知道,姥姥已经找到妈妈了,虽然何月不是好东西,可他太希望姥姥身边,能有个人照顾了。
可那个人半天也没说话,还是韩钧发现了他的目光,跟他解释了一声,“那是宋老太太的孙子,陪她过来的。这是全部了。”
谭淼只觉得眼前的希望啪的一声就碎了。
中国那么大,谁知道何月会跑到哪里去?中国那么大,谁知道姥姥会去哪里?
她那么大岁数了,腿又断了,还没钱,她会不会已经死了?
那是他唯一的亲人啊。
他特别想哭,可姥姥走之前就告诉他了,“人字有两条腿,没有嘴,没有眼,所以不能哭,不能喊,一个劲儿的往前奔才能成人。”
他听了姥姥十二年话了,他不能哭。
他就那么忍着,憋着。
韩钧也看着他忍着憋着,身体忍得都颤抖了,嘴唇咬的都发白了,可是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愣是没掉下来。
韩钧忍不住就想起了十年前的自己,好像也是倔强的这个模样,那个男人无论怎么施暴,他都不会哭一声。
他妈说他那会儿看起来可怜极了,他觉得自己一点都不可怜,因为他没屈服。
可现在他才知道,是真可怜啊。
他看了姜晓辉一眼,姜晓辉就示意所有人慢慢出来了,然后房间里就剩下了韩钧和谭淼。
韩钧递了包纸巾给他,“哭吧,没有人了,我也可以出去。”
可谭淼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他没接过那包纸巾,他站起来冲他鞠了一躬,“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查我姥姥,可谢谢你,这是我想知道却没办法知道的,谢谢。对不起。”
他真的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他不想在别人面前失态,“我先回去了,您如果需要拼图,随时联系我。”
说完,他就冲了出去。
姜晓辉守在外面还想着这孤男寡男的,又是情绪激动,说不定能碰撞出什么火花来,就瞧见谭淼一头冲了出来,头也不回的走了。
姜晓辉一头雾水,就瞧见韩钧也走了出来,姜晓辉就问,“怎么了这是?”
韩钧没吭声,而是说,“走吧,跟着他。”
谭淼飞快的下了电梯,冲出了大厦,然后茫然的走在了大街上,他看着街上那么多老太太,可没一个是他的姥姥,62岁的人,没有钱,腿断了,能怎么办?
她会不会流落街头?她会不会食不果腹?甚至,她会不会死在哪里都没人知道?可他却没一点办法,去找到她。
他不知道走了多久,最终坐在了一个夜摊上,要了两瓶酒。
姜晓辉看着就不忍心,“这孩子心里得都难受啊,这走了得有好几公里了,可这么难受也不哭。哎,他在谭家过的什么日子啊。怎么这么能忍?他才十八岁啊。”
说着,他就有点怪韩钧了,“你说你这人,明明说的好好的,这是你总览我出力,肯定要给人家找到的,你就什么都不说。你们霸道总裁都这么省话吗?你看把人难受的,我跟你说,你这样的,一辈子你就追不到老婆,你……你干嘛去啊。”
韩钧却没说话,而是走了过去,他叫了一声谭淼,“你姥姥我帮你找,你……”
他的话没说完,谭淼头一歪,倒在了他身上。
韩钧:老婆投怀送抱了,O(∩_∩)O~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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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