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第一次碰上这种事,完全没有经验,侍医火急火燎地赶来后,嬴政就借此到别处避嫌了。那姑娘也识趣地把自己裹好,只让侍医看了看手臂。
没什么大事,就是红了点,侍医涂了药膏给她,去到屏风后跟嬴政如实述说。
嬴政让赵由把人送回后宫去,这事儿算是结束了。
他在心里盘算着怎么断了赵太后的念想,他是真的不急这些,更毫无兴趣。
转身看见赵政在翻书看,他心里又酸酸的,问道:“你认识她吗?”
“不认识,没见过。”
嬴政心里平衡了点,睡不着,就看书,看到不明白的地方,就问赵政。
大概用了七八天时间,他看完了前汉书,有很多感悟。
也对目前的朝堂和接下来收权的路线有了更清晰的方向,就是差一股能够为他所用的兵权。
机会来得也很快,他刚刚继位,赵国坐不住了,趁着这个机会,再次骚扰两国边界的上党之地。朝堂里几个势力互相较劲,先前都清洗了一些官员,各自换上了自己的心腹,拿到兵权尤为重要,这次对战的人选,如果不出意外必然又是蒙骜老将军,然而蒙骜突然病了。
主将空出,战事又不能等人,吕不韦召集百官商议,推举蒙骜的儿子蒙武,已经升任御史的昌平君则推荐了桓齮。
两边僵持不下,迟迟没能决断,这时要看太后的态度。
赵姬自然是站吕不韦这边,刚要一锤定音,一直没说话的嬴政却开了口:“人之祸福,旦夕之间,蒙骜将军病情危急,蒙武还是留下来照顾好一些。”
这谁还敢有反对意见,天意难测,命数更是玄之又玄,万一蒙骜撑不过去这个坎,蒙武在外面打仗,打得不安心不说,倘若父亲临终不能侍奉尽孝,那会是一辈子的遗憾,这时候再催着蒙武上阵,这是安的什么心,蒙氏势大,谁也不敢揽这么大的锅到自己身上。
太后一下子没话说,吕不韦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谨慎道:“是臣疏忽,大王所言极是。”
“兵贵神速,赵国欺我太甚,就桓齮吧,仲父你看如何?”
吕不韦连连应是,又把选副将的事提上来,主将没争过,副将还有希望,眼看两拨人又要开始纠缠,嬴政当机立断,“桓齮。”
桓齮从武将列队中站出来:“臣在。”
“你是主将,副将当配合你行事,可有什么人推荐?”
一瞬间满殿的眼睛都朝桓齮看过去。
桓齮机灵,也没心思掺和文臣那些事儿,就推举了刚刚二十出头的王翦,把他这些年在军中的功绩略一陈述,夸奖一番。
王翦是行伍中靠着军功爬上来的,做事稳健老成,最重要的是,不会偏向任何一方势力。
嬴政从他嘴里听到了想听的名字,仍是不动声色:“诏他进殿,请仲父和母亲太后还有昌平表叔看看。”
这里他让了个步,说是请长辈把关,实则差不多就定了,只不过是给足三方面子,大家都有个台阶下。
王翦应召赶来,解剑脱履入殿。
他长相英俊,过分刚毅,笔直站在殿上,眼神像冰棱刀子,行个礼都带着战场上的杀气,文官们都默默退开了两步。
“微臣王翦,见过大王。”
声音都低且沉冽,中气十足。
吕不韦很久没见过这样朝气爽朗的年轻将士了,眯着的小眼睛带着笑意,有了拉拢之意,王翦向嬴政做了介绍,吕不韦听着有一下没一下地点头。
赵姬在幕帘后看见吕不韦的态度,也就支持王翦。
她和政儿现在势单力薄,不和吕不韦拉成一线,怎么立足、震慑上下?吕不韦说什么,她应着就是。
昌平君也只能支持王翦作为副将。再这么争下去他和吕不韦难分高下,赢的几率很小,不如谁都赢不了,让桓齮自己做主。桓齮是他手里的,不怕收不了一个王翦。已经占了上风,该见好就收,否则吕不韦这个老妖怪,少不了会找别的场子回击他。
王翦的军功,做副将还是有些高了,有几个古板的博士提出反对意见,都被嬴政驳回。嬴政不但授予王翦爵位,还给桓齮和他赐了剑。
“世殊事异,不法常可。论世之事,因为之备。”廷议后,吕不韦喃喃地重复着着嬴政驳回反对意见时说的这句话,慢慢走出咸阳宫。家臣为他披上厚厚的裘衣,听见他叹了一声:“大王近来进步之快,有如神助,蔡泽岂会教他这些道理,他都是哪里学来的。”
嬴政书阁的书都是他经过严格筛选的,百家书都有,但偏向儒家黄老,重的是守成稳固,短于变通。今天朝堂上政儿说的做的,总是能在最关键的时候控住全局,最后还给桓齮王翦赐剑,吕不韦看不太明白了。
他时而觉得嬴政支持桓齮似乎是要利用昌平君制衡他,可时而对上那双清澈无爱亮晶晶的眼睛时,又觉得是自己多心了。廷议后嬴政单独留下他,问他不让蒙武去战场是不是做错了,又说他刚刚失去付父亲,不想让蒙武也这样落下遗憾。
他听完也觉得是自己多心。嬴政半大的孩子,先王在时,还经常教他一些君王之道,不过都是浅显的,怕说的复杂了嬴政听不懂。先王去后,他和赵太后把他身边的侍从宫人都换了,上下左右都拿他当孩子看,有什么事也都瞒着,他能从哪里知晓朝堂上的勾心斗角?支持桓齮多半是孩子家那点未泯的童心善意,又不知道该选谁好,索性就认可了昌平的意思。
至于赐剑,这种无关痛痒的小战役,有点过了,想是孩子不知轻重,就赏了。
但他后来说的不法常可这句话,吕不韦仍是疑惑不已,这话不像是嬴政这么大的孩子能说出来的。
要上马车了,家臣小声提醒吕不韦:“相国,舍人李斯求见。”
吕不韦抬头,不远处,穿着官服的青年站在寒风中,双眼矍铄地望着这边。吕不韦本想不见,又想起李斯师从荀子,非常博学,就叫他过来。
李斯走过去向他行礼,吕不韦已经坐在了马车里,等李斯说话。
李斯就是给他送些礼,因为快到秦国的腊祭了。吕不韦还以为他有求于他,见不是什么大事,就问:“今天大王说了一句话,世殊事异,不法常可,论世之事,因为之备,你有没有听过?”
李斯想了想,“小臣学浅,未曾听过。”
吕不韦点点头,收了李斯送的一点薄礼,走了。
李斯站在咸阳宫城门下,往廷尉那里走。他还有很多文书等着校对整理,出来这一趟还是借口上厕所特意在这里掐点等吕不韦。
吕不韦说的话,他岂止听过,那句话是他师弟韩非的书里写过的,只不过大王稍稍改了第一句。
他在吕不韦门下做舍人做了这么久,知道吕不韦的手段,相国绝不会让秦王看这种书,这也不符合他的治国理念。秦王能说出这话,必然是欣赏师弟的。
他和师弟同出一门,如果能得到秦王赏识,何愁不能平步青云呢。可惜的是他没有机会像秦王自荐,那次在廷尉见到,本以为是个机会,故而没注意礼数,秦王走后,他被昌平君训斥一顿,罚了他两个月俸禄,本来他有机会到章台宫派送文书,也因此告吹。随后先王崩,秦王忙着大大小小的事,他更是没机会了。
李斯看了看自己身上这件最低级的官服,叹了口气。
回到廷尉,一进屋,李斯就察觉气氛比他出去之前严肃许多,大家都不说话,精神出奇地好,李斯简直怀疑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有人轻扯了一下他的袖子,李斯别过头,是他的上司王绾。
王绾小声道:“大王过来了,在内殿和廷尉议事。”
李斯抬脚就要往内殿走。
“哎,干什么去,你忘了上次被罚了!”王绾拉住他。
李斯看了看四周,“有没有什么东西要送进去的?”
“哪有,没有传召谁敢这时候过去?”
李斯看见桌子上的点心,一把端起来,“我送这个进去。”
王绾:“不行不行,你真敢,我给你想想办法。”
他叫人找了找这两天棘手且亟待处理的狱讼案件,主动带着李斯去内殿。
殿中,嬴政正在视察近来的案件。
新上任的廷尉隗状在一旁侍奉着,嬴政有什么问题,就一一解答。
大王突然驾临,整个廷尉都挺懵的,隗状以为有什么要事或者哪里出了差错,兢兢战战地跟在嬴政后头,摸不准大王的来意。
嬴政过来是因为赵政跟他说起了一个案子,大概就是这个时候发生的。
秦宗室的旁支里,有个女子犯了法,被处以刑罚,收入隐宫,后来她生下两个孩子,其中一个,就叫赵高。
他和赵政过来看了看最近的案子,没发现类似的,可能还没发生,就顺便过问了一些其他案卷。
就在他打算走的时候,殿外传来了禀报声。
是有人送来了一些亟待处理的狱讼。
嬴政正好闲着没事,便让他们进来。
殿门外候着的王绾和李斯走了进去。
刚进门,赵政轻笑一声,带了点调侃:“看,三个丞相凑齐了。”
隗状、王绾、李斯都做过秦国丞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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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