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听说了没有?”
“嗯,听说了。毕竟这么大的事儿呢。”
两个白衣弟子小声讨论着,没一会儿,几个弟子又围了上来,也加入了讨论。
“……是呗,都多少年了?”
一名白金相间着流云纹衣的弟子掰着手指算了一番。
“好像得有好几百年了,听说那时候七绝仙尊还在世呢。”
“啊,那可真是,唉,这宗门也给他养了那么长时间,这也算是没白养啊。”
“是不是会收徒啊?那位不是没有徒弟吗?”
又一名弟子好奇道。
“应该不会是现在,那位境界可是下跌的厉害,你要去拜师,估计还得是你教他呢。”
“哈哈哈”
“哈哈”
几人打了个哈哈,见不远处走来一群人,马上恢复严肃的模样。
一袭白衣,用支玄铁发扣束发的俊美少年手拿一把碧青色的宝剑,他身后跟着数名弟子,腰间均有碧青玉佩。
互相简单的行了一礼,脸上毫无笑意。
“敢问师兄,开阳真人可在赤霄宫内?”
“开阳真人正在殿内与各位峰主同商量要是,不方便让各位直接进去。”
“无妨,我在此地稍等便是。”
说罢,带领一众弟子走到了稍远一些的空地处,就地盘膝而坐,静念心法。
看着这群用功的弟子,守门的弟子眉梢挑挑。
“师兄,这都是谁啊?这么臭屁,直接坐这了。”
“哦,你说那个冷脸的弟子吗?他是开阳真人近年来新收的弟子叶城,天赋好,修行进度快,已经是内门弟子了。”
“啊?看着比我小啊?是哪位上仙的公子吗?”
如果是上仙后裔,那天赋异禀倒可以理解。
“没啊,就一普通人,被咱们开阳真人捡回来的,我和你说,这人各有命,保不齐哪天你就一步登天,再不好说就和那位峰主一样,人家当初也是惊才绝艳,年少有为,你就别眼红了,老实守门吧。”
被一顿教训的弟子咬咬嘴唇,仍是颇有不甘。
但还是顺从的走回了自己的位置站好。
没多时,一名白衣女弟子提着个篮子走了过来。
模样娇俏,彬彬有礼的询问。
“打扰两位师兄,敢问这讨论得何时结束?”
“这可不好说。”年轻些的师兄没好气的回道。
而一旁年长的师兄给了他一杵子。
满脸笑意的回道。
“这位师妹敢问是哪位峰主门下?”
“回师兄的话,我叫孟碧萝,是玉衡真人门下。”
“哦,是孟师妹啊。”年长师兄脸上笑意未落。
“诸位峰主进去也是有些时候了,这时间嘛,大家在这外面也不好猜,要是孟师妹有急事,我这就去通禀一声?”
“没什么事的。”花一样的孟师妹甜甜一笑,“我的糕点刚蒸好,想拿给师父吃,等下凉了就不好吃了。”
“哦,糕点啊?”年长师兄眼神瞟瞟小白花拿着的篮子。
孟碧落会意的掀开盖着的布,露出下面堆放整齐的一盘糕点,翠绿的晶莹剔透,她捻起几块捧给这守门的两位师兄吃,笑着的模样,让人心情愉悦。
不知道师父什么时候出来,孟碧萝还是决定等在门口,等师父出来他们一同回去。
赤霄宫大殿
居于上座的乃是当今七绝宗的掌门,赤霄峰的首座——北宫枢。
他座席之下,则是他的六位师弟师妹。北宫枢瞧着众人,心中难免感慨,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坐在一起了。
“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办吧。”
北宫枢沉吟片刻得出结论,席下的师弟们也是一贯的附和认同。
看着几位师弟们依依不舍的和自己告别,褚师璇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师兄,你就老实住在掌门师兄这里吧,等你境界稳定些,再回妙屏峰也不迟。”
说话的是一清冷女子,面如皎月,额心点有一朵银色花钿,臂上攀着披帛,周身素雅且不失风度。就是说话的声音不甚悦耳,是偏粗糙些的烟嗓,可话里的关心却是藏不住的。
“小师妹说的对,你如今封印未解,该是好好作息调养。况且妙屏峰什么都没有,等我们给二师兄你添置些新物件,收拾好了,你再回去也不迟。”
声音爽朗又带着特有的磁性,脸上带着的笑容一点不似装假。
“师弟有心了,我那妙屏峰不急着收拾,等我将养好些,再回去自己添置就好。”
褚师璇客气的拒绝,小师弟只好失望的笑笑。
“也确实,二师兄还是专心修养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
等所有师弟都离开后,褚师璇才幽幽叹口气。
“怎么?还是不适应?”
粗犷的磁性嗓音响起,褚师璇回头看着这位身穿赤色锦袍的男子,不禁无奈笑笑。
“就是感觉不太真实,我记忆里的小师妹还是个喜欢乱蹦跶的小丫头呢。”
褚师璇把话拽回到现在。
“如今她也是一峰之首,能够独当一面的修士了。”
“是啊,你也不必太过伤怀,先养好身体再说吧。”
北宫枢拍了拍他的肩,宽慰他这个被抛到了时间之外的二师弟。
“好。”
褚师璇答到。
褚师璇最后持续的记忆还停留在师父把天璇剑赠给他,所有的师兄弟们为他欢欣雀跃的那个场景。
其他的记忆则是凌乱,破碎。他记不起自己是如何跟随师父和一众师兄弟斩妖除魔,也记不起他是如何担任一峰之首,教习弟子,练剑修仙的,他甚至记不清师父是何时仙逝,他又是何时失去神智的。
许多的记忆都被打碎成一个个静态的画面,有些经过师兄的讲述,他能零星的想起来,脑中的画面也会按照一定的逻辑关系排列起来。
但更多的师兄讲述的东西他一要想就会头疼,剧痛!
还有一些东西,他没有和师兄说。他的脑子里好像凭空多了很多与他的记忆还有他的理解不相符的东西。
不一样的人,毫不认识的场景和建筑,完全不同风格的人群和服饰……
总之,师弟劝慰他,脑损伤后会有理解混乱这种情况,算是正常的。
所以,他也不好言说太多。
他的视野里多了一个银色边边的框框,每个人在他眼中都有不一样的文字会出现。
而且重要的是从他的师兄到小师妹,每个人在他的眼中都闪着红黑色的光,头顶的文字在不停的闪着【警告??】的字样,边框下面有一道很长的进度条,上面有着不同的百分比数字。
他想说他看不懂,可他确实能理解这些或那些东西的含义。而且警告的字样让他格外紧张,他想做点什么,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做。
“明扬,这位是你二师叔,从今天起住在赤阳别院,你随行照顾好。”
北宫枢吩咐着。
“谨遵师令。”
一阳光少年手执剑诀回礼,热情的招呼着褚师璇。
“二师叔,请随我来。”
褚师璇点点头,跟在了少年的身后。
既来之,则安之吧,想的太多对现在的情况也毫无帮助。
名叫明扬的少年是七绝宗的内门弟子。
在褚师璇眼中,这个少年格外干净!
他身上就没有闪光,也没有使人头疼扰乱视线的多余文字。
所以褚师璇乖乖的跟着这位师侄来到了一处住所。
安静的院子,高高的围墙拦住了多余的声音,院中种着一棵高大的花树。褚师璇进来的时候,他的目光就被这树上的花给吸引了。
石板青阶,落英缤纷。
树下的石桌落了许多的花瓣儿,沁着一股淡雅的幽香。
明扬师侄把房间门打开,屋内的家具摆设一应俱全,略有些陈旧,但能看出是经过了好好维护的。
“师叔,这里就是赤阳别院了,我就住在西厢房,您有事,招呼一声,我马上就过来。”
明扬少年笑眯眯的很客气,褚师璇颔首轻点,轻轻扫过这整个房间。
床榻朝南,那里的窗能直接看见外面的花树,褚师璇有些不舍的收回目光。
“师侄,浴堂在哪里?我要沐浴。”
明扬师侄引他到了卧房后面的一间屋子,屋内砌着大理石的浴池,一道水流自兽首流出,屋内支有一小窗,挂有纱幔,热气氤氲于室内。
“师叔,您在这里洗就好,水是从山间引来的温泉水,经过灵珠药石的净化,对疗愈身体也是有极大好处的。”
褚师璇轻嗯一声。
他不是个洁癖,可他忍不了自己经年累月没仔细清理过身子。
这种不洗很难受的感觉不像是他自身原本的情绪。
年少时,他也跟在师父身边杀过妖邪,被喷一身一脸古怪血液的时候也不少,顶多一个净身咒就解决了。
那时候,他师门的条件可没这么好,师兄弟们多数在池塘,河流里解决,也就小师妹,女孩子,年纪小,有六个师兄轮番给她烧水泡个澡。
所以,这种不适的感觉是不是不正常呢?
“呼……”
褚师璇贼放松的叹了口气。
“热水澡可真舒服啊。”
他不由的感慨一句,闭上眼静静的任由池中的灵气和药石疗愈着他的肉身。
如师兄所言,他疯了近一千年,从炼虚境初期一路下跌至金丹境初期,甚至没有师父的封印加固,自己如今的境界也是难保。
褚师璇看着自己套着黑色线圈样戒指的十指难免有些烦闷。
他原来的境界都达到那么高了,那得再用多少年才能重回巅峰啊?
师兄说解除封印就能释放被压制的灵力,可他也得能想起来如何破解才行啊。
不然,也就是守着宝藏只有眼馋的份儿罢了。
整个人沉进水里,莫名的窒息感有种熟悉的错觉。
他迷迷糊糊的这些年里,意识是否也是被沉到最深的渊中,被拘禁在黑暗里呢?
“你想回去吗?”
不知何处响起的声音把褚师璇吓的手足无措,一时没能立刻浮出水,喝了两口洗澡水,才慌张的从池子里站起来。
“谁?谁在和我说话?!”
茫然四顾,周围只有轻纱幔布,水雾弥散。
屋外倒是传来了声音。
“师叔?你在喊我吗?”
是明扬,不是那个褚师璇认识到的声音。
“没有,我没唤你。”
“哦,师叔要帮忙吗?我可以帮您擦擦背。”
擦背,要是一开始进来的舒适,褚师璇还真会答应,可他被吓到后,已经没那个兴致了。
“不需要,你先去忙吧,我洗完就回屋睡觉了。”
“好的,给您准备的衣裳我放在外间了,您今晚好好休息。”
“好。”
褚师璇打发走了明扬。
他本人也是爬出了池子,随便扯了件衣服围在腰间,在这方不大的浴堂里,认认真真的搜查了一番,得出的结论是真的没人。
将信将疑的穿好衣服,沿着来时的路回了最开始的卧房。
屋里的茶桌上放着竹叶的茶具,壶里茶水还是热的,桌上的糕点很是清雅。
洗个澡后吃点东西真的很舒服。
褚师璇在享用了几块糕点后,端着茶具去到了屋外的花树下。
月光如水,浇在褚师璇难的安逸的心头。
他端着茶杯正欲喝茶,杯中的自己竟开口说了话。
“你真是个胆小鬼啊。”
褚师璇心下一惊,可他还是努力克制自己不要被吓的乱了方寸。
“阁下是哪位?”
“嘻嘻嘻,我就是你啊。”
褚师璇的手抓紧了自己的衣摆,看来师弟说的不错,自己这疯病真是后遗不绝。
“我和你是一伙的,是来帮你的。”
褚师璇闭着眼睛默念了一段清心咒,可这没什么用,那个声音如鬼魅,如阴魂,不去不散。
“你忘了吗?咱俩达成了共识,我才留下帮你的。”
“你个大傻子,要不是我,你还在玩娃娃呢。”
“快点回应我,不然,你的宗门可保不住了。”
宗门!
褚师璇睁开眼睛,他这回知道那个声音是从他脑子里传出来的,他的眼睛找不到它,就只好盯着小小的茶杯。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你再不行动起来,七绝宗就会毁灭了。”
“你说什么?”褚师璇震惊的充满了疑问,他越来越觉得自己的疯病不可控制了,可宗门毁灭?他从来都没有想过。
“呵,你终于理我了,你再犟啊,你再不听我说话啊?”
“我错了。”褚师璇马上认错,他懒得在一些小事上浪费时间,他只想了解为什么自己的疯病会觉得宗门要毁灭了?
“这么快认错,算了,大方点放过你吧。”
“多谢放过。”
“呵,你倒是能屈能伸。”声音讽刺一句,褚师璇没还嘴。
“现在说回正题吧,小白莲要变黑了。”
“嗯?”褚师璇没听懂。
“我说,孟碧萝要经历第三个黑化点了,你能懂吗?”
不懂,褚师璇诚实的摇了摇头,他连孟碧萝是谁他都不知道。
“唉,之前白给你看了,那就再来一遍好了。”
声音有些唉声叹气,褚师璇只觉眼前一黑,脑子里突然展现出许多的画面和声音,短时间内快速的充满了他的全部,等褚师璇全都捋顺了之后,他才明白声音所说的孟碧萝和黑化是怎么回事。
孟碧萝,他五师弟门下的亲传弟子,可怜的像是白莲花的女孩,竟大胆的爱上了那个像冰块一样的子言玉衡。
对于子言玉衡,褚师璇还是很了解的,这位师弟脾气不好,和人相处总是疏离且淡漠。其实吧,对于自己想要的东西,他总是不说,总是表现的不在意,等待失去了,彻底得不到了,才会又后悔又惋惜。
褚师璇回忆起过去,看孩子的日子。
子言玉衡和小师弟李开阳年纪差不多,大概七八岁的时候,两个小孩都喜欢上了糖画摊上的一只龙。
褚师璇那时先问了玉衡,他擦擦不存在的鼻涕,酷酷的转过身说“我不要”。褚师璇这才又问到小师弟李开阳。
李开阳的虎头帽歪的就要掉下来他也没有扶,故意装成认真在玩手里小老虎的样子,听到自己师兄的询问,这才开心的笑起来。
“我要!”
等到离开糖画摊子,回到山上。李开阳兴致勃勃的和其他的师兄炫耀自己的糖画时,子言玉衡那副要哭不哭的样子很是让人觉得可怜。
好在他早早的准备了另外一个,在子言玉衡躲在角落里生闷气时塞到他手里。
不大的小孩脸上的惊讶和喜悦是藏不住的,只是他仍咬死橛子硬犟。
“二师兄,你买多余的了。”
褚师璇真是觉得别扭的师弟很可爱。翘起来的头发被温柔的揉平。
“给你的,不算多余。”
褚师璇前脚走开,后脚就躲在阴影里看着子言玉衡拿着糖画在没人注意的地方笑起来,那瞬间,他觉得这比什么都值。
所以,他也喜欢自己这位女弟子,但碍于身份和面子,一直都不说。别扭表现出的偏爱只让其他弟子觉得不公平,招致孟碧萝受了很多委屈和折磨。
后来,这位孟碧萝和子言玉衡的爱恋被人举报,七绝宗废了这女孩的修为还把她放逐到偏远的危地,让她饱受折磨。
最终,这位孟碧萝在一路的艰辛过后觉醒自身的神力。她是神族后裔,一举成为大罗金仙,她返回七绝宗要和子言玉衡在一起。
可子言玉衡还是不承认,不担当。
成为了神的孟碧萝一朝愤恨,堕入魔道,以七绝宗逼迫子言玉衡侍奉她,认她为主。
子言玉衡宁死不屈,七绝宗被灭,所有弟子都被魔神屠杀,而子言玉衡和孟碧落同归于尽,身死魂消。
如此悲惨的结局,褚师璇皱紧了眉头。
“你是要我去阻止孟碧萝毁了七绝宗吗?”
“对,也不对。”
“不懂,说清楚。”
声音颇恨铁不成钢的怒道。
“你看丫头成魔是她的错吗?还不都是那个哑巴师弟的问题,你怎么光看女孩子的事儿,子言玉衡才是那个大麻烦!”
被吼了一通的褚师璇有点耳鸣。
当然那是心理作用。
细细回想了一番事情发展的道路,自己的五师弟,的确问题满满啊。
“所以是让我去成全他们吗?”
“呃,差不多吧,反正,你要尽力避免最糟的那个情况发生。”
“那黑化点就是孟碧萝受的磨难吗?我去阻止那个?”
“宾果!孺子可教。”
“哪里哪里,您教的好。”
褚师璇恭维一句,他可不想再被吼一通了。反正不让那小丫头黑化就行,他要怎么做,疯病也管不了他!
遥望天上亮晃晃的月亮,褚师璇在此发誓,他要为拯救宗门而努力,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