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晓雪,4月20日凌晨3点到5点,你在哪里?”审讯室内,李晋开始发问。
“在江子豪家里,我杀了他!4月21号晚上,我在欣欣花园贾美丽家里,我杀了她!”章晓雪承认得干脆利落,倒是让负责审讯的陈哲和李晋愣了一下。
章晓雪喝了一口水,继续说:“我给你们从头说吧。二十八年前,有一对夫妻,他们都在银行工作,还生了一个女儿,一家人和和美美,很让邻居羡慕。但是好景不长,妻子迷上了赌博,最开始只是娱乐,慢慢地事情就变了,她输得越来越多,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有些时候她甚至一连几天不上班不回家。终于,有一天,她沮丧地回到家,告诉丈夫,她输了三十万。你们知道在2007年,三十万是什么概念吗?她的丈夫虽然很愤怒,但看在女儿和多年夫妻的份上,还是努力想办法筹钱还债。那段时间,高利贷天天上门,威胁她说如果一个月内还不上钱,就断她一只手。结果,你们知道她做了什么吗?她偷了银行三十万!她的丈夫一怒之下,决定离婚,并要把女儿带走,可是她拼死阻拦,一定要争夺女儿的抚养权!”
“呵呵呵呵……”章晓雪边笑边抹着眼泪,“你们以为她争夺女儿抚养权,是因为母爱吗?我刚开始也是这么以为的,我以为她始终还是爱我的。可我错了,她争夺我的抚养权,是害怕爸爸带着我远走高飞,再也不管她了。初中的时候,她每次从我爸爸那里要到钱,就打发我两百块,让我自生自灭自己找地方吃饭,邻居的婶婶和奶奶看不过去,轮流着叫我去吃饭,她见我有人管,渐渐地连两百块都不给了,一拿到钱就去还赌债,还完继续赌。上高中的时候,我申请了住校,爸爸直接去学校给我充饭卡,她就跑到学校大吵大闹。上大学的时候,我勤工俭学,她说她生养我一场不容易,让我把勤工俭学赚来的钱,每个月打五百给她。终于,我熬到了毕业,我签了西北的一所学校,我要离南川市越远越好!可是,爸爸的身体在那个时候垮了,被银行开除之后,其他金融机构都不肯再聘请他,他一个财大的高材生,因为前妻给他留下的档案污点,他只能靠跑出租车来供我上学,他苦熬了那么多年,就在我想把他一起带去西北远离这一切的时候,他被迫住进了医院!可就算这样,贾美丽也没有放过我们,她三天两头地去爸爸的病房闹,还扬言,只要我一天不回南川,我爸爸就一天别想安心养病……”
“从我记事以来,贾美丽从没有给我做过一顿饭,你们知道,她给我做的唯一一顿饭是什么吗?”章晓雪眼里含着泪,无尽嘲讽地说道,“这个我应该叫妈妈的女人,两年前破天荒地在我生日那天叫我回家吃饭,说给我烧了我小时候最爱吃的鸡翅!我真傻啊,我为什么会相信她呢?都这么多年了,我居然还对她有期待,我真是蠢!她给自己女儿做的唯一一顿饭,就是在饭菜里给她下药,迷晕她,拍下裸照,发给另一个男人,以此来更好地要挟她,让她乖乖听话,满足自己对金钱的需要!你们说,这样的人配做一个母亲吗?她不该死吗?”
“贾美丽这个蠢货,她也不想想,江子豪,一个比她小14岁、被自己女儿拒绝过的男人,一个连亲生孩子抚养费都不愿意给的渣男,一个卑劣到勒索自己前妻的贱人,跟她在一起是图什么?图她年纪大?图她会赌钱?她居然为了这么个男人,出卖自己的女儿!你们说,这两个人不该死吗?”
章晓雪咬牙切齿地说:“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下药是吗,我也会!我给他们准备了□□!我先约江子豪吃宵夜,趁他去洗手间的时候,把毒下在宵夜里,他的车我开进西川河了,新化服务区再往西50公里,有一片芦苇地,你们去打捞吧。贾美丽也是,她的一顿饭终结了我对她最后的母女情分,我就用一顿饭终结了她的生命!他们两个做梦都想不到,我会反抗,真的,警官,你们没有见过他们两个临死前瞪着我的表情,哈哈哈哈!畅快,真是畅快!看到他们临死前挣扎的痛苦,我获得了我28年人生里从未有过的痛快!真的,我第一次尝试到了扫除障碍、掌控人生的快感!贾美丽大概忘了,我是学化学的,跟我比下药,呵呵!如果不是她,我应该会是一个化学老师……”
说到这,章晓雪突然忍不住去想,是啊,如果没有贾美丽,她的人生会是怎么样呢,现在是不是开开心心地在西北教着书,周末没有课的时候会带着爸爸驱车去沙漠,在落日黄沙下,喝一罐啤酒,看着成群的骆驼悠悠地走过……
章晓雪的经历令人唏嘘,审讯室内一时陷入了沉默,可是杀人始终是杀人。
“江子豪一共勒索了你多少钱?”李晋心里叹气,该问的还是得问清楚。
“153万。”
“你为什么不报警?下药、拍裸照、勒索巨额财产,这些足够把他们送进监狱,你为什么要葬送自己的人生去杀人?”
“我并没有觉得葬送了我的人生。”章晓雪释然地笑着,“相反,我觉得只有这一条路,才能让我解脱。你们不是我,你们不明白每天都要从睡梦中惊醒好几次,每次醒来都要惶恐地查看自己在什么地方,房门有没有反锁好的感觉。但是从昨天开始,我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哪怕我的生命只剩一个月,我都可以每晚安心入睡,对我来说,就够了,别无所求。”
半个月后,南川市郊一处度假山庄。
已近夜半,缺月疏桐,星河渐落,月光洒在一处栅栏,栅栏的木桩上坐着一个人,举着酒杯,他旁边还有一人斜靠在栏杆上,握着保温杯。
“警方已经把她的案子移交检察院了,开庭的资料我都准备好了,放心吧!我有90%的把握,你们可以一起享受退休时光的。”罗浩轻晃着手里的酒杯,说道。
“谢了!”苏柠举起手中的保温杯,跟他的酒杯轻碰了一下。
“滚滚滚,真是没半点诚意!别人月下举杯对饮,你拿个保温杯出来干啥,离我的杯子远点,别玷污我的酒!”罗浩说完,又小啜了一口。
苏柠轻笑,慢腾腾地说道:“对了,你知道我的目标是40岁退休的吧!”
“我管你几岁退休!”罗浩没好气地说,说完才反应过来,又给补了一句,“想得美,表现好,减个刑,也许45吧……”
他说完久不见回应,不由地偏头看一眼苏柠,对方正沉默地仰望星空。
“看什么呢?”
“星星啊!想起康德说过的一句话,世界上只有两样东西值得我们终生仰望,一是我们内心崇高的道德法则,二是我们头顶上璀璨的星空。”
两人又呆坐了一会,才各自离开。
次日清晨,不到六点,一阵尖锐刺耳的声音划破安静的庄园:“报警!快报警!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