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老师?谭老师!”裴错拍了拍乔默的肩膀,这才把她的神儿叫回来,“放学了,走吧。”
乔默恍然回神,这才发现天色已经泛黑,她居然不知不觉发呆了这么久,楼下木质长廊上坐着的厉至臻早就不见人影了,又或者,打从一开始就是她的幻觉而已。
“走吧走吧。”
乔默连忙把头发和衣服上的雪胡乱拍掉,连同刚才脑海里那些久远的回忆一块丢开。
这会儿雪下得比刚才还要大一些,她趴在窗台上太久没动,连头发和肩膀上都积了一层雪。
她一边抖衣服跺脚,一边进办公室把背包拿了出来,跟着裴错一块下楼:“怎么样,雪仗打得还尽兴吗?”
“嗯,大获全胜,打得7班那群人鬼哭狼嚎。”裴错有些得意地笑了笑,他目光扫过乔默的脸,忽然停下了脚步。
“等一下。”
他说着一边摘下手套,用手指轻轻扫了扫乔默头顶的发梢:“这儿有块雪没有拍掉,啧,结冰了都……”
“肯定是雪化了又冻住了,我来吧。”
乔默也伸手去头发,两个人的手无意间碰在一起,裴错立刻像触电似的缩回手,蜷起手指不自然地在校服裤子上蹭了蹭。
乔默却没注意裴错的小动作,这会儿放学的学生们都在往外走,她捋头发时一侧身,胳膊肘差点撞上后面的人。
“不好意思啊,我没……”乔默连忙道歉,声音却在抬头时倏地卡在了喉咙里。
她身后站着的,正是刚才木质长廊下穿灰呢子大衣的厉至臻,旁边则是穿着校服的聂之远和乔默。
“……看见您。”乔默大脑空白了几秒,这才喃喃把最后几个字吐了出来。
厉至臻的目光在乔默身上一扫而过,大概也没把她当成老师,随口回道:“没事儿,麻烦让我们过一下。”说完就领着身后的两人离开了。
乔默僵硬地保持着刚才的动作,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心里冒出一个近乎荒诞的念头——聂叔叔没出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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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学校出来后,乔默一直心不在焉的,她本来打算带着裴错去小商店挑个圣诞礼物,这会儿也没了心情。
为一些无法预料的事情纠结,听上去傻得很,但是乔默就是控制不住。
因为在她上辈子的记忆里,厉至臻的出现和存在与聂春生的意外去世、她和聂之远矛盾的爆发、聂之远的出国,及至后来那些悲剧的发生,都紧紧地绑在了一起。
哪怕厉至臻和这些事并不全然有关系,但乔默每次看到她甚至是想起她,都会忍不住感到脊背发凉。
为什么厉至臻会在这会儿出现在他们学校呢?还是说,她的上一辈子里厉至臻其实也在这个时间点回过国,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乔默心里清楚,自从那个楼顶暴雨夜,或者更早,自从她赶在聂之远之前送小乔默去医院之后,这一条时间线就注定不会和她的经历相同了。
但是,有些事情似乎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就好像那场乔默命中注定似的跳楼,在她自以为正确的干涉后不但没有避开,反倒提前了几年发生。
而那些未来会发生的糟糕事情,也未必不会以另一种糟糕的方式上演。
“谭老师,”裴错跟着乔默走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开口,“咱们今天怎么走这条路?”
乔默一回神,才发现他们已经钻进了一条小巷子里。这条路其实是从学校回家的捷径,裴错之前一直走这条小路,但因为太偏太黑,被乔默发现之后严令禁止了。
这才有了两个人后来上下学结伴同行的约定,他们会绕一条稍远一点但相对更安全的大路,偶尔还能逛逛街买买东西之类的。
乔默皱起眉,怎么一不留神走到这条路上来了?她扭头四下看了看,因为下雪的缘故,这条巷子看起来其实没有平时那么黑了。
昏黄的灯光下,满地的雪花闪着晶莹的光,看起来好像一条柔软的白色地毯,只是两边黑黢黢的墙面仍然显得有些阴森。
“前面不远了是不是?”乔默一直很怕这种又黑又窄的地方,但原路返回只怕还要走更远,她心里有点发毛,忍不住拉住裴错给自己壮胆。
“走吧,今天暂且破一次例。”
一边说一边给自己吃定心丸,今天可是平安夜,偶然冒这么一次险,肯定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时乔默还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决定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安静的雪花飘落声里,裴错小心翼翼地回握住乔默的手,一颗心又砰砰乱跳了起来,天气明明冷得很,他的掌心却在微微出汗,只好暗暗庆幸自己戴了手套。
两个人刚走了没几步,前面却蓦地传出了一声沉闷又嘶哑的惨叫:“救命——”
乔默浑身一机灵,立刻抓紧裴错的手把他往自己身后一扯,她的大脑拼命传达着转身就跑的信号,但两只脚却像是被钉在了地上似的动弹不得:“怎、怎么……”
一句利索话还没吐出来,巷子前面没几步的地方忽然从左手边冲出一个人来,跌跌撞撞地朝他们跑了过来。
昏暗的灯光下,只见那人一头长卷发凌乱地披散着,浅色的衣服上沾满了暗红色的不祥痕迹,胸前更是染红了一大片。
那人捂着胸口,指缝间还不断有鲜血在汩汩流出。
那人抬头看过来的一瞬间,乔默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滞了,因为此刻朝他们跑过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李丹凤。
一阵风卷着雪花扑面而来,乔默闻到了空气中鲜血的味道,后脖颈上顿时汗毛直竖,心脏也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开始像拧紧了发条的机械青蛙似的狂跳起来。
李丹凤浑身的鲜血足以说明他们此刻处境的凶险,后面追来的人无论是谁,总归不会是什么善茬,而他们一旦牵扯进来就再难脱身了。
眼前刺眼的画面仿佛被按了慢放键,乔默忽然近乎惊恐地意识到,这一刻很可能是决定生死的重要瞬间,也是他们逃过此劫的唯一机会了。
跑?还是救人?
下一秒,乔默用力把裴错朝后一推:“往回跑,快!找人报警!快去!”
她说完往前冲了几步,一把扶住快要摔倒的李丹凤,一边把她往自己肩膀上架,一边问她:“是谁在追你?……裴错你干嘛!我不是让你赶紧走吗?”
裴错一言不发,抢上来架住李丹凤的另一条胳膊。
乔默顿时觉得肩膀上压力一轻,说话也顺畅了许多:“裴错,你先去找人来帮忙,李……这个人伤得太重,咱们这样肯定走不了多远……听话!”
一个男人的声音忽然从他们背后不远处响起:“你们还想走多远?”
乔默紧紧咬住嘴唇,太阳穴边的血管砰砰直响,狂跳的心却不知怎地反而平静了下来,她松开李丹凤,任由她倒在墙边,然后慢慢地转过身去。
对面站着的不像是个穷凶极恶的歹徒,反而像个文质彬彬的普通人,身材瘦瘦小小的,穿黑色羽绒服和针织帽,还戴着一副黑框眼镜。
如果不是手里还拿着一把沾血的短刀的话,他看起来几乎完全无害。
乔默慢慢把两只手举了起来,牙齿不受控制地打起了战:“我们只是过路的,什么都不知道。”
她一边说一遍在脑子里飞快地思索着脱身的办法,此刻想要两个人全身而退几乎是不可能了,报警更是天方夜谭。
唯一的希望就是她冲上去死命按住那个人的刀,反正他看起来不怎么壮实,说不定她可以给裴错多争取一点逃跑的时间。
但是,用脚后跟想也知道,裴错这个傻孩子不可能老老实实地配合她这个计划的。
“识相的话,就都别动!”对面那个人冷冷地威胁道,举着刀又往前走了几步,似乎也在思忖该怎么对付忽然冒出来的这两个人。
乔默两条腿直发软,却还是往侧边跨了一步,挡在了裴错身前。
她一只手放在身后狠狠摆了几下,指望着裴错哪怕能稍微开一点儿窍,在这种情况下,只要他们跑掉一个,歹徒的顾忌就会增加一分,赶尽杀绝的可能性也就越小。
就算真的发生了最糟糕了情况,也总好过他们两个一块交代在这儿。
裴错却忽然一把抓住乔默,用力把她甩到了自己身后,紧跟着拉住她退到了李丹凤歪倒的身体后面,他的目光始终牢牢地锁在对面那个男人的脸上,一字一顿地开口:“你用刀捅了这个女人,对不对?”
歹徒狞笑了一声:“是又怎么样?你也想试一试?”
裴错轻轻吸了一口气,声音和语忽然一瞬间产生了微妙的变化:“你叫陈达发,今年35岁,你今天坐大巴车从c城赶过来,晚上在街边摊吃了一碗扬州炒饭和一份酸辣粉……”
歹徒的脸色变了:“是谁告诉你的?你、你他妈跟踪我?”
裴错的声音却还在继续:“你待会儿会挥着刀冲过来,然后被脚下的东西绊倒,刀从你胸口贯穿……”
“他妈的死小子,你说什么!”歹徒终于失去了理智,一挥手里的尖刀,朝两个人冲了过来。
“跑!”裴错似乎比歹徒反应还快一点,拉起乔默转身就跑。
但两个人只跑了几步,就听到身后响起了一声惨叫!
乔默回头一看,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升了上来——刚才还生龙活虎的歹徒,此刻竟然倒在了地上,就摔在李丹凤脚边。
而他的胸口,正插着一柄短刀。
存稿箱:当年南希仁给郭靖的四字真言分享给大家:打不过,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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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第二十一章:过去·现在·将来(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