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歌昏迷了整整七天。
这几天里,阿希礼一直沉迷研究他的多重维度空间理论,声称只要找到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门,就能让秦歌带他们进去。
至于进入另一个世界要找谁,阿希礼虽然没有指明,却也并不忌讳,似乎觉得叶倩也心知肚明。
但乔默这个冒牌货却是啥都不知道,也啥都不敢问,只好乖乖留在诊所里照看秦歌,还抽空去酒吧拿回了这小歌手落在那里的旧吉他。
之后,秦歌的病房里就时不时传出一些诡异的调子,说是音乐太勉强,委婉点儿形容,只能说这吉他被折磨得还不算太过。
其实乔默大学的时候弹过一阵子吉他,但估计是教的那位太不靠谱,如今和弦指法早就被她忘到了爪哇国,连《小星星》都弹不出来了,顶多算是瞎划拉。
倒是当初学的时候就没改掉的坏毛病一直留到了现在——她每个和弦弹完都忍不住要手欠地拿小指再回勾一下,不打乱节奏不算罢休。
当年被罚了多少杯水果炒酸奶依旧屡教不改,其天赋之差劲,秉性之顽劣,估计能气死一打脾气暴的教练。
不过,现在没人挑她的毛病了。
乔默“叮叮咚咚”地乱弹了一会儿,也觉出了自己这几天的心烦意乱,她伸手盖住颤动不休的琴弦,看向躺在那里的秦歌。
病床上的人完全看不出是酒吧歌台上的那个非主流歌手,他身材本来就属于细瘦的类型,此刻脸上罩着氧气罩,身上插着管子,更显得单薄瘦弱。
就像电视剧里那些ICU病房里性命垂危的病人一样,只有从旁边冰冷的仪器上才能看出来他还有心率和血压。
乔默忽然想到了秦歌每次在酒吧演唱完都要讲的那个寻找爱人的故事,包括他被爱潘妮忽悠的时候,脸上和眼睛里的喜悦和忐忑。
他一定很爱那个姑娘,才能在辗转了那么久之后,依然没有放弃看似毫无希望的找寻。
这样的人本不该被命运这样亏待的,只可惜他运气太差,碰到的尽是些骗子和流氓,这会儿连小命都得靠着机器维持,就又被人预定了以后的用途。
如果他的故事是真的,如果他只是个普通人,只是因为体质特殊联通了异维空间,他们又有什么理由强迫他跟他们一起冒险呢?
难道就因为她要完成任务?就因为吸血鬼比人类更强大吗?
就算秦歌说的全是假的,他只是个靠唱歌和编故事博同情的三流歌手,他们的所作所为也不见得会因此而变得高尚一些吧。
乔默的手指又开始不自觉地在琴弦上划拉,指尖传来轻微的刺痛,让她想起老乔第一次拉她手的时候,粗粝的手掌摩擦着她手腕的感觉。
只是,老乔不是她的亲生父亲,齐女士也不是她的亲生母亲。
她也是直到五岁那年,才有了乔默这个名字。
虽然那时她年纪还小,但经历却格外倒霉一些,因此小小的一颗心里满满当当地装着对外界的恐惧和不信任,对别人的好意尤其敏感。
不难想象,突然多出来的养父母简直让她像只勿入人家的野耗子似的畏首畏尾、不知所措。
刚被收养的头几年是最不适应的,老乔是军人出身,齐女士则常年在医院工作,两个人身上都带着雷厉风行、不怒自威的气场。
尽管老乔糙汉子的外表下装着一颗温柔体人的心,不苟言笑的齐女士更是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给她留着,但一个五岁的小孩儿又怎么能看出来呢?
最让乔默感到害怕的就是生病的时候,千万不能发烧,因为一发烧就要惊动齐女士请假照顾她。
中西医兼修的齐女士说一不二,病号乔默苦药汤得喝,刮痧得受着,热水熏脸泡脚更是逃不掉,连老乔的大嗓门都被喝令压低,那么大块头的老爷们轻声细语地问她难受不难受,看起来比小病号乔默本人还要可怜巴巴一点。
于是乔默这个“罪魁祸首”每病一天,内疚感都要加深一层,她那烧得稀里糊涂的小脑瓜思考不了太高深的东西,只知道自己以前再难受都没人过问,现在却平白生受两个人的照顾,实在是没有道理。
这种莫名的惶恐直到妹妹乔然的出生才有所好转,对乔默来说,乔然简直像是降临到家里的天使,她半夜不睡,饭点不饿,像个精力旺盛的小野狗,终于分走了老乔和齐女士那让她诚惶诚恐的关心和照顾。
可惜再没有以后了。
她的父母和妹妹死于一场车祸,就在他们赶往自己读大学的城市看她的路上,就因为她生的那场愚蠢的急病,和那个喝到连自己姓什么都说不出来的货车司机。
乔默轻轻叹了口气,但是,如果真有所谓的阴世,而她真的有机会把他们带回来,她也一定会不顾一切,哪怕有去无回。
就像她现在想要做的一样。
******
“这个和弦不是这么弹的。”
乔默拨弦的手一抖,抬头看向那个虚弱声音的来源。
秦歌不知道醒了多久了,氧气罩被他摘下来放到了一边,黑色的头发贴在脸颊上,衬得脸色越发的苍白。
他目光凝重地看着乔默,薄薄的嘴唇却带着笑意,低声说:“你这是……你弹吉他是和谁学的?”
“你醒了?”乔默没来由的一阵惊慌,秦歌跟她说的话在耳朵里打了几转愣是没听懂,“学什么?”
秦歌目不转睛地看着乔默,神情似乎也有些紧张:“我问,你和谁学的吉他?”
“哦,”乔默干巴巴地回答,“我没正经学过,就是跟朋友瞎玩过几天。”
她一边回答一边冒出个疑惑,秦歌在鬼门关走了一早,醒过来之后第一句话就是问这个?
秦歌费力地坐起来,他呼吸有些急促,平复了一会儿才好。随后扫了床边的仪器一眼,动作熟练地把手背上的输液针拔了下来,语气恢复了平静:“介意我问一下,这里是哪儿吗?”
乔默回答:“你还在四九城,这是一家诊所,你……还记得之前发生的事吗?”
“记得,”秦歌皱起了眉头,似乎是想起了那晚的恐怖经历,眼神有些飘忽,“是你把我送来医院的?”
“嗯。”乔默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把吸血鬼的事情告诉他。
理论上讲,如果他们四个吸血鬼代表各自的辖区发生吸血鬼伤人的事件,他们在处理完毕之后,会用自己的能力催眠牵扯到的受害人,在他们的记忆上做一些手脚,以保证四九城的安宁。
在乔默看来,这基本类似于科幻电影黑衣人里的操作,只是从高科技变成了魔法系罢了。
但秦歌的情况明显不同,毕竟如果之后要借用他联通两个空间的能力,总不可能一直把人蒙在鼓里。
“真是多谢你了,”秦歌大概还没意识到自己是被吸血鬼给攻击了,心有余悸地伸手探了一下自己的脖子,“那个女的疯疯癫癫的,没有伤到你吧?你报警了吗?”
乔默:“……没有。”她清了清嗓子,还在思考该怎么给秦歌打开新世界大门。
秦歌却笑了笑,点了点乔默手里抱着的其他:“这拿吉他的动作都被你忘到姥姥家了,过来。”
他示意乔默靠近一点,伸出一只手,冰凉的手指搭在她的右手上,“这根手指要抬起来,还有那只手不要按得太紧。”
吉他弦发出一声清亮悦耳的嗡鸣。
“咣当”一声,乔默把吉他摔了。
她猛地从椅子里弹起来,差点撞翻旁边的仪器,一只手死死扣住了心脏的位置。
刚才秦歌的手碰到她的那一刹那,她的心脏忽然又猛地跳了起来,和几天前在三七巷时一样,那颗心每跳一下都牵扯着血肉,心口的一股血左突右冲,像是一群揭竿而起糙汉子,大动脉不够他们蹦跶,随时准备把心脏豁开个口子冲杀出去。
一时间,乔默耳朵里除了杂乱的心跳什么都听不到了。
过了好一会儿——也可能只是几秒钟,乔默才适应了这种“会呼吸的痛”,她慢慢地站直了身子,朝秦歌抬起了手,立刻被对方一把抓住。
秦歌脸上的表情也扭曲了起来,另一只手捂住胸口,嘴上却还在关心乔默:“你怎么了?是不是……”结果还没说完,就疼的弓起了腰。
乔默不自觉哆嗦了一下,她听出来了,自己的心跳和秦歌是同步的——这小子的心跳已经快得都要和肋骨就地拆伙了,而且看样子,两个人的痛感也是同步的。
也行,这次起码有个同甘共苦的倒霉鬼。
“尼莫,”乔默在忍疼这方面能力非凡,再加上吸血鬼身体素质超人,这才能勉强假装自如,“现在是什么情况?秦歌这样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尼莫还没来得及回答她,病房里的所有仪器忽然一起“滴滴”狂叫了起来。
几乎是同时,头顶的灯“滋滋”响了几下,灯光倏地跳灭了。
不止是病房的灯,乔默觉得自己一下陷入了黑暗之中,以她此刻的眼力,竟然没有捕捉到任何一丝光线。
哪怕是没有灯的深夜,也应该有微弱的天光吧?
乔默激灵了一下,突然的黑暗让她有种周围多出了什么其他东西的错觉,她闭上眼睛,努力地把其余感官放到最大,却只听到了两个颤抖的呼吸声,一个是秦歌的,一个是她的。
阿希礼原本应该在隔壁实验室,此刻却一点动静也无。
她甚至连风都没有感觉到。
身旁“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原本半躺在床上的秦歌把身上的管子扒拉下来,站到了乔默旁边,他的手还紧紧攥着乔默,压低声音问:“这是怎么了?停电?”
乔默下意识摇了摇头,摇完才想起来这会儿两个人都看不见,刚要开口,头顶的灯又是“滋滋”几下,居然颤颤巍巍地亮了起来。
灯光恢复了,病房里并没有像恐怖电影里那样多出什么奇怪的东西,但似乎还是有什么不对劲。
乔默和秦歌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隐隐的不安。
这里实在是太安静了。
不对,不止是安静,还少了什么。
“怎么回事?”秦歌还是把声音压得低低的,显然也觉出了不对。
乔默看着秦歌半是茫然半是紧张的表情,忽然浑身一震,是了!刚才她还因为心脏狂跳疼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但是现在却什么都没有了——胸腔里那团器官又归于死寂,甚至连秦歌的心跳声都似乎微弱了很多。
乔默转头去看床边的仪器,毫不意外地发现那些仪表和显示屏全部黑了下去,连墙上挂着的钟表都停了。
那些平时嘈杂不休,往往会被人忽略掉的细碎声音,此刻却像是忽然被一块抹布抹去,只剩下一片让人惶恐的寂静。
聂之远:有些人,自己没有音乐细胞还要怨老师教的不好。
乔默(抄起吉他):→_→当年的炒酸奶也没见你少吃吧?
聂之远:好好好,你很有天赋,要不是你弹得这么有特色,我这次也认不出来你。
乔默:嗯?我不弹吉他你就认不出我来?
聂之远:……我是道具我不说话。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四章: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