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有一间奇怪的房间,它看着像是一个儿童房,实际有着一整面墙的单面镜,自打沈祚听不见了以后,贾秀珉就辞去了工作,全身心投入在了沈祚身上。
沈祚每个发音,每一句话,每个用词都是她一点一点调教出来的。
但这样的事情就算是成人也觉得乏味枯燥,更别说沈祚一个半大的孩子,他被关在那个房间里,什么人什么事都接触不了,每天唯一的目的就是恢复发音,利用自己黑暗哨兵的天赋,将这一切不可能变作可能。
但沈祚并不是个完美的孩子。
没有人是完美的孩子,沈祚会哭会闹,有脾气有自尊,他有自己的傲气和性格,有自己的厌恶和喜乐,没有人从一开始就会是完美的。
他于是开始尝试离家出走。
在宋越的报告还有民间传说中,沈祚最后一次离家出走沈家甚至动用了直升机,但没有人知道其中的具体细节,以及为什么沈祚要走。
他为什么要走,他遇到了什么,为什么他以后又不再离家出走了。
是因为沈家太强大了吗?还是沈少爷终于知道轻重了?还是一次次离家出走失败让沈祚受挫了?
“有个人你也许认识,她在你们这类人中名声很大,也是塔里出来的,”沈祚慢慢开口,温柔地就像是一位和孩子讲睡前故事的老师,“她姓庄,量子兽是蝴蝶。”
被死死囚禁住的男人瞳孔缩小了大半。
“庄周梦蝶,你们都是这么称呼她的能力的,她的实力很强,作为塔优秀退役人员,你们在十几年前突然失去了她的消息,对不对?”
沈祚温柔地问男人。
“知道是为什么吗?”
男人不敢回答,就在原处,白朔正一口咬在棕熊的喉间,径直撕扯了一整块肉下来,鲜血泼洒了一地,仿佛是给了男人不再发声的借口。
“她潜伏进我们家,成为了我的心理辅导老师,当时塔还在,推行的政策是‘只要最好的’,而我就是那个最好的。”
沈祚的声音那么温柔,他手掌的力道却越来越可怕,伴随着故事的进行,这种力道逐渐变成了一种梦魇,牢牢禁锢住了敌人的呼吸。
“哪怕聋掉了,我也还是最好的,塔始终是舍不得,你们始终是舍不得。”
声音是一种压力波,是一种将物理信号转化为生物信号,最后被大脑所理解分析的过程,它需要震源,需要传递介质,它甚至需要接收者——
不然就不存在被‘听见’的情况。
“你们都太小瞧黑暗哨兵了,”沈祚如是说。
是的,人们都太小瞧黑暗哨兵了,哪怕是只有十几岁的孩子,他也依旧是黑暗哨兵。
沈祚依旧记得那个夏日,他一个人慢慢沿着公路走着,热浪和蝉鸣仿佛要把他吞噬了般,道路尽头站着一个女人,她是沈祚曾经最信任,也是最崇拜的向导。
庄周梦蝶。
庄梦蝶第一次攻击就把沈祚那个看似宏伟,但无比脆弱的世界一次性摧毁了,片甲不留,就像袁九沐指挥榆萌萌攻击别人的域那时一样,沈祚的世界连基底都被掀起,所有的建筑都齑成粉末,所有声音都支离破碎。
最后那一刻,在濒死前最后一秒,沈祚伸出了自己的手。
他是那么温柔地抚摸上庄梦蝶的面颊,正如同今日他按在这个男人脸部时一样,沈祚只是轻轻触碰了一下。
“我是黑暗哨兵,”沈祚对男人轻声道,“就连你的恐惧都能成我洞察世界的道具,你为什么认为我没有了那根手杖就听不见了呢?”
“对不起,对不起,对…”男人呼吸开始急促起来,“…我可以说点别的,我可以说点别的!别让我死,别让我死,我,我我我我……”
男人挣扎着,他的量子兽和他的联系已经越来越弱,他眼睛中的黑圈越来越大,这是失血过多的征兆。
沈祚手掌逐渐用力。
然而就在这时候,他看见了白朔。
白朔的下巴上沾着血,那只棕熊奄奄一息地躺在道路那头,鲜血潺潺流了一地,他手中的那个男人呼吸逐渐衰弱,量子兽的血更接近人类想象中应该存在的情况。
但实际上,没了主人的思维,那头棕熊的身影也开始若隐若现起来,首先没有痕迹的,就是暴露在体外的鲜血。
白朔坐在那里,直勾勾地盯着沈祚,那双黝黑的眼睛中倒映出了沈祚自己,倒映出了整个鲜血淋漓,惨不忍睹的画面,倒映出了沈祚自己的内心。
一如当年沈祚第一次失手杀人的时候,白朔也是坐在道路那头静静地看着。
·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
“沈祚!”
警鸣声就像是划破这死寂一般氛围的刀,直接破开了一切,袁九沐的精神丝线就像无数双手一样猛地朝沈祚伸来。
抓住了他的躯体。
驱散这片由过往黑暗记忆构成的无边地域。
袁九沐的精神丝线发出微光,从他的那端闪耀起来,一直连接到,将此刻这个敏感脆弱而又黑暗的沈祚白花花地全部暴露在了袁九沐面前。
那一刻。
棕熊哨兵仿佛看见了太阳。
而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在现实世界里,这很可能是沈祚的域,曾经他们也曾派出过一个熊类哨兵前来袭击沈祚,那个埋伏地点——
【就是这里!】
嘭!
刚刚还垂死的男人猛地爆发出最后一丝力量,沈祚的手掌猛地炸裂,碎成无数块的血肉在半空中一边下落一边变做细细簌簌的细沙。
这确实是沈祚的域。
嘭!
男人猛地后退几步,由沈祚构建的域再度爆炸坍塌了一部分,不过男人的状态更差,殷弘带着黑相的血液从他鼻子里流了出来,他的瞳孔开始涣散,眼角开始出血。
嘭!嘭!嘭!
沈祚的手掌轻轻一抖,已经恢复原状,而男人才勉强撤退十几步,这一次,他的量子兽不是假的开始虚幻不见了,是真的因为他的行为开始虚化。
嘭!
【你他妈的要死啊!】
果然榆萌萌是跟袁九沐学的,脏话开口是一个词都没变,袁九沐顺着丝线疯狂的移到了这片模拟战场。
“他是在自己消耗你自己啊,沈祚啊啊啊啊啊啊!”
嘭!
这一次爆炸的范围差点波及到袁九沐,沈祚眼睛都没有眨一下的,他伸出手,刚刚袁九沐身边的虚幻空间已经开始产生波动即将崩溃,下个瞬间刚刚的一切异常就集体消失了。
等袁九沐一把抓住沈祚的胳膊,扭头一看的时候。
那个前来袭击的哨兵已经距离他们快有五十米的差距了。
“我知道,”沈祚目视前方,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
“你知道什么你知道?”袁九沐一把扯过沈祚的衣领,“他是个哨兵,你也是个哨兵,你的域暴露在他的认知中了,他可以用自己的域抵消你的,伤害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沈祚就是不看袁九沐。
“你知道你他妈还靠这么近,你知道……”
说到这里袁九沐一愣,他伸手,用力捏住沈祚的下巴,“等下。”
“你干什么!”
就算是回来以后一直假装老成干练的沈祚都有些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袁九沐触碰过的地方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可没碰过耳垂红的更厉害。
袁九沐用力,将沈祚的脸掰了过来,看向自己。
他直视对方双眼,问。
“刚刚那个和我说话的,是你虚构出来的一个人格?”
沈少爷明明耳根都红透了,还是故作骄傲。
“怎么,你没认出来?”
“妈的我就是认出来了!”
袁九沐气得直摇人家下巴,“这很危险知不知道?很危险知不知道?那是你的分身、你的思绪的一部分、你的精神啊!受攻击你会直接死的!更何况那崽子还知无不言,什么话都套的出来!”
“那你套到什么了?”沈祚一针见血。
“……”
袁九沐这个时候就开始装傻了。
沈祚嗤笑一声,抬头看向远处的那个哨兵,男人一脸绝望,直接说。
“要杀就快点。”
沈祚深深看了他一眼,在袁九沐来了以后,那种惆怅,那种无处可说的悲伤还有痛苦早就烟消云散,过去的那种被背叛欺骗的负面伤口似乎都已经开始愈合了。
于是他仁慈的伸出了手。
沈祚轻轻一挥,男人消失在他的域里,现实世界,任务失败的男人将会陷入重度昏迷,直到被宋越他们的人找到,并且带回去审问处理。
“袁九沐,”沈祚突然道。
“哎,”□□头侧过头,假装没人认认真真喊他大名,他只是问,“思月那边怎么样了?”
沈祚静静看了他一会儿,而后道。
【思月那边一直都没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