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河小区热闹了大半宿,小区里所有人都被警铃给吵醒了,一个个大冬天晚上不睡觉的,全部挤出来看热闹。
等陆国强的尸体盖着东西被抬出来的时候,一片哗然,楼下的邻居立马就开始骂了。
“我就说他们家有东西死了!有大问题!警察同志,我和你说,我之前就和他们家还有居委会反映过,他们家那段时间臭的不行……”
“对对对那墙角还渗水!黑了一大片!他们家那个疯媳妇还骂人,你得去看看我们家,才装修的那一大片墙……”
“不吵,不吵,一个个来,一个个来做登记。”
负责这件案子的老警察喊得嗓子都哑了,“我们会安排人一个一个做好记录的,大家先想想,想想还有什么细节等下可以和我们汇报,但是不可以捏造,不可以诽谤。”
姜还是老的辣,这句让大家先想想一说出口,各个人都开始琢磨这段时间的不对劲起来,趁着这个空挡老警察问了句。
“帮忙协助的第三方单位的人呢?”
“已经去所里交代了。”
红河这片区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发生如此恶劣的和哨向有关的刑事案件,死了人,事情自然就大了,袁九沐和旺达海早早进去协助交代各种事宜,沈祚坐在外面等他。
“行啊兄弟,看着斯斯文文的,有点东西啊。”
之前的警官路过,见沈祚还在等,于是塞给了他一瓶水,那只叫黑白的边牧甩尾巴站在一旁一脸崇拜地看着他,只差扑上来舔沈祚的脸了。
“这种能耐,”苗警官好奇,“你也是塔里出来的?”
手杖就放在沈祚身边,斜靠在他的膝盖上,沈祚接过水瓶,缓缓拧开。
“没有,”他认真回答,“只是练过。”
“真不错,”苗警官拍了拍他的肩膀。
沈祚微微抿了一口水,人走了,可那只边牧还在,狗瞪着大眼睛崇拜无比地瞪着沈祚不放,就在沈祚想要开口的时候,他的身旁响起了一个声音。
“走走走,去海冰河边上,”佘缑撕开一个饭团的包装袋,他低头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说了句,“那里有只狗够你看的了。”
黑白索然无味地走了。
沈祚看了过来,佘缑微微抖了抖腿,他示意了下沈祚的手杖。
“不握着?”
沈祚明白了,他承认,“我手上现在有水,水瓶也可以作为传递介质,所以你放心。”
佘缑深深叹了一口气,再用力咬了一口饭团,他勉强咽下。
“袁九沐那傻子对你一点戒心都没有是吧?是他压根就没意识到这件委托的严重性?你们咋一回来第一个委托就是这么大的案子,故意的?”
沈祚不说话。
佘缑继续,“我以前和你合作的时候就想问你了,你这是杀了几个向导才把这技能琢磨出来的?”
自打袁九沐离开后,佘缑就和沈祚组了一对,这几年,佘缑可是看着眼前这个哨兵以极快地速度成长起来的,只可惜袁九沐一走沈祚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谈心或者聊天?
别开玩笑了,沈祚这崽子不直接玩死你就是好事了,你还有时间和他扯家常?
“你这几天又是去干什么了?”沈祚回看了过来,“袁九沐都没管住你?”
“杀人,”佘缑漫不经心地来了句。
这可是在警局,人来人往,捕捉型和追踪型量子兽嗖嗖从墙面穿过,佘缑毫不客气大大方方地把这个词说了出来,这人也是真的胆子大。
沈祚看着人声嘈杂的警局,缓缓吐出一个数字。
“三。”
佘缑扑哧一声笑了。
佘缑是一个杀手,他是自幼被当作杀手培养大的,当见到沈祚的第一眼,佘缑就察觉到了沈祚的定位,这种人,在塔里绝对不会是用来‘收容’的B。
沈祚是属于‘C’的。
“就你他妈吹,”佘缑舔了舔嘴角的酱油,“国内这环境,你连鸡是怎么死的八成都没见过。”
沈祚白了对方一眼,“那你刚刚说你去干什么了?”
“啧,别瞎问,”佘缑弹了弹舌头,“我这不是被你们这出给吓到了,就想问问哪天袁九沐真出事了,我也好判断是不是你做的。”
都已经一起合作好几年了,你敢说佘缑不知道自己的能耐?
“到底怎么了?”沈祚回看佘缑一眼,“袁九沐刚离开海滨市那段时间你拐弯抹角的问了我一大堆,现在你又开始了。”
“你说话咋一点人情味都没有?”佘缑乐了,“沈少爷你就不能让家属多多过问一下相关问题。”
说罢佘缑将包装袋揉成一团,一个抛物线扔了出去。
“你的语气助词呢?”
“忘掉了,”沈祚回答。
包装袋扑哧一下进了垃圾篓里,佘缑刚想说开玩笑,沈祚自顾自的地说起了一些事情。
“我失聪以后没有进行人造耳蜗手术,我母亲在家陪我进行康复训练,我所有的声音都是她训练调教出来的。”
佘缑慢慢挑起了眉毛。
“这是一项工程量很大,重复性极高,且相当乏味的训练工作,我要不断地发音,直至我的喉咙我的声带我的身体记住每个词的标准发音和音量大小。”
沈祚幽幽看了过来。
“语气词什么的,不在我训练内容的清单上,就现在的结果来看,我的训练结果已经堪称完美,能够完美的覆盖日常生活和工作的每一个角落。”
佘缑做了一个不敢置信地表情,他抱着胳膊凑过去问。
“你敢把你刚刚说这话的语气说给袁九沐听吗?”
“敢,”沈祚面无表情,他补充,“我甚至敢把刚刚的故事和袁九沐再说一遍,而他只会心疼我。”
佘缑哈哈大笑两声,又别过头去,但一想到袁九沐回来后跟个鬼迷心窍般只听这玩意的话,又不由轻声骂了句。
“疯子。”
沈祚明显是‘听’到了,就他的能耐而言,没有什么是‘听’不到的,将‘先天’声信号途径默默改变成‘后天’声信号传递途径,光是想想,就能想到沈祚当时吃了多少苦。
“你再说说你杀了几个袁九沐?”佘缑继续问。
“啥?”
熊警官刚好路过他们身旁。
就听了这一耳朵,他肩膀上的猴面猫头鹰又隐隐约约有着点应激的趋势了。猫头鹰原地拔高了一倍多,露出了藏在大毛裤下的长腿,它瞪着黄澄澄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沈祚他们。
猫头鹰问:【你们杀了谁?】
“没杀呢,人不是在里面做记录吗?”佘缑连忙解释,“成年人那点事情,你个毛都没长满的小鸡毛弹子不要弄得那么清楚。”
熊警官垮下了脸。
“没关系,”反倒是沈祚主动发话解释了,“我朋友在追问十几年前的09·23特大绑架案,熊警官你如果有印象的话,我就是当事人,沈祚。”
熊警官一开始还啊啊了两声,而后反应过来眼前的是谁,他回过神来,“原来是沈小公子啊,怪不得你那么厉害,我同事还说你是塔里出来的。”
“怎么可能,”沈祚笑着回答。
佘缑坐在原处,看着沈祚一句话就把人打发了,他笑了两声,然后发现自己却笑不出来了,因为等佘缑他自己理顺了刚刚那些话后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沈祚牵着鼻子走了。
和最初佘缑他猛地出现掌握局势相比,沈祚此刻已经彻底将局势掌控了回来。
沈祚不说,这场对话就已经没有进行下去的意义了。
“可以啊兄弟,”佘缑回过味来,“你真的可以啊,之前不觉得,□□头回来以后你架势越来越足了啊。”
“你到底在担心什么?”沈祚一针见血,“你就那么怕我伤害袁九沐?”
“还不是因为你太完美了。”
佘缑调笑一句,而后没了声音。
最后他说了实话。
“因为那木头特别招那些一无所有的人惦记。”
说完佘缑起了身,“成,我回去和宋悦说没什么事,他别急疯了,”说罢这家伙从口袋里掏出几个还是温热的饭团给人家,“临期打折食品,但至少能吃,我就先回去了。”
“他就出来了,”沈祚早就察觉到一切动静,“你不再等等?”
“等个毛,他见到我又要炸毛,按照规定我这时候不能在外边,你给他就是的了。”
佘缑说完就混入了人群里,直接走了,沈祚握着那几个饭团看了一会儿后,袁九沐他们出来了。
“给,”沈祚并没有隐瞒,“佘缑给你带的。”
“什么!他这个鬼自己跑出来了?”
果不其然袁九沐炸毛了,他接过饭团说了声谢谢,然后赶忙给了旺达海一个,饿得狠了的半大小子瞬间就干掉了一个,旺达海伸着脖子活生生地往下咽,沈祚赶忙把水也给递了过去。
“哎呦我去差点死了,”旺达海好悬没在警局就把自己交代了,他摸了摸脖子,“沈哥佘哥刚刚在干啥?”
“讲故事,”沈祚依旧回复地很平静。
“什么故事?”
袁九沐一边剥着包装袋一边回头看了一眼,立了功的红茶正大摇大摆地在人警局里闲逛呢,袁九沐骂了一句,“红茶滚过来!”红茶立马屁颠屁颠过来了。
“什么故事,”袁九沐还记得呢,他把红茶赶到旺达海身边去,好奇无比,“什么故事?”
“被人绑架的故事,”沈祚是这么回答的。
“啊?”袁九沐的饭团都被捏烂了,“你?”他震惊,“你啊,绑架你啊,谁敢啊,谁想不清楚敢绑架你啊?”
沈祚不说话。
沈祚永远记得那个明媚的夏日,已经停在自己身边的那辆车,还有从车上下来的那个向导。
回忆到这里的时候,河岸边的白朔不知为何甩了甩耳朵,它换了睡姿,从原来横趴着变作了卧起,白朔把脑袋搭在了胳膊上,面朝一个方向。
而那个方向,正巧就是袁九沐他们所在警局的位置。
刚刚在接受审讯的时候,警察问沈祚,为什么会对杀人动作以及杀人细节模拟的那么清楚,以至于楠玉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沈祚只说,自己多少了解过一点。
烈日炎炎,蝉鸣依旧,十几年过去了,可沈祚依旧记得,鲜血溅在脸上的温度,确实要比夏日更加炙热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