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时头顶的那颗张牙舞爪凶得很,等上了山到了鱼庄,头顶的太阳已经坠沉,萦绕在周围的燥热仿佛一下子消失了。
“还是山上好,要在是市里,就算是太阳落山,也不会这么快就凉快下来。”
唐亚亚将车在鱼庄的停车场挺好,下了车,扣上一顶棒球帽装酷盖。
许芮依然口罩罩脸,感受着山间轻风拂面。
山上的林间风很舒服,呃,吹风的人也多。
“这么多人?”她知道龙跃鱼庄的火爆,却不想这么火爆。
一家三口同样刚刚才从自家车上下来,目光似有若无地往许芮这边瞟,唐逐好似随意地侧了侧身,却刚好挡住了他们的窥探。
“平常没这么多人,今天人格外多是因为今晚的超级月亮。”唐亚亚解释。
龙跃山庄背靠风景区,它所在的山是A市市内唯一一座拔地而起的小山,在很多年前就被A市政府打造成为了一个免费的植物公园。
新闻说,今晚有今年的第一次超级月亮,而这座小山显然是A市最好的观月地点。
三人一起朝鱼庄走,途中唐亚亚的嘴巴没有片刻是合上的。
“今晚的超级月亮在凌晨1:25左右出现,我们来都来了,今晚就别走了,等看完月亮再走嘛。”唐亚亚道,“鱼庄后面有片度假别墅区,咱们晚上就歇在那里吧。”
作为鱼庄常客,他对这片很熟。
许芮也想看看超级月亮,去年的那次超级月亮她正在剧组拍夜戏,当时她绑着威亚站在城墙上等戏开拍,偶然一个抬头,发现了天上那轮圆月大得惊心动魄,那一刻的孤独感难以言喻。
正沉浸在回忆中,许芮感觉到始终以半米之距走在她身侧的唐逐在看她,当她看过去,他又移开了视线,跟自己侄子说话:“现在还能订到房间?”
在炎热的夏季,度假山庄的房间本就难约,今天的日子还很特殊,放眼望去人来人往,就算选择野营都不一定能找到扎营的空地。
但唐亚亚很自信。
“嘿,别人不能,我能呀!”唐亚亚一脸的神秘兮兮,“包在我身上,有我出马,不用担心睡在荒郊野外!”
唐逐看他一眼,不是很放心的样子,但见自家侄子把胸脯拍得啪啪作响,还是信任了他一次。
许芮没有插|进叔侄间的对话,唐逐主动问她:“你觉得怎么样?”
他说,“如果你不想留下来,等吃完饭我开车送你回去。”
唐家的第四子虽然看起来冷漠,但的确体贴周到,他给了许芮两个选择,而许芮的选择是——
“我留下来看月亮。”
唐亚亚毫不意外:“这么好的机会,当然要留下来!”
他只可惜一点,“没带相机来真是让人遗憾。”
他朝自家小叔提议,“小叔,要不你让赵哥帮忙送只相机来?”
这样的要求放以前他肯定不提,提了也是自取其辱,但最近他感觉自己颇受自家小叔怜爱,看,小叔不仅经常来看他,还专门带他来吃鱼呢!
他这属实是恃宠而骄了。
然后惨遭打脸。
回应他的是小叔的无视。
这无视倒是熟悉,有点像以前的小叔了。
唐亚亚的心被撩拨得七上八下的,一会儿觉得自己仍然是小叔最疼爱的侄子,一会儿又觉得小叔对自己不过如此。
唉。
三人在唐亚亚的唉声叹气中来到了鱼庄的养殖池,一群人正在池前选鱼,热闹得很。
龙跃鱼庄的卖点之一就是活鱼现选现杀,这是鱼庄的卖点,但对含着金汤匙出生长大的唐逐来说,这个卖点跟他格格不入,显得有些……野蛮。
他站在人群外面,目送许芮和唐亚亚挤进人群,不一会儿唐亚亚的大嗓门就传了出来。
“这条!大哥!帮我捞这条!这条肥!”
“捞错啦!我要的是这条,黑的这条!大哥!网子给我,我自己捞啊!”
——同样是含着金汤匙出生,唐亚亚倒是成长得非常……像个专业捞鱼的。
唐逐看到唐亚亚拎着一条巨大而狰狞的鱼挤出人群,满心复杂。
接着许芮也出来了,跟在唐亚亚身后,两人同时无视他,从他身旁疾步走过。
“去哪?”唐逐赶紧拦住许芮。
许芮道:“到宰杀点去。”
“……”唐逐不是很理解,“让店员送去不就行了?”
他们选好了鱼,接下来不应该是坐到干净整洁的餐桌上,等着上菜就可以了?
许芮道:“那怎么行?万一员工给我们换了鱼呢?万一宰杀的时候缺斤少两呢?”
唐逐:“……”
许芮着急去监工,抛下去就追随唐亚亚而去。
唐逐默了默,跟了上去。
涨见识了,原来守着宰杀的客人并不只有他们这一拨。
唐逐从来没有过这种经历,正看着面前店员熟悉地杀鱼,一个不留神,一滴鱼血飞溅而出,溅到他脸上。
他难得一见地彻底呆住了。
许芮注意到这一幕,噗嗤一声:“叔叔,叔叔,你还好吗?”
她用手在他面前挥啊挥。
唐逐捉住她的手,不让她晃,另一只手抬起,想去擦脸上的血迹,抬起又顿住,擦不下去。
许芮放肆大笑,笑够了,才拿纸巾往他脸上轻轻一擦,道:“干净了。”
唐逐依然沉默,感觉自己腥了。
他转身就走。
“这就走了?”许芮朝他背后喊。
唐逐道:“我去店里等你们。”
在这之前,他得去一趟洗手间,洗脸。
许芮用笑声送他离开。
唐逐:“……”
唐逐比许芮、唐亚亚更晚到餐位,他回来时脸上没有水,但袖口挽起来了,额发也湿了几缕。
给他们的包间送饮料的女服员看到他进来呆了两秒,送完饮料走得有几分依依不舍。
许芮跟唐逐出行过几次,对此见怪不怪,多看了唐逐的脸几眼,心想这样的脸她也喜欢。
“我们的鲟鱼有八斤重,我让厨房用清蒸、砂锅焖煮、红烧、做汤四种方法做。”唐亚亚看向付钱的那位,“小叔,你有没有什么建议?”
付钱的是大佬,得照顾一下他的心情。
“现在去厨房改做法还来得及!”
唐逐没什么建议,问许芮:“你想怎么吃?”
许芮道:“红烧就是我提出的。”
唐逐“哦”了一声,坐下。
唐亚亚眼珠子转动,来回观察两人。
他猜不准许芮在他小叔心里处于什么地位。
在他得知小叔带许芮进公司当临时助理时,他曾怀疑过两人的关系,甚至怀疑许芮会成为他未来小婶婶,但在他了解娱乐圈情况时,他知道了许芮是个演员,还是个黑料缠身的演员,进而推翻了先前的怀疑。
——如果他家小叔对许芮不一般,一定不会放任这种事存在!
所以,是他想多了吧。
可现在,他明显能感觉得到,他家小叔……非常照顾许芮。
这种照顾并非是那种给你花最多的钱,让你住最豪华的房子,让你在珠宝堆里睡觉,不是这种,而是非常细小的碎片化的关照。
就像现在——
在餐馆员工送菜上桌时,他家小叔自然地让那名员工把那道红烧鱼放在了许芮的面前。
如果不是唐亚亚现在正在观察着他们,他可能根本不会记得许芮在前面提过“红烧就是我提出的”这种碎片化的信息,然后对小叔的行为多想。
“你看我能看饱?”唐逐发现了他的目光。
唐亚亚咬着筷子:“小叔——”
唐逐:“?”
唐亚亚咧嘴笑:“你打算什么时候给我娶个婶婶回来?”
唐逐表情都没变一下,往自家侄子那只还没装东西的碗里夹了块鱼:“你打算什么时候把嘴给堵上?”
唐亚亚的嘴可不容易那么堵住,他看着碗里的鱼,把碗往许芮那边推了推:“芮芮姐也给夹块鱼吧?”
许芮偏头:“为什么?”
唐亚亚笑嘻嘻:“我想感受一下双倍的快乐。”
许芮将他碗里的鱼夹走:“我只想让你感受一下双倍的痛苦。”
唐亚亚没觉得痛苦,用意味深长地目光盯着她。
他叔就给他夹了一块鱼,许芮就醋得将它夹走了?
嘿。
许芮:“?”
如果许芮知道唐亚亚此时心里在想什么,一定会建议他去娱乐圈教人嗑cp,他肯定比谁都擅长抠糖!
***
饭后,唐亚亚最先离开饭店,去给三人办理入住,完了之后来接许芮和唐逐。
三人来到一栋别墅前,唐亚亚为两人引路,说:“这是这里了,今晚我们睡这里。”
唐逐看了一眼环境,没说什么。
这栋别墅位于别墅区中段,和别墅区其他别墅没有任何区别。
超级月亮在凌晨一点半左右达到最圆效果,最佳观测点距离别墅区还有段距离,为了能抢占一席之地,必须早点出发。
临出发,唐逐退出了三人行,理由是他不想参与人挤人。
最想看月亮的两人没有理他,自己上山去了,路上唐亚亚嘀咕了一路:“既然烦人太多,最初干嘛要答应?”
虽然是叔侄,但唐亚亚仍然不能理解唐逐在想什么。
“难道是想在度假山庄乘凉?”
“不至于吧?这小山庄哪里比得上他的江边别墅,那里晚上也很适合乘凉啊,还近!”
许芮没注意听,这会儿她正在整理自己的相册,把不必要的照片都删了,以便给待会儿拍照留位置。
抵达山顶时许芮才发现来看月亮的人比她想象中的更多,当真人挤人。
“我查了一下,去年出现超级月亮的时候上了热搜,今年观月的人这么多,肯定是受了热搜影响。”唐亚亚说道,他发挥自己高个子的作用,占到了一个不错的观月点,并把许芮拉了过来。
此时月亮已经升上天了,虽不是最圆,但也不错了,所有人都举着手机对着天空。
许芮也拍了许多,查看战果的时候,犹豫一下,给在别墅的唐逐发了两张过去。
过了一会儿,唐逐也回发了她两张在别墅区拍的月亮。
附在照片后面的还有他的一条信息:【别待太晚,早点回来。】
许芮:“……”
原本想着要拍到最圆超级月亮的她在这一瞬间动摇了一下。
其实……拍不拍最圆月亮也没那么重要,不是么?
她的内心动摇。
她不承认自己是因为唐逐的这条信息动摇了,又在山上待了好一阵,才拍了拍身边的唐亚亚的手臂,指着下山的路:“拍够了,回去吧。”
此时山上的人越发多了,人与人之间的传话都变得不是很顺畅,好在唐亚亚理解了她的意思,朝她点了点头。
两人破开人群下山,走了一段路,灯光变得明亮。
然后许芮就发现,跟她一起走的不是一米八的唐亚亚,而是同样的一米八的……陌生人。
难怪她觉得回途中的唐亚亚安静得过分……
陌生男子显然也很懵,呆看着许芮,然后咳了一声,飞奔回去找自己真正的同伴去了。
许芮没回去,她给唐逐打了通电话,转述了现场情况,让唐逐帮忙转告唐亚亚她已经先走了。
于是,去的时候许芮是结伴而行,回去的时候她就变成了孤家寡人。
从蜿蜒盘旋的石阶上下来,路过龙跃鱼庄,拐进后面的别墅区,热闹仿佛陡然被剥离,刹那间只剩下一片静谧。
一湾人工湖水镜似的卧在别墅区,红粉夏荷在月下轻摇,如出水美人。
许芮被这美景吸引,拿出手机对着湖上拍了一张,又拍……
没敢拍。
一道黑影忽然从湖里钻出,哗啦哗啦挣扎几下,很快又沉进湖底,只剩一圈圈涟漪。
湖面恢复平静。
半晌,那黑影再次从水里挣扎出,这一次挣扎的力度小了很多。
是有人落水了。
许芮看了看周围,周围的别墅都点着灯,但并没有人在外面走动,如果她跑去求救再回来,这落水之人可能就凉了。
许芮自认为自己并非是多么善良的人,但要她看着一个人在她面前死去,这良心还是过不去。
特别是她会水。
没有时间给她思考太多,她放下手机,摘下可能会阻碍她在水下呼吸的口罩,跳进湖里。
一入水她便发现,这湖没有她预想的深,至少在落水者周围这片……淹不死人。
当她站起,水只淹没到她大腿,她上半身的水还是她跳进湖里时溅到的。
许芮:“……”
正站在湖中思索人生,几步之遥,那湖中落水者哗啦几下也站了起来。
那落水者站起来比她还高。
他转过身来,面向许芮。
今晚的超级月亮又大又圆,落在两人身上,清晰地照亮他们的脸,一个无语,一个漠然。
无语的是许芮。
“你在干什么?”这话不是出自许芮,而是漠然的“落水者”。
今晚的月亮真的太亮了,将他瘦削的身形,以及他苍白的脸色暴露无遗。
这落水的不是别人,正是害得许芮被全网黑的双星太子爷陈渊。
许芮木着脸:“你又在干什么?”
陈渊看着她,没回答她的问题,脸色怪异:“你是想来救我?”
许芮立刻否认:“不是,我只是想夜泳。”
陈渊看着她,只是看着她。
许芮心里很累,她一言不发转身上岸,因为这糟心的救援行动,她憋了一肚子的气,上岸的时候脚滑摔了一跤。
陈渊一声不吭跟在她身后,并发挥长腿优势,利落地上了岸。
许芮更气了。
她一甩手,故意甩了陈渊一脸的水,后者没躲,直接接着了。
“你是想救我。”这话陈渊说过,现在他用肯定的语气重复了一遍。
他双目盯着她,眼中落入两轮圆月,亮得惊人。
许芮没理他,弓着腰去找自己的手机。
“我在鱼庄陪客户喝酒,喝多了,掉进了湖里。”陈渊在她身后自顾自说,似乎在解释什么,“我不是故意在湖里骗人的。”
虽然之后他的确是想体验一下濒死的感觉才反复出水入水。
许芮找到了自己的手机,拿起就走。
陈渊跟在她身后走了几步,见她没有回头,脚步便渐渐慢了,不一会儿他就落在了后面。
他最终停下,只用视线追随她的背影。
月光下,他瘦而高的身影就像一棵即将干枯的水杉。
许芮没有回头,她身后的那位少爷最近没有再去缠她,这很好,她可不想主动往对方面前凑。
她一路疾步回别墅,远远地,她看到别墅门前有人,男人站在月光下,身姿挺拔,仿佛在等候着谁的归来,那一瞬间她会错意,认为对方是在等她。
她难得思想觉醒下水救个人结果却救了个乌龙,其中的委屈在这一刹那爆发。
“唐逐,我落水了。”
她朝男人道,那语气像是只有在最亲近的人面前才有的撒娇求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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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撒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