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明阳很想抓紧时间干点正事,奈何身子骨不争气,第二天干脆没爬起来。他艰难地动了动手指头,嗯,比清醒的植物人强那么一丢丢。他竖起耳朵听半天,对门疯狗今天没来扰民,看来也已瘫痪在床。想象冷枫病恹恹趴在床上哎呦的画面,贺明阳的心情比窗外的阳光还灿烂。
要死不活挨到中午,贺明阳在肠胃的再三抗议下不情不愿蹭到门口,打开大门坐在小板凳上等外卖。对面的防盗门慢悠悠晃开,冷枫和他同款姿势也等饭呢。
照镜子似的两个人都是一愣,冷枫想打招呼,手抬到半路就坠落了:“贺老弟刚起啊。”
贺明阳脑袋倚门框上,话都懒得说。
冷枫把一根拼起来的超长吸管叼嘴里,吸半天可算喝着点水。贺明阳羡慕坏了,他怎么就没想到这招呢,不用动手就能喝水了嘿。
吐出吸管,冷枫大口喘半天,显然是吸气太久缺氧了。
贺明阳见缝插针:“你这肺活量用那么长的吸管浪费了。”快分我一半。
冷枫很大方:“你自己过来拿吧。”
贺明阳:“……”这不是难为人么。
说来也巧,接了他俩订单的是同一位外卖小哥,电梯门一开,外卖小哥欢快的步伐瞬间僵硬,他使劲推推眼镜框才确定左右两边蹲坐那是人不是狗。
从未见过这种场面的外卖小哥很惶恐,壮着胆子问:“哪位是冷帅哥?”
贺明阳很不屑地“嗤”了声。
外卖小哥以为这是对他的回应,赶紧把冷枫订得臭豆腐和酸笋加量的螺蛳粉递给贺明阳。贺明阳正好在吸气,被这味掀一跟头。
外卖小哥吓一哆嗦,赶紧去扶贺明阳,刚一碰贺明阳的胳膊,贺明阳就是一声惨叫。外卖小哥立刻撒手,被无情抛弃的贺明阳一屁股坐地上,全身散架似的那么疼,惨叫也被腰斩了。
外卖小哥双手举过头顶高声喊道:“我可什么都没……”
话音未落,一个奇形怪状的东西从他脚边经过,貌似是蹲对面那人形犬?
外卖小哥那双高度近视的眼睛雾气蒙蒙,他这是不小心进了盘丝洞么?这都是什么妖魔鬼怪!
冷枫后背顶在墙上借力,费劲地把贺明阳拽起来放小板凳上。
贺明阳疼得不停抽气,偏偏抽进鼻腔的都是毒气,他像临终交代遗言般气若游丝道:“快,快拿走。”
冷枫赶紧说:“我是冷帅哥,那些是我的。”
外卖小哥把臭豆腐和螺蛳粉往他手里一塞,再把贺明阳的小炒往地上一放,跌跌撞撞逃进电梯。
贺明阳两眼一翻,快熏晕了。
冷枫很为难,空着手他还能四脚爬回去,可现在这汤汤水水的,爬都没法爬。他眼巴巴看向贺明阳,贺明阳果断拒绝:“休想。”
冷枫脸皮够厚:“反正你家也被污染了,待会吃完去我家,要不你下午在哪屋都能闻着这股味。”
贺明阳很想一脚把这个臭不要脸的货踹回他自己家,可惜自己抬不起来腿。冷枫见状立刻打开塑料袋,更加浓郁的气味飘散出来,差点没把贺明阳送走。
看他吃得唏哩呼噜,贺明阳胃口全无,他屏住一口气绝望地靠在门框上,万分后悔点外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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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枫刚吃完,电梯门“叮”的一声又开了,一位戴墨镜的中年大叔在一个小姑娘的引领下走出来,小姑娘看看对面敞开的门再看看他俩:“请问冷帅哥是哪位?”
冷枫举起握筷子的手,刚要说话,嘴被贺明阳捂住了。冷枫转动着亮闪闪的眸子看贺明阳,贺明阳居然读懂了他眼睛里表达的内容:你捂我嘴干嘛?
贺明阳郑重建议:“麻烦你回去刷个牙再张嘴。”
冷枫嘟着腮帮子,满脸不乐意。
贺明阳对来人说:“有事?”
小姑娘甜甜一笑:“这位是冷帅哥预定的按摩技师,冷帅哥预定的时间是下午一点到三点,可以为两个人提供整套按摩服务,请问你们要在哪里按?”
贺明阳诧异地瞅瞅冷枫,冷枫扒拉掉他的爪子,扬起脸挺起胸膛,像个憋了半年终于打出一回鸣的小公鸡。
贺明阳的家已然乌烟瘴气,所以一行人去到冷枫家,在冷枫那张可以放平的沙发上进行按摩。冷枫刚吃过饭不适合按,于是贺明阳第一个趴到沙发上,老技师几下按下去,疼归疼,舒服是真舒服。
按摩后的两个人总算恢复行动能力,贺明阳看在冷枫救驾有功的份上暂时放他一马,不过他短期内都不想再跟这个人吃饭。拒绝了冷枫的晚餐邀请,贺明阳回到自己家,把中午没吃的外卖热热凑合一顿,然后打开电脑查看监视废弃学校那台电脑的情况。
对方果然按照他留下的破绽追踪到了“他”,那是他卧床休养时鼓捣出来的虚拟身份,当游戏里的新手小号没事练着玩,类似的身份他有一大把,一天换一个都不带重样的,根本不怕暴露,更不怕对方会查到他头上。
既然知晓有人在监控那台电脑,他再频频留破绽就显得刻意了,于是贺明阳切换大号风影,用最顶尖的技术悄无声息探查木马的来源。破解的结果让贺明阳有些失望,写入木马的人并非高手,至少看起来不像个高手,追踪到的身份没什么参考意义,大概率也是个小号。
放了另一个临时木马进电脑拦截对方木马的报警程序,贺明阳调出电脑里最新的监控视频,上回他只看到黑衣人走进废弃学校却没见那人出来,他倒要看看黑衣人在里面停留了多久,离开后又去了哪里。
一晚的时间转瞬即逝,贺明阳眼睛一闭一睁,天又亮了,他揉揉惺忪的睡眼,习惯性起床去买早餐。他刚到小区门口就被早餐店外的一撮黄毛晃了眼,定睛一瞧,托尼!
托尼左手牛奶右手韭菜盒子,口味跟他的品味一样混搭。瞧见贺明阳,托尼露出个自以为能与朝阳一争长短的灿烂笑容:“早啊。”
贺明阳面部僵硬,很想假装没看见这位,奈何托尼的脸皮比冷枫还厚,没等贺明阳掩面逃窜,他已经切断贺明阳的去路:“贺明阳学员,今天要去拳馆训练哦。”
贺明阳思索了下倒地碰瓷的可行性,可一看周围都是脸熟的老邻居,他实在拉不下这个脸,只得皮笑肉不笑跟对方问声好:“你也住附近?”
托尼咬一口韭菜盒子:“不是,我晨跑路过这,听说前阵子那小孩坠楼砸中路过司机的事发地在跟前,我就想参观一下,没想到参观饿了。”
贺明阳:“……”还事发地呢,当事人都被你蹂~躏过了。
托尼看看四周:“你住这儿啊?”
贺明阳不置可否:“啊。”
托尼笑得可开心了:“那正好,我每天晨练都会经过这里,以后咱们可以一起跑步去拳馆。”
贺明阳的五官逐渐狰狞:“这就不必了吧。”
托尼一点不会看脸色:“要的要的。”
贺明阳有点暴躁:“教练,我是成年人,要上班赚钱的。”
托尼面露困惑:“可冷枫学员报名时给你俩报的都是全日制训练。”
贺明阳把拿到手的包子捏稀碎:“生活费全被那个败家子拿去办卡了,我们两天没揭开锅,不得不去打工赚钱。”
托尼作回忆状:“你俩开那车挺贵,不至于吧?”
贺明阳睁眼说瞎话:“车被他家里收回去了。”
托尼虚心求教:“为什么?”
贺明阳回答很溜:“他家里给他安排相亲,他不乐意去。”
托尼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看贺明阳的眼神八卦极了。
贺明阳深吸口气,默认了托尼的胡思乱想——脑补是个好东西,他编不圆的对方能帮他补圆,省心又省事。
托尼目露同情:“既然你们的日子从云端跌进泥里。”
贺明阳很无奈:“我们暂时就不去……”
“拳馆缺两个收拾道具的,这事我做主,就你们俩了。”
贺明阳大脑顿时卡壳:“啊?”
托尼双手握拳作鼓励状:“这样一来你俩既能打工赚钱又能继续练拳,一举两得,收拾道具的活不累,就当你俩训练之余的休闲活动了。”
贺明阳的脸肉眼可见黑一圈:“不……”
托尼重重拍在他肩上:“就这么决定了,今天我先不陪你们跑,我得去拳馆交代一声,可别招别人了。”
贺明阳险些被拍趴下,看看对方“你再敢说话我就拍死你”那样,只能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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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课不成反被加课,贺明阳压在心底的暴戾之气全部涌上头,回家一顿摔抱枕之后倒在床上装死,他就不去,托尼有本事上门来绑架他啊。
敲门声来得非常不是时候,对方可能也知道这点,敲得轻轻的。
贺明阳拉开门:“你给门挠痒痒呢。”
冷枫缩缩脖子:“那个,托尼来电话了。”
贺明阳的脸又黑一圈:“让他滚蛋。”
冷枫很为难:“滚可能是够呛了,他被车撞了。”
贺明阳面色一喜,随即觉得这样不太好,又强行压住了,可他那要笑不笑的样儿太吓人,冷枫不禁裹紧了衣服:“托尼好像是要给咱们争取个什么东西,去拳馆的路上太着急,被车刮伤了。”
贺明阳的好心情戛然而止,内心五味杂陈:“严重吗?”
冷枫挠头:“应该不严重,休息几天就没事了,他说他已经跟拳馆打好招呼,咱们过两天就可以上岗……上什么岗啊?”
贺明阳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但毕竟瞎话涉及冷枫,他还是把早上遇到托尼的事说了一遍。
冷枫也蔫了:“这下不去也得去了,人家为咱俩都进医院了。”
贺明阳抹了把脸,说得就是啊。
冷枫宽慰他:“想开点,咱还有两天自由时间。”
这坐牢一样的安慰让贺明阳更郁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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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的时间进入倒计时,贺明阳决定干点正事,捞起钥匙就走。
冷枫巴巴跟上:“去干嘛?”
贺明阳把下巴藏进衣领,恢复日常冷漠:“租车。”
冷枫掏出一串钥匙:“我有车。”
贺明阳果断拒绝:“你那车太扎眼。”
冷枫在众多钥匙里挑出一把:“我有不扎眼的。”
贺明阳脚步微顿:“有多不扎眼?”
十分钟后,小区最偏的角落里。
贺明阳盯着眼前这辆又破又旧的面包车看半天:“你确定这车是你的?”
冷枫理直气壮:“啊。”他按了下车钥匙,车门应声而开。
贺明阳拉开车门,把手好悬没拽下来。
贺明阳:“……有两辆豪车的人为什么要买这么破的车?”
冷枫傻兮兮地笑:“偶尔也得低调。”
贺明阳踹一脚车轱辘,不知道内部哪个零件掉了,哐当一声。
贺明阳:“……开这车出去可比开豪车显眼。”说不定走到哪突然就散架了。
冷枫信心十足:“你放一百二十个心,这车撞上卡车都不带散的。”
贺明阳认定他在吹牛。
面包车从小区侧门缓缓驶出,外面看车身晃晃悠悠,内里却稳如平地。
贺明阳微微吃惊:“改装过?”
冷枫得意地蹭了下鼻子:“那是。”
贺明阳:“……”有钱人实在太讨厌了。
冷枫笑得摇头晃脑:“咱去哪儿?”
贺明阳把头靠在椅背上,淡淡地说:“飘林小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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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林小区是九弓市著名的老旧小区之一,附近尚有不少平房,街道交错纵横,俯瞰就是一张乱网。贺明阳让冷枫把车停在距离小区一公里的商场旁,他自己步行前往飘林小区。冷枫想跟,被贺明阳严厉拒绝了。
待贺明阳走远,冷枫拨通一个号码:“你躲好了,别被他瞧见。”
对方着实吃了一惊:“他来飘林小区干嘛,不会专门来堵我的吧?”
冷枫微微颔首:“应该不是,他可能查到了什么。”
对方连连叹气:“听我的多好,你俩今天就去上班,他哪还有空到处跑。”
冷枫嗤笑:“你以为他是你框得住的?”
对方讨饶:“是是是,就你框得住,让我去撞车这种馊主意也就你想得出来。话说回来,就算他消停得了,他那颗心也消停不了,我都分不清是他自己想查下去还是你的心在暗示他查下去。”
冷枫挑起嘴角,目光却依旧很冷:“有区别吗。”
对方戏谑:“没有,你俩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谁想查都一样。嘶,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邪恶呢。”
冷枫一针见血:“淫者见淫而已。”
对方哈哈大笑:“你听得懂我在说什么,你又能纯洁到哪去。”
冷枫眼里有了些许温度:“彼此彼此。”
对方的笑声突然中断,紧接着一句惊天地泣鬼神的“卧槽”:“他奔我这栋楼来了,我可告诉你,要是他拿刀架我脖子上逼我说实话,我一准卖你。”
想象下那个画面,冷枫居然有点期待:“祝你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