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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沉默了很久。江徽一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乏力,他应该很累了。
过了很久,他才问:“他怎么了。”
江徽一说:“自杀了。”考虑到米兰异能的特殊性,他没有说**。
对方盯着他,江徽一自认不想被他盯着,自己交底,半真半假:“我把他救出那栋大楼,但他自杀了。死前让我来找他的遗书。”
江徽一反问:“你呢,你是谁?”
李维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只说:“我没在米兰身边见过你。”
江徽一坦然承认:“我?我只是个一时兴起的路人。”
“路人会随意进入地下集吗?还是南区。”
“他愿意相信我,我为什么不能帮一下他。这里只是荒凉一点。”江徽一最后一句放轻了,“毕竟,他都死了。”
李维沉默了很久,双眼依旧像鹰一样盯着他,似乎在评估他话里的可信度。江徽一这会儿不在意了,任由他盯。
过了很久,那种钉子一样的眼神才移开,对方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吃掉,说:“我叫李维。”
这个答案倒是让江徽一意想不到了。
毕竟怎么来看,李维的行迹都十分隐秘,异能所的人焦头烂额地组织搜查时,却没想到对方就这么大咧咧出现在了地下南区,出现在江徽一眼前。
江徽一这才真正开始正视这个人,能把诗社里所有的边缘人物管理成好公民,这位社长绝对功不可没。
他面上不动,轻轻侧身让了路,说:“你是李维的话……我刚看了一眼,这个应该是他的遗书。”
他补充一句:“写给你的。”
说完,江徽一就不管事了,看不看全由李维自己决定,他自己则走到那个庞大的书架前,随手抽出来一本拿的最顺手的,开始翻看。
江徽一把玩着这本书,心里打赌这本书肯定是海伦图书馆印的。把书翻到扉页,果然看到里面写着海伦图书馆出版社。余光里恰好看见李维拿起那张纸,仔细端详。
诗人最注重纸张上的东西,更何况是遗书。
江徽一再把书往后翻,发现这一本不过只是最基础的生活指南。米兰似乎经常看,书有些旧了,是拿到二手市场买不了三折价的书。封面上还有一只土的掉渣的蝴蝶,估计更没人要。他的心思不在这本书上。
——不知道李维看完了没有。
事实上,遗书短的可怜,李维不该看那么久。但他就是拿着那张纸定了很久,随后才忽然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不能留在这里太久。
米兰太久没有出现,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过来看看,结果收到的只有遗书。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米兰还说打算下一次去C区转转,那里有很多智者,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格格不入。
“在这里吗?”
“门没有锁,有人在里面。”
悉悉索索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江徽一刚把书放回书架上去,转头和李维对视上,但从李维的反应看,他应该知道是追杀他的人以为米兰没死,找到这里来了。
李维已经推开窗户,对江徽一说:“好自为之,这是你大发善心应得的。”
江徽一:“……”忽然间觉得这哥们的毒舌起来和祁撞玉有的一拼,应该让他俩见一面。
还没等江徽一说什么,李维就已经从窗边消失了,留下他一个。
江徽一忽然觉得有点好笑,还是决定先躲一躲,想了想又觉得不妥,不如跟着李维一起跑。
所幸李维跑得也没有到江徽一追不上的地步,在那伙人推门之前,江徽一已经追上了李维。
这里不能使用异能,江徽一原本的那点优势也就荡然无存,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腿。
但他身体不算很好,于是跑出好大一段距离后终于有些追不上了,喊:“李先生,遇都遇见了不如带我一个呗——跑不动了。”
李维也真是好心,居然真的顺手把他揣上了,抓着江徽一的手腕就跑,差点被拖在地上了。
江徽一被拖得像个死狗还有功夫插空想——这次算他吃错药,以后这种出外勤的活动他再也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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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路可谓十分凶险,李维拖着他跑速度慢下来了,但依旧没有被后面的人追上。他一路往地下集主街跑,那种地方会更安全一点,会有人主动出面管理。
但很奇怪,还没等他们到主街,就发现身后追杀的人不见了。
李维停下来松开他,发现自己能动用异能之后,撇下江徽一转身就走了。
江徽一一个人被撇到鸟不拉屎的地方,叹了口气,还没等问明朝自己到哪了,身后就吹起一阵凛冽的风。
他猛地转身,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就被一只手按着锁骨按到了墙上。
他第一反应是先条件反射地爆出一句——
“我草。”
等到两个人离对方的脸只有两拳之遥时,对方才看清他的脸。
“……象牙塔?”
在江徽一后脑勺还青疼,眼冒金星晕乎的时候,对方一松手,江徽一就掉在地上,落地又是一句我草。
江徽一揉揉后脑勺问问来人发的什么疯,刚看清他就想破口大骂,一瞬间差点被管理所气疯了。
这是谁?这是谁?!
来人是裴昕,调来帮追查的,无奈两人压根没来得及互通有无就撞上了。偏偏刚刚还是李维带着他跑,抓不着李维,那就只好抓他这个半道被撇下来的人。就变成了现在这种尴尬局面。
关于裴昕和他的关系,简单概括起来就好比在二三十岁的时候看到**岁的丑照,尴尬得胃疼。
江徽一开始有记忆时算八岁,往后算五年,是他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在雾边生长。十三岁时被莫百泉带回去。从十三岁开始往后再算五年,是他懵懂又无知的成长时期,也被称为象牙塔时期。在象牙塔里那五年,裴昕是他的引导者,是他唯一能够接触到的,来自象牙塔之外的人。
直到他十八岁,裴昕和他再无联系。
他现在算来是二十三岁,十八岁后第五年。
江徽一都此刻只想揪着莫百泉和晏容白的领子问问,收容所和管理所派人的时候能不能互通一下消息。
他坐在地上缓了很久,自己撑着地站起来了。虽然脑子撞懵了,但人还算清醒。
“走,快走。”他扶一下还昏疼的脑袋,“等会儿李维回来了。”
裴昕看着他的背影,手伸出又收回,只当一切都没发生过。
走了一段路,江徽一缓过神来,回头看了看他,犹豫着问道:“……你认路吗?”
“你要去哪?”
“地下集驻点。”
“认得。”
裴昕主动走到他前面,江徽一跟在他身后,两个人始终保持着一米的距离,不近不远。同行的一路,两个人沉默得有些死寂。
江徽一看着他的背影,说不上来什么感觉。裴昕好像和以前还是没什么变化。
时间冲淡了太多。但要说完全没什么感觉,又不好说。
很多年过去,江徽一学会了很多,可也还有太多东西他找不到答案,比如如何面对裴昕。
如果思想会说话,大概两个人已经七嘴八舌吵的人头昏脑涨。但它不会,所以他们之间安静得只有脚步声。
象牙塔期间的点点滴滴是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即使无疾而终他也无从诉说。
……不想那么多了。
江徽一仰头长出一口气。
好累。真是看到裴昕就心累。
“到了。”
与此同时瓶盖里传来重叠的一声:“倒流提前了。”
裴昕也回了神,却忽然转身,看向江徽一。
江徽一没注意到他,只回神伸了个懒腰:
“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