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到了。”
吉檀迦利在监控室里看着里面发生的一切,看他触发裴昕的异能,逼迫他承诺。
只有他注意到了那颗宝石发出的微光,只有他明白,那是裴昕隐藏的被动异能——神职。
只不过至今没有人触发过而已,连他也不行,其中的运作原理谁也摸不清。
裴昕很像他的神。
“跟着你总会有点意外收获。”安德拉德意味深长地打量着这一切。
吉檀迦利说话倒是一点也不留情面:“我可不太喜欢你跟着。”
“或许你应该放低自己的底线,别这么挑剔。”
“我的底线已经够低了,爬不上来是你的事情。”吉檀迦利说完就懒得理他了,转头继续看着光屏。
“我已经听你的力排众议把象牙塔留下了,对我说话还要这么无礼吗?”
“他死了对你来说也是麻烦事。”吉檀迦利转头对旁边的人说,“听到他说的了吗?”
“听,听到了……”
“听到了就去找管理所的人,他们必须管这件事。”吉檀迦利又补充,“问问他们,十天不到两件事告到裴昕那儿,晏容白到底打算怎么办?”
晏容白还没走,听到这边发生的一下就明白了,这是之前一直压着的勿忘我那件事。
“那就去查,裴昕有权限。”晏容白的本意也不是压着这件事不查,“这件事有些麻烦,你去把裴昕叫过来,关于这件事,我有要交代的。”
晏容白收到过苗渺渺的报告,并不是完全不重视这件事,只不过事情涉及到公共危机,处理起来很麻烦。而另一方面,当然是先把事情压下来也有好处。
玻璃花房里,裴昕和江徽一对视:“管理所的人马上会来,我不是神,没有办法立马实现你的求索,但你的诉求将由我代理。”
手杖在他手中变幻分解蜷缩,最终在他手心成为一枚小小的十字胸针,看起来像坐标系,原点处有一朵向日葵,向日葵的花心是那枚橙黄色的宝石。
吉檀迦利隔着监控望着那枚胸针,眼里透露出近乎痴求的渴望。
我想要那枚胸针。
裴昕拿着那枚胸针打量了一下江徽一的衣着,最后还是把它变成了一串项链,才放到他手上。
“好好保管,办完事要还给我。”
他垂眸看着那枚宝石,拇指在上面摩挲了一下才放在江徽一手心。
管理所的人很快赶来,裴昕转身走出观测室,进入门外黑压压的人群之中,背后的门合上,隔开了安坐在玻璃花房外,洁白的实验体。
吉檀迦利也看够了,转身要走,安德拉德照样要跟上,而吉檀迦利却压低声音看着他:“安德拉德,这一次我不希望你继续跟着。”
江徽一重新过上了实验体的生活,不过这一次他的生活方式近乎于囚犯,不再拥有自由走动的权利,连实验人员都不会再进来,他只能被囚禁在玻璃花房监测室里,头顶那个巨大的圆形天窗是他每天发呆的聚焦点。
没有几个孩子不喜欢这间监测室,没有实验体不向往漂亮的玻璃花房。小的时候,4071说他被带到这间监测室时,总喜欢站在天窗透过的光线下,让他感觉自己是一个天使。
……现在真的是一个天使了。
江徽一漫无目的地坐在长椅上,仰头望着那个透光的圆形天窗。胸口的太阳花吊坠折射出绚丽的光。
4071是突然离开的。
上午他们还在讨论早上的营养餐依旧平淡无味,4071和他商量第二天一起去弄点好吃的,中午4071被带出去,到了第二天他询问实验人员,得到的答案就是死亡。
这样轻飘飘,这样毫无知觉,像拂去一粒灰尘。
他曾以为或许到了外面的世界,生命不会像象牙塔里一样被轻飘飘地抹去,然而等到他出来,才发现外面也一样残酷,人群死去,十不余一;才发现他从没有脱离开象牙塔,在那些人眼里他仍然是那个连编号也没有的实验体,象牙塔。
而到现在,他忽然更想成为当初那个什么也不懂的实验体,更想成为4071,成为实验的废料,被回收,被销毁。
发色和瞳色变浅,他的思绪也有所回退,好像重新回到他十三四岁的迷茫状态,迟钝和冷漠得不像一个正常人类,752担忧地说,这样他通不过评估,会一辈子只能待在实验室里。又过了不久,裴昕来了。
他来了,于是他的世界不再只有洁白的实验室,温室的茶花,和巨大的圆形天窗。他带来了前世纪童话,带来了灾荒纪传说,带来了末世纪的天摇地动,万里土地和无尽长空。
但他是沉默的,所有的照顾来自于他的教养,他的习惯。
象牙塔问:“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
第一次提问,裴昕回答说:“你已经学会感受了。”
第二次,裴昕回答说:“太容易满足不是好事。”
第三次,裴昕回答说:“这个问题你已经问过第三遍,为什么问这么多遍,你感到困惑吗?”他的语气很平静,就像无数次给他讲故事一样平淡。于是象牙塔再也不问了。
裴昕从没有回答真正的原因,从不说象牙塔不过是他的工作,做好工作是应该的。而可怜的象牙塔却天真地沉没了,没尝过蜂蜜的味道,才会沉溺于劣质糖果。
葛风遥从门上的小玻璃望进去,望了很久一动不动仰头看天的江徽一,她的耳朵里永远都是风吹过树梢的声音。
她说:“……您知道吗?他坐在那里望了那么久,没有怨恨,没有愤懑,没有任何杂质,只有风吹过树梢的声音。”她把声音放得很轻,“……他在思念什么?”
安德拉德听到她的话后,也只是轻轻挑了下眉。
“我就说——他是一个完美的,高级的实验体。”
很多年前,西格玛区域尚未被“迷雾”封锁,那里有一座庞大的中央实验室,承担着“重生”人类的责任,为人们创造□□,在自然生育极其衰弱的时候,几近创造了人类的奇迹,提供了社会复苏需要的一切劳动力。可它没有停止生产,一直到许多人开始流浪,小小的基地扩展到了生存的极限,它也没有停下,源源不断的人如同沙土一样被抛洒向世界。
直到某一天,西格玛发生倒流。它将所有的人赶出那里,杀死了所有实验室里的人,以大雾封锁了一整片区域,包括那座钟塔。
在这个复苏计划里,由于教育速度跟不上生产速度,人类低质、疯狂,真正能有益于复苏的十不足一。
如果实验体能够成功完成社会化,那么象牙塔将有能力担负起“子宫”的责任,重新克隆或生产人类,改善凋敝的现状。
安德拉德从玻璃望进去,眼里的野心和兴奋无法遮掩。
等他走后,葛风遥和苗渺渺也离开这里,路上攀谈了几句。
“安德拉德所指的成功的、完美的社会化是什么样的,他要一个什么结果?”
苗渺渺回答说:“安德拉德曾提交过一份作业,关于机械和人力的争议,他提到过他的理念。认为感情是人类最重要的能力,是任何高端机械都无法复刻和替代的能力。选择丢弃情感以机械替代复杂判断能力,是对人本身的一种否定和不自信。”
她想了想:“那大概是他二十多岁的一篇论文吧,我不记得了,或许连他自己都忘了。”
“不过总之,他现在要一个能完美和充分共情人类所能拥有的所有感情的实验体,拥有高度的道德感,去除罪恶念头的实验体,能够让他所想的社会照常运转,这就是他要的社会化。”
“啊?”葛风遥眨了眨眼,“这样的想法……”
苗渺渺一摊手:“或许他想拯救世界吧。”
葛风遥面带尴尬:“……安德拉德先生看起来……不像那样的人。”
“他就是。”苗渺渺语气上扬,“和他相处久了,会发现他的本质就是天真的。”
随后她语气嘲讽似的说:“总让我感觉面对着一个坏脾气的顽童。”
如果这个世界能被安德拉德补救,也不会这么久了还是一错再错,一烂再烂。
迟早有一天,他的世界会醒过来的。以最残忍的,直白的方式。
不过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研究院来了人,告诉苗渺渺说,米兰的诗集有一点点不对。
“研究出什么来了?”
好了好了先到这里。我今天才发现居然有人看我的文,虽然是五个月之前的评论了,还是回了。令我大受鼓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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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向日葵坐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