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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流日结束后,就是新年日,人们以这一天来庆祝新生。
在这一天,官方会发放鲜花,鲜花会从【花房】里发出,也就是当初江徽一去找克林顿时他所仰望的那个地方。每一个人都有资格得到一朵鲜花,包括监狱里的囚犯、地下集的乞丐、穷困潦倒的赌徒。
自然,被收押的塞西尔和迷醉在【夜来香】下的徐奕也有资格得到一朵花。
领花这件事,是派有空闲的庄回轩去做的。
一捧漂亮的紫草科花束连着带露的叶交在了监控的手上,那人没见过,问了一句这是什么花。
“似乎是……勿忘我?应该是这个名字。”
裴昕的花是由庄回轩送来的,他怀里剩两束花。
“谢谢。”
他接过花束,庄回轩怀里还剩一束,他挠了挠头发问裴昕:“你知道江徽一在哪吗?我找不到他,按理来说他这个日子应该在家的。”
裴昕随手把江徽一的花也接过来:“先给我吧。”
庄回轩没有拒绝,他知道裴昕和江徽一认识,交给他似乎也没什么大碍。
于是裴昕的屋里就出现了第二束勿忘我。
监控人员关闭了【夜来香】,带着那束勿忘我走进囚室,将花束放在桌面上,这是徐奕的花。
其实这束花并没有必须要到某个人手里,只是在这个糟糕的末世纪,他们不约而同选择了这样,即使或许大街小巷的垃圾桶都会被毫无意义的鲜花充满,但官方还是年复一年不厌其烦地发放着这些花束。
据说江徽一曾经向上面提过换成发放物资会更有用的建议,但最终也只是不了了之,其中具体发生了什么,他们也不知道。
等到徐奕终于悠悠转醒,缓了很久才抬起头来,看到那一抹蓝。
他好像一下被吊起的傀儡,四肢诡异地行动起来,挣扎间摔下了矮床,瞪着双眼冲过去把那束花朵按在怀里,定睛看了一会儿,随后扯着嗓子开始嚎啕大哭,根本来不及阻拦。
通讯处同时接到徐奕和塞西尔两处的警报,意识到事情不对,明朝迅速将事情通知给了上级阮从之。
“勿忘我引发的异常?通知研究所了吗?”阮从之语气温和,眉目却轻轻蹙起。
“已经通知了。”
苗渺渺匆忙赶到现场,徐奕的哭声已经有些诡异了,而且他哭得嘶声裂肺,眼睛却瞪得很大,惊惶地四处张望。
“把夜来香打开吧,我知道了。”她抬手通知塞西尔那边,“还有塞西尔那边,镇静剂打上了吗?”
“吴语刚刚打上了!”那边一阵慌乱,“等下我去找你,他身上有让我很难受的声音。”
“好。”
为了让复刻的勿忘我更像一朵花一点,鲜花处还专门调配了勿忘我的香气,即使这香气与前世纪的勿忘我一点关系也没有,颓靡又浓艳。
满街都氤氲着勿忘我的伪冒花香气,垃圾桶,臭水沟,破泥墙,好像这样就能遮住它臭不可闻的本质。
阮从之思考过后下达了他的命令:“继续分发勿忘我,让监测处联系统计局,花束到底引起了多少异常,数据随后交到研究所。”
裴昕的通讯申请出现在他的视线里,阮从之接了,对方冷静的声音传来:“需要我做什么吗?”
阮从之反问:“你的指令?”
裴昕低眸看了一眼自己手边旋转的谕旨。
“【安神】。”
“那你负责善后,跟进监测处的统计详情,控制局面,别让花杀死人。”
“好。”
收到命令后苗渺渺一个头两个大,从一堆旧书页里爬出来,她怨气冲天:“那个破花束就非送不可吗?”
葛风遥安慰她:“没办法,鲜花是官方派发的,所有人都必须要收的,不收会被定罪的。”
“哎——”苗渺渺抬起头,看见旁边桌子上的勿忘我,一把抓了起来,“果然是假花。”
葛风遥正在准备待会儿要用到的材料和表格:“真花可是很珍贵的,哪来的那么多真花派发。”
花束被一根绳子捆着,绳子上还挂了个牌子,写着花束的出厂贺词:海伦图书馆为您竭诚服务,希望您拥有芬芳馥郁的一天!
“果然,这个破图书馆什么纸都管,写字纸、印刷纸、相纸,现在连假花的原料都是他们提供。”
她撂下花,跟葛风遥一起开始准备表格,分析数据和给出解决方案可是一项巨大的工程。
葛风遥看她也开始找表格,顿了一下,笑了:“你怎么跟我一起?给你分配的不是找参考资料吗?”
“……”苗渺渺动作凝滞。
“好像是。”她的目光从眼前这一沓表格上挪开,望向背后——那一面可怕的书墙。
苗渺渺抄起一个本子,叹了口气。
“开工。”
城里一片慌乱,光是A区的数据就乱七八糟,监测处和统计局快忙疯了,才勉强在新年日结束之前赶出了数据,交给了研究所。
研究所的人看着一沓又一沓的资料运进来,一瞬间有点绝望,但还是抱起来开始看。
“勿忘我所引发的异常症状在……A区有明显集中区域,C区较为普遍,其他两区有少量分布……”
苗渺渺的手从她的肩膀上穿过去,指尖落在纸面上,点了点“地下集”三个字。
后面的数字被标红。
“把这一页发给管理所的人,让他们去调查。”
她起身拿出另一张纸,仔细端详:“我更奇怪这个。”
葛风遥顺手把资料上报给了管理所,偏头看一眼她手里拿的资料。
“之前那个塞西尔也在其中。我让他们特意留心了一下症状种类,他们给我发来了。”
紧拥勿忘我并哭喊作为症状的初见,随后症状的发展有所不同。塞西尔和徐奕的症状就不一样。
徐奕的症状要更加异常一点,他的哭从他的反应来看是违反个人意志的,哭声更加凄厉,到最后甚至成为了类似于海豚声的尖鸣,青筋暴起,双眼瞪大,快要脱出眼眶一样,最后再次被迫入睡,吴语却发现他的下巴已经脱臼,继续下去,可能会是死症。
而塞西尔的则要平缓得多,他的哭声并没有异化,只是一直哭个不停,并且没有违背他的个人意志,从头到尾没有出现过反抗的行为,并且尚有语言能力,陪护的人问过他为什么哭,他只是迷茫且悲伤地抬起头,说他不知道。但他忘了他的母亲。
为了减少误差她们甚至还找了医生来,可医生只说这样的情况其实很正常,每一年都有这样的病例,或许只是没休息好。
放在平常人身上可能会信,但这里是异能局,罗印不会给出错误的信号。
“哦对,我忘记告诉你了。塞西尔身上有一种——指尖刮铁板的声音,和他所表现出来的情绪不一样,他的内心深处在恐惧、不安,却又很迷茫。
至于克林顿,他当时报案的时候拿的那张照片被复原了……上面画的是他的亡妻。可他完全没有印象。”
苗渺渺一句话不说,盯着屏幕上的影像资料沉思。
“我需要一份资料。”
葛风遥点点头:“要什么?”
“要他们去摸排,这些出现反应的人的情况。”苗渺渺捏着那张纸,“不需要很多,我只需要知道他们是否曾有个有情感纠葛的人。”
“可以是可以……”葛风遥已经把问题发过去了,盯着屏幕喃喃,“只不过现在可是半夜两点,他们就算加班也要明天早上起来了。”
“大概几点啊。”
“**点那个样子。”
苗渺渺一甩手,撂下所有资料要走人:“现在去睡还能睡三个小时。”
“三个小时?”葛风遥看着她欢脱的背影,“还有几个小时呢?”
“爬起来找资料啊。”苗渺渺伏在门框上跟她一挥手,“你也早点睡哦。”随后转出去了。
“哎……又是这样。”葛风遥后仰倚靠在椅子靠背上,“可是我都看见了,也听见了。”
苗渺渺背在身后的那本笔记本,和离开时心里不安的摇个不停的骰盅声音。
但有些时候她不得不承认,有些事情确实只有苗渺渺能做到。